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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岳兴阿没有再在京城逗留,当下便带着额娘轻装简便赶赴天津港,他们娘俩没有从佟家带走什么,也不打算带走什么,虽然他额娘如今还昏迷不醒,但岳兴阿心里清楚,即便额娘是清醒的,她也一定会同意他的做法。
胤禩已经提前和王怡锦打好了招呼,姚家商队的船只随时能够将岳兴阿母子二人带走。目送母子二人离开京城,刚安和富达浑心里都有些怅然若失,很不是滋味。虽说他们跟着八阿哥大闹了佟府,帮助岳兴阿完成了心愿,可看着好友明明是佟家的嫡出孙少爷,最终却落了个毁容瞎眼、带着重病在身的额娘远离京城,他们二人心里哪里能好受得起来。
胤禩却并不似刚安和富达浑一般伤感,他看得出来,如今的岳兴阿心志之坚韧与从前截然不同,此子过了这个坎,今后必然是有大出息的。
“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宫了。”胤禩看了眼天色,便对二人说道。
他二人一听,神色一僵,刚刚他们只顾着跟着八阿哥搭救岳兴阿了,却忘了,佟家的盛宠非同寻常,宫里的皇后娘娘还是佟家的女儿,眼下说不准佟家人就跑去皇宫找皇上、皇后告状去了,他们两个只顾着跟着八阿哥去给岳兴阿送行,却忘了让八阿哥快些回宫。若是被佟家的人先下手为强,那八阿哥就越发的处于劣势了!
“我这就回家告诉阿玛和额娘,让他们进宫去帮您!这回本来就是佟家的不对,他们要是敢恶人先告状,咱们也不能示弱!”富达浑是在家中被娇宠着的小儿子,立刻就想要回家搬出一向疼爱他的阿玛和额娘。
刚安则是知道八阿哥一向是有大主意的,此刻便先望向了八阿哥,等着听他的安排。胤禩对他二人笑道:“今日这事我既然为岳兴阿出头,自然也想好了应对后事的法子,你们就不必替我担心。我倒是觉得,以隆科多睚眦必报的性子,日后恐怕要在官面上为难舅舅和御史大人。”
佟国维和佟老夫人是不会进宫告状的,但是隆科多却难说。况且,就算隆科多被佟国维按住,京城里盯着佟家的人何其之多?今日的动静闹得可不小,他带着岳兴阿与他额娘离开佟府的时候,一眼就扫到了不少在一旁探头缩脑的人,要不了多久,只怕佟家的事就要传遍京城了。以皇阿玛对佟家的关心,若是听到了风声,不可能会置之不理,到时候,只怕是皇阿玛先传召佟国维父子入宫召对了。
这些胤禩倒是浑然不惧,如果皇阿玛当真秉公处理便也罢了,若是因此事为难他——胤禩冷笑,他可不是岳兴阿,系统在身,皇阿玛若是惹急了他,他也不介意给才消停了小半年的皇阿玛再添一回堵。
这些想法胤禩自然不可能对刚安和富达浑言明,他只避重就轻的提了句:“我今日回宫就会和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明此事,她老人家最厌恶这等宠妾灭妻、罔顾人伦的丑事。”
只要太皇太后还活着一天,皇阿玛就没有办法不顾及太皇太后的感受,今生为太皇太后延续寿命、得到了太皇太后的庇护,大抵这是他继系统之后,第二个护身符吧?
