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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儿,你不要这样!”南氏现在真心想吐血,她这一路上回来脸色确实不好,也确实觉得盛惟乔脾气恶劣、说话没分寸,给盛徐两家惹了麻烦。
但想把盛家人赶走好撇清关系的心,是真的没有。
一来她虽然没跟盛家人相处过,却知道自家公公同盛家的交情深厚,就是自己丈夫当年在军中时,也没少得盛家老太爷的暗中帮扶,南氏不是忘恩的人,做不来抛弃恩人之后的事情;二来就算不提恩情,在徐老侯爷夫妇的设计下,盛家这次没长辈同来,一群最大也才十九岁的孩子,大过年的把人朝外赶,她还没凉薄到这地步!
之所以会摆这么久的脸色,说到底是想给盛惟乔一个深刻点的教训,因为她觉得盛惟乔之所以今日会在太后面前那么放肆,必然是因为在盛家太得宠的缘故,所以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这性子搁在南风郡,盛家或者护得住她,也无所谓了。
但这里是长安,宗亲满地走,贵胄多如狗——盛惟乔要是一直这么个做派,即使七天后孟太后高抬贵手不予追究,早晚也要栽个大跟头!
南氏自觉跟这女孩儿相处不多,话说太重了未免伤及两家交情;说太轻了又怕她左耳进右耳出,不长记性。是以故意在离开馨寿宫后一直没说话,以制造出情势严峻的气氛,希望盛惟乔能够充分认识到在上位者面前使性子的后果之严重!
但没想到向来斯斯文文安安静静的大女儿会说出这样势利的话来,南氏现在只看盛睡鹤的脸色,也知道这世侄动了真怒了——也难怪,换南氏在盛睡鹤的位置,把妹妹交给世交家的长辈带进宫,回来时来龙去脉还没听说呢,世交家的世妹就滔滔不绝的赶起了人,南氏肯定也不会再在这种世交家里待下去了!
尤其盛家在长安有宅子,还是打扫好了的,兄妹俩离开后根本不愁住处!
南氏暗悔这些年来对女儿们过于纵容疼爱,以至于徐采葵胆大至此,这样的主也敢做,但这会不是管教女儿的时候,慌忙劝道,“采葵年纪小不懂事,等会婶母一定狠狠责打她给你们出气!这大节下的,你们又没长辈同来长安,就这么搬出去,冷冷清清的像个什么样子?还是……”
结果盛睡鹤冷笑了一声,看着徐采葵,打断道:“婶母说到长辈,敢问如果我们有长辈同来长安,令爱是否有底气当着我们家长辈的面,发作我家乔儿?”
这话就是说徐采葵欺负他们没长辈在跟前了——想到当初公婆家信中得意洋洋的表示,盛老太爷是在他们的力劝下,才打消了让盛兰梓陪孩子们北上的念头的,为此徐老侯爷跟夏侯老夫人分别在盛老太爷与冯氏面前拍了胸膛,对盛睡鹤一行人在长安的安危以及生活等方方面面打了包票!
结果现在盛睡鹤他们来长安才几天?
盛家最得宠的掌上明珠、徐老侯爷与夏侯老夫人共同看中的准孙媳妇人选,就被徐采葵明着赶人了,盛睡鹤还认为这都是因为他们没长辈在,所以徐采葵一个同辈的世妹也爬到他们头上去踩了——今儿个这番话一旦传回去,南氏不敢想象公婆的反应!
毕竟她虽然把徐子敬管的服服帖帖,却不代表她有胆子对上公公婆婆!
尤其徐子敬这人素来孝顺,这些年来他自己私房钱从来没超过一两银子,然而逢年过节往苍梧郡送的东西却是车载斗量,什么都拣好的来——南氏压的住他,说到底,也是因为南氏在孝敬公婆的问题上,从来没跟徐子敬起过争执,甚至每年都不忘记亲手给公公婆婆做点针线,随年礼捎上。
一旦徐老侯爷跟夏侯老夫人发了话,丈夫还会不会听自己的,南氏心里完全没数。最重要的是,就算徐子敬依旧站在她这边,有什么用?这年头公婆要给媳妇、孙女苦头吃,可不是非得靠儿子配合!
