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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脓血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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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州城外的大营帐里,满是炭烧烙铁的烟灰气,混合着帐帘大开而飘散进来的青草味,让里面的人,个个表情肃然。

    只叶子,疯了一样,紧搂着异样滚烫的左凌丰,犹豫是否应该让他清醒过来,默默让眼中滚落的泪水洒在左凌丰的耳边和胡茬里,合着胡茬里的白点、泛着绝望的晶莹。

    她知道此刻她不会眼前有重影,因为婆婆手里通红的烙铁。

    左老夫人再次厉声呵斥身边按住左凌丰的手脚人,“把她拉开!”

    叶子,立刻面对着转身准备过来的几个陌生男人,其中一个,她瞬间认了出来。

    ——竟然是前两天才见过的那个准备刺杀左凌丰的艾酩!

    完全不知道局面和这几日大营帐里发生过的境况,让叶子惊恐的大叫着看向自己的婆婆,感到她眼前的世界都在扭曲、变形。

    而左老夫人眼神坚毅地根本没留给她张皇失措的任何解释的余地。

    恐惧着完全不明了的眼下和无法控制的未来,反让叶子瞬间仿佛真的成了“魔女”,竟然冲着女霸王一般的左老夫人用力推开,回身俯向左凌丰,做了个众人都想不到的举动。

    她对着左凌丰溃烂的伤口,张开嘴、用力吸出里面的脓血和恶臭。

    左凌丰在疼痛的刺激下,本能挣扎了两下而并没有清醒过来,反而被愣了一下的人们上前,立刻按得死死。

    叶子来不及安抚他,便忍不住口中的腥臭即将滑向咽喉,而大口地对着地上的一个铜盆,呕吐起来,仿佛吃了屎一般,她后来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但当时她刻不容缓地再次上前、用力吸出伤口里的化脓,因为眼角仍然能看到咫尺之遥、不那么通红的烙铁。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能够管用,只是模糊记忆里,在《外创要务》里看到记载,曾经有人这样被医好过。

    叶子的忙碌让她仿佛失聪,听不到周遭的走动、人们的惊呼,甚至自己大口呕吐、呛咳的声音,只能听到近在耳畔,左凌丰喉咙里低低的呻吟和逐渐恢复的知觉。

    当口中用力吸出来的血腥里,彻底没有恶臭,而仅仅是咸味的血腥,叶子仿佛虚脱了一般,用力拉住绑着左凌丰的脚踝的麻绳而不让自己昏倒在一片血污里。她跪在地上不停喘息,看着地上的铜盆里全是血污和些许腐肉,叠在自己的呕吐物上,一脸麻木里逐渐能听到左凌丰清醒之后的反抗和叫喊。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反正不是锯腿,你怕什么!”左老夫人冷冷地说道,并让人拿走烙铁碳炉,正叉着腰,扭头看向地上一头虚汗、一嘴血腥的叶子,软弱的身躯里包裹着莫名的刚强,果然就是个“魔女”的样子。

    左凌丰因为身体被冯歌和艾酩死死按住,腿脚被医官们牢牢绑在榻上,而完全看不到自己的右小腿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忍着一阵阵钻心剧痛。

    叶子咳嗽着,吐干净口中的血污,接过旁边的人递上来的茶水漱口。

    方才,上官羽津第一个反应过来,已经命人去拿来茶水和准备汤药。他看到叶子疯了一般救治左凌丰,内心默默猜测的落地了,叶子的心,全在左凌丰身上。看到左凌丰突然高热而陷入昏迷,分析下来便是多日不肯好的伤口溃烂所致,在听到左老夫人说的那个“最快的办法”,他当时只能无奈地点头默认。事后叶子问他,如何要用烙铁,他自己也答不上来。他不想解释成内心对左凌丰的怨恨,因为没有照顾好叶子。

    入夜,春雨淅淅沥沥起来,赶走了方才大群人和烧炭留下的闷热。

    忙活到四周安静的时候,左凌丰看着洗过脸的叶子,灰色的发根还粘着点滴血迹,抬手帮她拭去,并伸手抚摸她水滑柔软的脖颈。

    火烫的手和清凉的脖颈撞击着,给两个人异样的融合,近在眼前的呼吸让两个人都庆幸对方还活着。叶子仍然暗中用力、推开他,看到对方眼中的闪烁的点点失落,她说,“趁着困倦,赶紧睡吧。”

    “你怎么老是推开我。”左凌丰说完自己也觉得诡异,胡子都开始泛白,竟然说出小男孩的执拗。

    叶子意外地忍不住笑了。她也不回答,低头伸手进左凌丰的被窝里,用手背贴着他滚烫的大腿外侧。左凌丰立刻知道了,那日他的这个举动,昏迷中的叶子隐约知道。

    他不肯撒手,闭上眼睛,问,“冷吗?”

    “你不会每次下雨都要问吧,烦人!”说完,两个人,扑哧都笑了。

    第二天,不等雨停,左凌丰派出的人,带着他昨天竭力清醒下写的密信,向着西南的官道飞马,去了距离宿州城最近的叶凡叶将军府。

    叶凡,他是女儿左芸的公爹。

    昨天昏倒前,左凌丰自己也知道有可能会死在宿州城外,便脑中盘算,谁能替他,等来朝廷的钦差。身边都是小将,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在朝中做文官不可能统帅军队、一个前年年初去了西北驻防,来去请旨、召回都是来不及的,何况也太年轻、没经验。想来想去只能是比自己大两岁的叶凡,女儿左芸四年前出嫁时,他二人曾在酒宴上约定,日后沙场相互做“备军”。

    此刻,自己可能命不久矣,母亲早年“忤逆”皇上而从此不问世事,此刻出山领兵等于激怒皇上而自寻死路,何况眼下的她更加不能在明面上让朝廷知道,她在宿州城外。

    因为但凡知道些过往的人都知道,伍集曾经做过她的养子。

    当然,左凌丰这么做也有他的私利,这一点只有收到密信的叶凡,看懂了。

    如果朝廷因为伍集而没来由地降罪于左凌丰,他拉着战功相当的自己一起,便可能免于处罚,毕竟皇上会顾忌他们这些武将们的联手,而左凌丰拉他“下水”,便是让皇上明白,左家,不是几个朝廷文臣在圣听里唧唧歪歪就可以招惹的。

    眼下自己收到了亲家的密信,可能是临终嘱托。若为了自保而杀了信使假装没收到、或者收到了置之不理,说真的,叶凡需要勇气。

    人,都是自私的动物。

    左凌丰是,叶凡也是。

    他看向庭院里瘦高的左芸,躬身拉着自己正在蹒跚学步的小儿子,眼中闪过英华将军当年打断女儿腿的那根棒子。那天,他跟着母亲一起,都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