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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侍卫愣了一下,确认道:“殿下要住到薛府去?”
皇子到地方巡视工作,通常衙门或驿馆会专门接待,但大多数情况,却是出于人情住在亲近的当地官员或大户人家中,这都是见怪不怪的事。
只不过,薛家是先明王的亲家,燮王前去借住,多少有些奇怪。
周夑不甚在意,道:“有何住不得?你只管去问。”
沐苏倒是乐于见到这种情况。
薛家因明王的牵连大伤元气,前任家主大学士薛文治哐当入狱,薛家在翰林之中的声誉一落千丈。
如今薛天河的父亲薛文理当家,为了重整家风,着实辛苦。
周夑若住到薛家,就表明他已对明王的事情释怀,并不因此牵连薛家,这种态度必定会影响其他官员和士子的看法,对薛家是大有好处的。
直白说来,他这是在抬举薛家。
而对周夑来说,也有好处,世人会认为他不计前嫌、知人善用,是有容乃大之人。真正有贤德的人,冲着他这一点,就会主动投入他的门下。
章侍卫很快就派斥候先行一步去送信,而这临时起意的一件事,着实如平地惊雷,把薛家震惊了。
薛文理一方面立即派人去收拾院落,一方面又亲自带着薛天河出城相迎。
而族中各房的长辈们又紧急开会,商议着燮王此举到底是何意。
当天晚上,薛文理赶了六十里路,道雍州城外周夑暂住的客栈里递上名帖求见。
他万分惶恐的与周夑进行了一次简短的会谈。
周夑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是为了方便沐苏才选择薛家,而是说,自己前来了解民生和农事,对陕北道的情况不了解,而薛家在此经营百余年,希望薛家能够帮他了解一些基本情况。
这样一说,薛四爷心中便踏实多了。
薛家是雍州望族,子弟、产业众多,对这里的民情十分熟悉,本地若有重大事情,太守也会与他们商量。若周夑是为了公务找他们协助,倒十分合情合理,而且为国为民,薛家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
弄清楚之后,薛四爷又要连夜赶回雍州,去准备家中的事,便留下薛天河和一行家丁,由他们接待燮王一行,明日带他们进城。
薛天河最初听到燮王来了的消息,第一反应便想问沐苏有没有一道来,因为沐苏跟他说过,近期会去幽州看望母亲,路过雍州时会来探望他。
可听说燮王是为公务而来,又不好开口询问。
待父亲走后,他犹犹豫豫的说道:“出门前,父亲吩咐家人将圣贤书院收拾出来给殿下居住。圣贤书院原本是我家特地为收纳藏书和供奉圣贤相而修建的一处花园,那里十分清雅,不会有人打扰到燮王殿下,殿下进出办事也方便,不知殿下可满意?若对住处有什么别的要求,殿下但说无妨,薛家会尽量满足。”
沐苏常常在周夑面前提起薛天河,说他是怎样的明经擢秀,为了他,沐苏做了很多努力,尽量避免薛家受明王的牵连。
今天沐苏甚至要一个人住到他家去。
周夑之前与薛天河有过几次不算正式的见面,可今天,他不禁要仔细打量打量这个小子。
面前的少年身量还不算高,脸上稚气未脱,但举手投足之间,却礼数周全,在他面前不卑不亢,周身气质通透,倒也难得。
周夑淡然道:“在外办差,一切从简,也讲究不了太多,只有一个要求,住的地方不用安排服侍的人,我的人自有安排。”
这让薛天河有些意外,在路上,父亲还在为服侍的人头疼。家中靠得住的丫鬟都在夫人身边当差,离不得,调得动的丫鬟又怕服侍的不周到。
没想到周夑不用薛家的人,这倒省事了。
同时他也有些疑心,这样防着外人,莫不是……
他正想着,房内的珠帘后传来一阵响动,沐苏走出来笑道:“薛师弟,你不用想啦,的确是我来了。”
薛天河脸上立刻浮现出笑容,起身喊了一句:“沐师姐。”
沐苏走出来与他们二人一起坐下,说:“这次突然借住到你家,多有打扰,希望你不要见怪。”
薛天河高兴说:“这是说哪里的话,殿下和沐师姐愿意到我家落脚,家人不知道多开心,唯恐招待不周。”
周夑入住薛家,雍州本地的官员必定要来薛家拜会周夑。
之前众官员为了避嫌,都在减少跟薛家的来往。周夑这次无异于在表明,薛家跟明王犯下的罪过并无太大关系,连他都不避嫌,其他官员再做样子也不合适了。
他如此抬举薛家,将他们从塌陷的泥沼中救出,对薛家的意义重大。
想了想,薛天河转身郑重对周夑道:“薛家拜谢殿下大恩,定会铭记于心。”
