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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王府,萧池正坐在书案后,想起什么来,顺手在她刚刚趴过的地方一翻,揪出一张纸来。
仔细一看,合着她刚刚趴在那儿写了半天,只写了两个字,未十。
墨色浓淡不一,下笔或轻或重,横竖撇捺齐全,估计是刚刚随便选了两个字,试笔来着。他笑笑,随手一折,也没扔,将那张纸随手往案头一搁。
冷不防起了风,他于案后起身,伫立门口。还好,方才给她多穿了些。一转眼的功夫,风里又夹杂了冷雨。
院子里的信灵扑棱着翅膀一下从柳枝上飞下来,钻进了他身后的屋里。不多时,似乎是在房里转了一圈,又飞回了他身边。信灵在他身边低低徘徊两下,想往他身上落,他也未伸手接。
“承译,备车!”
承译准备好车驾再回来的时候,只见和风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又不知为何,正低低跪在石阶下的冷雨里。
九王爷要车估计是要去接九王妃。承译略一环顾,只看见了和风,并未见九王妃的影子。
和风俯身在夜里台阶下,拿出一样东西来。看形状,圆圆的像个小球,上面还小心包着他的外衫,似乎怕被雨淋湿,被他小心抱了一路。
包着的那层衣裳一落,现出一盏小灯来。承译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他却一眼便看见了那几朵梅瓣。
“爷,这是她说过要给您的。”
无须和风多说,他一眼便能看出来,上面的梅花,是她亲手添上去的。
疾风冷雨穿长街,方才还灯彩盎然满街璀璨,半个时辰不到便人迹零落。
有更夫经过,匆匆裹紧了身上衣裳。身子仍是不由被冷风吹得一个哆嗦。双手一抄,更锣晃悠悠挂在胳膊上。更夫老陈随口骂了一声这诡异多变的天气,又后悔没听家里那婆娘的话,出来穿的少了。一开口冷不防被灌了一口风,风里夹杂着雨滴和砂砾。低咒一声,又狠狠往路边啐了几口。
忽觉有什么被风吹起,跌跌撞撞翻滚几下,自脚边掠过。仔细一看,原来是方才那些挂在长街两侧的灯彩。一路被石子树枝划破,染了雨水泥污,抑或经人踩踏,已不辨当初颜色。
老陈胡乱踢了两下,好不容易将挂在自己脚面上的灯纸踢走。街还未巡一遍,可他不想继续待了,只想赶紧巡完回去。
若他没记错,出门前他那婆娘唠唠叨叨,好像说给他留了粥。此刻,他只想赶紧回到那间小屋里,待一碗热腾腾薄粥下腹,被窝里将自己的婆娘一搂,浑身都舒适了吧。
可这会儿一抬头,他却被眼前景象惊了一下。
只见长街一头,风雨如晦,有一白衫公子卓然而立,深夜里犹如天降。遥遥望去,白色衣袂轻动,人却挺拔颀长,纹丝不动,寒风冷雨也不觉。
这,这是个人吗?
老陈忙蹑手蹑脚躲到一颗树后仔细看着那人。风大雨冷,呼啸声不绝于耳,本就听不清什么,又隔着些许距离,他却不自觉摒了呼吸,似乎生怕被那人现。
怀疑自己老眼昏花了,老陈将自己的眼睛揉了揉,这才看清了。那街头上,站的哪里是一个人。
那白衫公子身后,分明是黑压压数不清的一众人!