“你给我跪下!”南氏知道事情严重,一个处理不好,自己母女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忙又给了徐采葵一个耳刮子,呵斥道,“混账东西!平时为娘都是怎么教你们的?盛家老太爷跟你们嫡亲祖父亲兄弟也似,乔儿就如同你们的嫡亲姐姐!今儿个不过是池作司私下说了几句话,到底是不是太后的意思也还未可知!就算真是太后的意思,咱们家也不是没那体面去跟太后求情——你竟然就忙不迭的怪起你姐姐来了!咱们家什么时候有过你这样没良心的人?!”
说话间又是两个耳刮子扇上去,打的徐采葵娇嫩的肌肤上又青又肿,嘴角也因撞在牙齿上沁了血丝出来,只是她跪是跪了,却仍旧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娘,爹这个爵位得来不易,哥哥十年寒窗苦读又何尝简单?咱们家跟盛家关系是好,但您带他们去赵府赔礼,带她们进宫,已经仁至义尽了!现在这麻烦是盛惟乔自己惹的,咱们凭什么帮她扛?!”
南氏被她气的全身发抖:“你倒是会替家里考虑!但你怎么不说当初你祖父在沙场上被盛家老爷子救了多少回?!要不是盛老爷子,连你爹都未必会有,更遑论是你了!”
“可是祖父不也救过盛老爷子?”徐采葵立刻反驳,“祖父跟盛老爷子在沙场上互相救命都不是一次两次,这份恩情祖父早就自己还掉了!这么多年来,咱们家从来没有因为封了侯而小看盛家,这次他们来长安,爹娘还带着我们亲自去码头迎接!对于这份世交之情,该做的都做了,就算这会打发他们走,他们也不是没有去处,又不是说出了这侯府的门就会流落街头!”
南氏咬着牙,又给了她一个耳刮子:“你做这样无情无义的事情,居然还说的有理有据了?假使今日冒犯太后娘娘的不是乔儿,而是我这个亲娘,你是不是也要说服你爹让为娘下堂,滚出这侯府,免得带累了你这高贵的侯府小姐?!”
徐采葵怔道:“您是我亲娘,怎么是盛惟乔能比的?”
“那乔儿还是你祖父祖母亲自写信来要咱们好好照顾的!”南氏厉声道,“你连你祖父祖母的吩咐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为娘?!你这个混账,果然人家说患难见人心,不想你平时看着是个好的,稍微遇见点事情就迫不及待要出卖自己人——我徐家怎么会有你这样没骨头的东西?!”
“两位请自便,告辞!”盛睡鹤已经懒得看她们母女理论了,一拉盛惟乔,“走,先去你住的祭红榭收拾!”
盛惟乔这会早已是泪流满面,既有认为自己一时冲动连累了盛徐两家的害怕,也有被徐采葵当众数落驱赶的难堪,浑浑噩噩的被他拉着走了好一段,才听见徐抱墨追上来劝:“恒殊弟,大乔,你们别跟采葵计较!她是被我娘给她请的那些先生教傻了,将薄情寡义当成了识大体——我娘现在已经在教训她,等我爹回来,更饶不了她!你们消消气儿,千万别走!”
“徐世兄好意,我们心领了!”盛惟乔闻言只是摇头,盛睡鹤却冷笑了一声,说道,“不过世兄当年在我盛府住了前前后后好几个月,最后对我妹妹始乱终弃后一走了之不说,还让通房跑到我盛府门口大闹了一场!这样的做法,说句不好听的话,足以让我们祖父同令祖父割袍断交!而你再次登门时,家里长辈气不过,安排人揍了你;我也气不过,也揍了你——但我妹妹可是从头到尾帮你说话为你求情的!”