刚安和富达浑听了八阿哥提起太皇太后,脸上的神情这才放松了不少,心里面也踏实了许多。尤其是刚安,他深知自家和富达浑家不一样,他们卫佳一族都是因为皇贵妃娘娘才会拔出包衣进入仕途,一旦行差踏错,葬送了自家不说,还会带累皇贵妃和八阿哥。
刚安回到家立刻便把今日之事说给了阿玛听,噶达浑一听,连忙请邬先生来书房议事,自打他的仕途越来越顺以后,他也越发的深信这位邬先生心智之卓绝远非常人,遇到大事小情,但凡是他有些拿捏不准的,他都会找邬先生来参详一二。
今日事情牵扯到八阿哥,自然就是大事,噶达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邬先生,待邬先生到了书房,他便让刚安将刚刚和他说过的那些全都讲与了邬先生听。
邬思道静静的听着,噶达浑和刚安都没察觉,在他听到隆科多这个名字的时候,眼底闪过了一丝幽幽的冷芒。待刚安全部讲完后,邬思道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
“八阿哥说的对,东翁不必担忧,这件事本就是佟家站不住脚,他们遮羞还来不及,又怎敢主动攀咬八阿哥?倒是那个隆科多,此人能够如此对待发妻和亲子,看来是个阴险狠毒之辈,八阿哥特为的提及要东翁在朝堂上对他小心防范,这件事东翁务必要上心才是。”
邬思道是个极有原则的人,虽然他与隆科多有私仇,但他更感激八阿哥与噶达浑的知遇之恩。入承恩候府做了幕僚后,他并未借机生事想方设法的为自己报仇,反倒是暂且将仇人抛到一边,尽心尽力的为噶达浑办事。
他心里清楚,八阿哥年纪还小,卫佳一族根基不稳。反观佟家,根深蒂固、圣宠在身,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仇冒进,从而害了恩主一家人。但是,如今既然是隆科多自己闹出了这样的丑事,又把小辫子全都露了出来,不落井下石,还真对不起这样大好的机会。
邬思道沉吟了一番,复又说道:“东翁还是先稳住自己的阵脚,依我看,八阿哥只怕是心里另有计较,东翁暂且先看一看,若是事情发展有变,咱们再来想对策也不迟。”
承恩候府这边正商量对策的时候,胤禩业已回到了宫中在给太皇太后问安,并将今日在佟国维府上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说给了太皇太后,末了,胤禩垂眸说道:“今日在佟府行事有些莽撞,请乌库妈妈责罚。”
太皇太后在听到岳兴阿母子的惨状之时,脸上已经没了笑容,此时听了胤禩的话,严肃地说道:“虽然的确是鲁莽了些,但你并没有做错,遇见这种事,如果置若罔闻,那才叫做罪过!”
当胤禩说起了隆科多的正室夫人在被那般对待之时,太皇太后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可怜的侄女,废后静妃。当年如果不是她一心护着,那个孩子还不知道会遭多大的罪!那三夫人比静妃还可怜,娘家为了攀附佟家,对她不管不顾,亲生儿子都被毁坏了五官。
真没想到,佟国维不是个糊涂的,怎么府里却养出了这么个儿子!从前太皇太后就不大喜欢性子有些跋扈的隆科多,此时对他简直是厌恶到了极点。扭头对苏麻喇姑说道:“如果皇上因为这件事叫小八去乾清宫,你一定要告诉我知道。”
如果佟家不起是非,太皇太后也不想在这战事将起的时候将事情闹大,但如果佟家不安分,太皇太后却也不可能看着皇上因为偏帮佟家而委屈了乖巧懂事的小八。苏麻喇姑自然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忙应道:“您放心。”
太皇太后满意的点头,这才让胤禩回去休息。第二日胤禩去上书房上学的时候,佟老夫人便递牌子进宫觐见皇后娘娘,她并非前来告状,只是怕皇后在宫中不明事情的经过,听信了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皇贵妃的身份超然,八阿哥更是有太皇太后护着,如果因为这件事让皇后吃亏,那佟家才真是欲哭无泪了。
皇后也听说过风言风语提及自己这个三弟宠妾灭妻,今日还是第一次得知,三弟这所谓的宠妾灭妻竟然到了如此骇人听闻的程度,不免也是一脸的惊容。即便弟弟和弟媳在皇后心中的地位不同,此时同为女子,她也没法再有任何偏帮三弟的话。
“那个四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狐媚子,竟然哄得三弟变成了这样!额娘,这样的狐媚子,还是早些处理了才是,怎么还能留在三弟的身边?”一腔怒火全都转移到了那个叫四儿的小妾身上,皇后气恼的说道。
佟老夫人叹气道:“我也想,可你三弟待她简直是如珠似宝,之前为了她,连我身边的丫鬟都给发卖了,我能拿她怎么办?总不能当真告你三弟忤逆吧?”
皇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母亲,她知道额娘疼爱这嫡亲的弟弟,可事情也不是这样处理的方法,便道:“额娘!直接打死了那个狐媚子,人死不能复生,三弟便是再撒泼,过阵子也总会好的。留着那个狐媚子,才更会搅得家里永无宁日!”