那些人着一样的暗色衣裳,训练有素,在这夜里似乎连身形呼吸都隐匿了,只恭敬低头站在为的那白衫公子身后。
只不过那公子穿了一身白,在这夜里才格外显眼。
老陈手上不自觉将那树抱得更紧,仍不确定那白衣人是人还是鬼,只见那人手里似乎还拿着一个圆圆的什么东西。
天道不公,连这风雨都要欺软怕硬。老陈见那人气势天成,似乎风雨经过他身边都要削减许多。
承译于一侧看了看集结完毕的兵士,悄悄走到萧池跟前。
“爷。”
只见这九王爷自从和风手里拿了那梅花灯之后就一直没放下过。
他也只说了一句话,“通知张朝常五,还有九王府所有暗卫,于祁州府街前集合。”
她走前他说过,等她回来要有东西给她看,她也答应了。
所以,若说是她自己走了,他不信。她明明答应过他的。
轻轻抚了抚手里她给的梅花灯,九王爷抬头,目光穿过长街。老陈躲在树后,不由浑身一个激灵,那目光似乎比这夜还冷还寒。
“嗯。”
九王爷应了一声,承译转身下去吩咐。
霎时间那白衫公子身后一下亮起了无数火把。老陈这下看清了,那数不清的人马分列两旁,从那白衫公子两侧躬身而过。个个脚下无声,借了风一般。
那白衫公子老陈不知道是谁,可看他身后的那些人,可个个都是官兵来着。老陈看了许久,这才明白过来,这些人不是找东西就是在找人。否则,又怎么会选择了深夜直接挨家挨户敲门搜查这种方式。
九王爷一向睿智多谋,连承译都没想到,这次九王妃不见了,他先是让人封了城门,然后直接叫了人来搜城,一刻也未犹豫。看样子,为了找九王妃,他不介意将这小小京都翻过来。
的确,这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了。可这做法,直接得几近粗暴,也的确不太像一向内敛的九王爷。可他丝毫不介意。
承译担心的是,这样下去,只怕动作太大,天还未亮,宫中圣上便要得到消息了。可九王爷才不管这些,他要搜城就是要搜城,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也不会放过。
醉雀楼的小阁楼里,许芳苓看着躺在榻上的女子,怒道,“季书寒,你怎么能将她带到这里来!若是让别人知道了--------”
季书寒正坐在床边上,青衫下,双腿轻轻一叠,凝着床上人。他下手还是重了些,都这么会儿了,她还未醒。
他抓住她的时候,她正匆匆往河岸边跑。一件白色的小披风甚是惹眼,将她一把抓了,她吓了一跳,仓皇回头,满眼疑惑和不知所措。
春风突然变了脾气,将她的吹乱,她也顾不上,好像只顾着要找什么东西。一张小脸薄施粉黛,本生得白皙,跑了几步便漫上了些绯红。夜色黯淡,灯火阑珊,那张脸竟然比她的小白披风还惹眼。
可惜了,这丫头姓叶。
似乎察觉到危险,她眉头一皱,一边挣扎一般道,“你-----”
往不远处一瞥,看见和风,她似要呼救。及时在她颈后一点,她便昏了过去。
季书寒四下一看,轻而易举避了和风,将她抱起来悄悄带了回来。
听见许芳苓的声音,想要触碰她脸颊的手于空中一顿,还是收了。
“呵,别人?许姑娘是说九王爷?”
目光却落在叶棠身上,未曾离开。
街上动静越来越大,方才有小厮来报,原来是九王爷在搜街。
许芳苓一听也吓了一跳,明明季书寒将叶棠带回来才没多久。许芳苓看了看那个躺在床上还没醒的女子。难道,他如此不惜一切声势浩大的挨家挨户搜街是为了找她?
“季书寒,赶紧趁她没醒将她弄走,别给自己找麻烦!”
季书寒笑笑,“许姑娘,是你要我杀她的。这麻烦可不是我自己找的。怎么,怕了?”说着,他从床沿起身,拿出一只小刀来,递到许芳苓手里。
“许姑娘,这杀人的快意,要自己来才能体会。”拉着许芳苓往床边走了两步,季书寒轻一弯腰,一指按在叶棠左边胸口。
“许姑娘看好了,这儿,用你手里的刀从这儿戳下去,她就没命了,连喊都不会喊。来,许姑娘,你试试。”
季书寒说完便坐到了桌子旁,剩下许芳苓手里拿着他给的小刀站在床畔。目光落在季书寒刚刚指过的地方,瞳孔缩了几下。犹豫许久,许芳苓颤颤抬手,小刀锋利,高高扬起。
季书寒一手给自己斟了盏茶,另一手却于袖里又现了刀锋。若许芳苓真的对她下了手------
最后,许芳苓一转身,将她手里的小刀往他跟前地上一扔,“季书寒,若是我能下得去手,还要你做什么!”