“我妹妹这样深明大义以德报怨,看来你们徐家倒是当她好欺负了是不是?!”
“前年你这做哥哥的欺负她,现在你妹妹也在众目睽睽之下作践她——怎么我盛家的掌上明珠,在你徐家人眼里竟与地上的泥土一样可以随便踩?!”
他满意的注意到盛惟乔脸上神情的变化,凝视着徐抱墨,嘿然道,“还好乖囡囡自己机灵,当初无论我们祖父还是爹娘的劝说,都没答应嫁给你!不然,岂不是进了火坑?!”
——简直天赐良机啊!!!
盛睡鹤心中暗道,他这两天为了找理由带盛惟乔离开宁威侯府,简直是操碎了心!
无奈徐家之前一直对他们这行人嘘寒问暖,呵护有加,又有个可以跟他“互相印证功课”的徐抱墨在,饶是盛睡鹤素有计谋,也觉得无从入手!
今儿个逮到徐采葵赶人的这个良机,他怎么肯放过?
现在别说徐采葵还在信誓旦旦的跟南氏说她赶人没错了,就是她哭着喊着扑上来三跪九叩的赔礼道歉,求他们继续留在侯府,盛睡鹤也不可能答应啊!
不但不答应,他还要借这个机会,彻底断绝盛惟乔与徐家的牵扯——此刻就趁胜追击道:“好在世兄也一直不想娶乖囡囡,不然当初在楼船上,世兄何以会主动承认对敖世妹意图不轨?现在我马上带乖囡囡离开这里,而且保证永生永世都不踏入你们徐家一步,你也可以放心了是吧?”
大冷天的,徐抱墨却是急出了满头大汗:“没有的事!恒殊弟,我敢发誓,真的只是采葵一个人犯糊涂,我们徐家其他人绝对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他本来确实是唯恐娶了盛惟乔的,但这会为了挽回两家关系,也是觉得徐采葵做的太过分了,咬了咬牙,下狠心道,“而且我怎么会不想娶大乔呢?我……我这人只是向来口是心非而已!!!”
“世兄当然是口是心非的!”盛睡鹤截口道,“我们兄妹都知道,世兄现在这番话不过是为了缓兵之计——至于世兄实际上怎么想的,大家同行北上,彼此都是心里有数!”
说话间众人都是一阵快走,这会已经到了祭红榭跟前,绿锦难得没有询问盛惟乔的意思,就按照盛睡鹤的吩咐,快步进去,下令一干从盛府带来的下人赶紧收拾行李。
这些下人都觉得莫名其妙,但看着盛惟乔满脸泪水,盛睡鹤跟徐抱墨则一个脸色铁青、一个焦急万分,知道多半出了大事,不敢怠慢,纷纷手脚麻利的归置箱笼。
好在他们在宁威侯府没住几天,盛惟乔虽然从南风郡带了庞大的辎重,但眼下起用的还只是小部分,大部分箱子都还锁着没开过。
此刻十几个带进内院的丫鬟婆子一顿整理,很快就弄好了。
这期间徐抱墨一直陪在兄妹俩身边不住哀求解释,然而盛惟乔此刻心绪不稳,根本没心思理会,盛睡鹤则是一扫平常在人前的谦和宽厚,冷言冷语,词锋犀利,偏偏还是有理有据令人无从辩驳——说的徐抱墨简直无地自容,恨不得出门去把徐采葵打死算了!
片刻后,盛睡鹤一把推开他,拉着盛惟乔,要带下人跟辎重出门,才跨出门槛,兄妹俩都是一怔:却见南氏摘了满头金翠,披散着长发,竟不顾辈分身份的跪在门前的雪地里!
见兄妹俩出来,她毫不迟疑的磕了个头:“我教女无方,以至于采葵她言行无状,当众羞辱了乔儿,万求你们能够念在两家交情的份上,不要就此离开,容我们将功补过!”
跟脚出来的徐抱墨愣住,四周下仆也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风雪声里,众人的视线都下意识的转向盛睡鹤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