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这是谢但周夑一幅风轻云淡的样子笑着说:“谢我做什么,你们不嫌麻烦就好了。”
薛天河打心底里觉得诧异。
这种事若放在明王身上,明王必定会暗示薛家,受人大恩,当设法回报,或多或少会谈些条件。
可周夑全然没有这个意思。
旋即,薛天河又为沐苏感到开心,她看人眼光果然不错,周夑出身皇家,却光明磊落、平易近人,实在难得。
周夑明天晚上要见雍州官员,便打算向薛天河了解一些当地实情。
因这次是为春播的旱情而来,所以他格外关注陕北道的水利沟渠建设、农耕收成、税赋等情况,可薛天河却涨红了脸,完全答不出来。
他常年在学堂习文舞墨,诗词歌赋自不用说,但却没有去过田间,对于农事,的确是一无所知。
周夑也不甚在意,对于薛家这种书香门第,一心只读圣贤书,不通俗物的情况是很寻常的。
“你年纪还小,不知道也正常,我只是随口问一下。”
薛天河忽然发现自己太“无知”,读了这么多年书竟然没有用,一时失落又尴尬。
沐苏替他解围,问道:“术业有专攻,隔行如隔山,我也不懂这些。但薛家有大片的庄子,肯定有懂农事的人。殿下若担心这边的官员隐瞒实情,想暗访了解,让薛师弟引荐懂得这些事的管家给殿下,也是一样的。”
薛天河灵机一动,道:“家中的田庄一向是我三爷爷在管,他以前曾在府衙做从事,十分熟悉农事。”
周夑道:“那好,你明天就请你三爷爷来见我。”
薛天河见自己总算能帮上一些忙了,才偷偷的松了口气。
薛四爷连夜回雍州之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拜见了雍州太守,告诉他夑王此次雍州一行的安排,以免衙门的安排和薛家的安排有冲突。
太守赵知行听说后十分诧异,他虽早料到燮王不会“屈尊”住在官驿里,但他以为夑王会借住在四皇子雍王的王府之中。
赵知行心思活络,便以为燮王是为了趁机拉拢薛家势力,以图自己在士林中的好名声。
他了然的拱手笑道:“恭喜薛翰林,可见祸兮福所倚啊,贵人临门,您府上想来好事将近啦。”
薛文理心里装着许多事要安排,也未多想,与赵太守就事论事的商量了一番之后,便匆匆回家了。
雍王府中也在这一夜收到了一封周夑的传书。
雍王周晔看完信,将信件递给自己的王妃柯氏,并说:“六弟如今真的长大了,行事越发老练。他这次不经意的帮了薛氏一族一把,这些读书人最讲究知恩图报,以后是有大善果的。”
雍王妃沉吟了一下,问道:“燮王在扶持薛家?那先前薛家说的那个孩子……我们是不是可以留下了?”
前些日子薛天河一回家,就同父母商议了薛天雪腹中孩子的去留问题。
沐苏曾建议由薛家出面,让雍王将薛天雪的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省的落到明王手中作贱那个孩子。
薛四夫人十分心善,听薛天河说了之后,觉得这可能是那个未出世孩子的唯一出路,便非常陈恳的来求了雍王妃。
雍王妃连生四女还没有一子,连续的生产也让她的身体有些亏虚,太医建议她近几年不要再怀孩子,这让她十分发愁。
而雍王喜欢舞文弄墨,在雍州的红颜知己也不少,几次提出要娶侧妃,都让雍王妃以嫡长不可乱的理由拖住了,让雍王等她生下嫡子再纳侧妃。
若抱个孩子养在她的名下,可以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虽说不是亲生的,总好过让侧妃的子嗣做了长子。
让继子做了长子,她就可以慢慢的调养身体,什么时候生下嫡子都可以。因为不管侧妃生几个儿子,只要不是长子,都不会威胁她嫡子的地位。
何况,薛四夫人还答应她,若她不喜欢那个孩子,薛家可以将孩子带回去,只求不落入明王手中就行。
从各方面来说,这个孩子对雍王妃只有利没有弊,但因为明王的缘故,雍王妃不敢贸然答应,只说要考虑考虑。
雍王想了想,点头道:“薛家敢来向我们提这个事,必然是有几分把握,原先我还以为是他们异想天开,但若他们走得通六皇弟这层关系,这个事看来是没什么危险。”
雍王妃高兴道:“那王爷您是同意啦?”
雍王疑虑道:“你也别高兴太早,孩子还没生出来,谁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
雍王妃却十分笃定,说:“薛四夫人说了,太医把过脉,能确定是儿子!”
雍王这才彻底松口,说:“我明日见了六弟,探探他的口风,若他不反对,我们就仔细谋划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