季书寒冷哼一声,袖里刀锋又敛。
“季书寒,我在告诉你一次,在她醒来之前,赶紧把她弄走!他现在就亲自在外面搜街,你若是在晚一刻,咱俩谁都跑不了!”
许芳苓说完便气冲冲出了房门,剩下季书寒坐在桌前,将手里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叶棠揉揉脑袋,坐起身来。她记得明明刚刚还同和风在一起,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就到了这里。还有,这又是哪里?颈后也有些疼,她坐起身子来,忍不住用手揉了揉。
一转头,看见不远处坐着一个公子,着一袭青衫。
“你是谁?是你带我来这儿的?”
季书寒在桌边摇头轻笑。她果然,早就不记得他了。
“我姓季,名书寒。”稍作沉吟,他又补充道,“字,永宁。”
季书寒,这名字于脑子里过了两遍,她的确是不认识,更别说别的了。可当时河岸边,她仓皇回之际,的确见了一袭青衫。
叶棠从床上下来,“季公子,我们似乎不认识吧。才第一面而已,将自己介绍如此清楚倒显唐突。”
季书寒于桌边站起身来,缓缓往她跟前走,“叶小姐嫌我唐突,那谁不唐突?”
季书寒步步紧逼,叶棠秀眉不自觉蹙起,她马上就退无可退了。季书寒终于不在上前,眸光一闪,落在她白色小披风的边缘。她颈上,原本被这小屏风遮得好好的,这会儿松了一些,白皙细嫩的肌肤上刚好现出半朵红痕来。
偏偏她还浑然不觉。她身子娇,他每次都克制,舍不得用力,可也难保片刻失神。
季书寒一弯腰,却在她耳边说,“惊澜吗?”
惊澜,她只有在一种时候才会如此叫那人。除了他和她,应该没有人会知道了。
一瞬间又惊又慌,“你,你认得他?”
季书寒看着她笑道,“认得倒是是认得。可这九王爷小气,大婚之时连杯喜酒都未赏,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季书寒看着眼前一脸忐忑还强自镇定的女子,若是她不姓叶-------
叶棠还没搞清楚自己这是在哪里,这个叫什么季书寒的又为什么将她带到这里来。不过等许芳苓匆匆再进来的时候她便明白了。这里是醉雀楼。
许芳苓没想到她已经醒了,可也顾不上许多,直接跟季书寒说,“他已经来了,季书寒,你当真是想死是不是!”
季书寒一转身,只见许芳苓身上有些抖,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害冷,摇头笑笑,依旧若无其事,似乎丝毫不担心被九王爷现。
“许姑娘,你究竟是爱他呢,还是怕他?”
许芳苓看了看叶棠,又说,“不用你管!”
楼下嘈杂声越来越大,想是他的人挨家挨户搜到醉雀楼来了。
眼看许芳苓这没出息的样子,季书寒便知道这女人注定成不了什么事。只好走过去,将她往怀里一带,而后于她耳边低声几句。
最后又松开了她,“许姑娘,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的。”
见了许芳苓和季书寒,叶棠似乎一下就明白了常五为什么突然不开口说话了。
“许姑娘!”
许芳苓脚下一顿,叶棠又说,“我不知道你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明明喜欢九王爷却又与别人在一起了。可常将军,的确是因为你一连几日都不肯开口说话了。”
许芳苓听了,什么都没说。的确已经快要来不及了,萧池已经亲自进了醉雀楼。她轻轻提了裙摆,匆匆下楼。
门未关,叶棠正欲往门口走,季书寒一转身,将门掩上,顺势将她堵个正着。
“怎么,叶小姐想去哪?”
“我要去哪,轮不到你来管。”
季书寒正正挡在门口,一伸手,一指便挑开了萧池给她系好的披风丝带。叶棠不防,白色小披风一下落地。
“你,怎敢如此无礼!”
季书寒依旧一脸平静,饶有兴趣看着她于他面前,又恼又气的样子。然后又忙将地上小披风捡起来,整个抱进怀里。看那样子,似乎抱着那披风她就有安全感了。真是天真又可笑。
眸光一冷,季书寒现,她颈子上,方才被那披风遮了一半的红痕倒是完全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