佟老夫人闻言又是一声叹息道:“我昨日也下了这狠心,和你阿玛说要狠狠地处理了那个贱人,可你阿玛说,如今这事儿闹得有些大,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这个节骨眼,佟家万不可再惹人耳目。那四儿毕竟是一条人命。”
如今例律上不准动用私刑打杀奴婢,但八旗的贵胄之家打杀下人的事却并没有因此禁绝,官面上也对这样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御史不跳出来弹劾,大家就权当不知道这种事。但佟家眼下正在风口浪尖上,若是此时再闹出人命来,只怕更不好收场。
皇后也明白这个道理,只得恨恨不平地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是从前能狠下心,事情也闹不到这个地步。对了,那岳兴阿那孩子和三弟妹如今身在何处?可妥善安置了没有?”
佟老夫人一听眼圈便红了:“正要和娘娘说这件事呢,我差人去打听,才知道,离开家里的那天,他们娘俩便离开京城,去了哪里,我现在也没有音信,心里正担心得紧!他们娘俩也是娇生惯养的,这离开京城,往后可怎么过活?”
佟国维虽然同意了让隆科多夫妇和离,可因为心中对儿媳妇的愧疚和对孙子的心疼,已经和佟老夫人商量将京郊的一个庄子给三媳妇和岳兴阿来安身。他们却没想到,等到庄子安排好了以后,他们母子二人却是失去了踪迹。
皇后听了也是一阵得头疼,母女二人除了彼此安慰一番,也是别无他法。待老夫人离开后,皇后想了半晌,这才命人拿了一套文房四宝,亲自带着去了慈宁宫。
这事儿既然八阿哥全程都看在了眼里,想必太皇太后也是知道了的,事关她的娘家,她必然不能装聋作哑,无论如何也要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当面请罪才是。
听了皇后一番请罪的话,又看到她带来的为小八压惊的礼物,见到了皇后的诚心后,太皇太后这才面色稍霁,让宫女收好了皇后带来的东西给八阿哥那边送过去后,这才对皇后说道:“你是一国之母,佟家更是出了两任的皇后,佟家的家风,天下人都在看着,一旦有差,便是天下人的笑柄,皇后可要千万谨记。”
等皇后离开后,太皇太后这才对苏麻喇姑说道:“看来佟家倒是个明白的。”
今日佟老夫人进宫的事太皇太后自然知道,从皇后的态度上便能猜到佟老夫人的态度,因而太皇太后才会说,佟家倒不是个糊涂的。
而此时的上书房中,因为这事儿太子正和胤禩说话。太子眉眼含笑,拍了拍胤禩的肩膀:“小八这事儿做的对,那个叫岳兴阿的也是个有骨气的小子,只是还不够狠,只不过是划伤了那个女人的脸,若换了是孤,哼!”太子没说下去,但是话里的意思却是十分明了。
太子是元后嫡子,一向都对自己的这个身份非常傲然,听到那个隆科多虐待嫡子,太子怎么可能不浮想联翩进而对此事深恶痛绝?原本因为和佟家兄弟一道办过差,太子对他二人的印象很好,但听到隆科多的这种混账事,太子还是一头站在了胤禩的这边。
胤禩一笑,意有所指的说道:“我也是看不惯这种宠妾灭妻的混账事!要是世人都像大哥对待大嫂那么体贴尊重那就好了。”
大阿哥听到八弟提起自己疼爱媳妇的事儿,脸上的表情立刻就柔和了许多,冲着太子傲气地说道:“那是自然,我自己的媳妇,我不疼她还疼谁?倒是太子殿下,日后娶了太子妃,可不要把今日的话抛到脑后去了。”
大阿哥也不是无的放矢,如今太子没娶正妃,但是毓庆宫里却已经进了一个李侧福晋,据说太子疼爱她疼爱得紧。大阿哥拿这话刺太子,便是暗指太子如今斥责隆科多很是痛快,日后说不准也和隆科多似得,冷落未来的太子妃而偏疼李侧福晋。
都是皇家人,一个个心思都通透得很,话也不必说的太过直白,大家自然也都听懂了大阿哥和太子之间的机锋。只不过,他们都不想做被殃及的池鱼,谁也没在这种情况下来插话,都一副用心温习功课的模样。
太子正要反唇相讥,太傅们便进入了上书房,太子只得先把这话题给撂下,只恨恨地瞪了一眼大阿哥作罢。
不管佟家的这件事如何闹得满城风雨,但是却没有御史拿这件事来弹劾隆科多和佟国维,汉官御史轻易不敢弹劾满官,而满官御史因为有了开音布驰的叮嘱,也都闭起了嘴巴。开音布驰可不是为了佟家,而是担心这件事闹大了牵连到八阿哥,这才叮嘱满官御史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御史们没人开口,佟家也没有主动和皇上喊冤,即便康熙对此事也心知肚明,却也并没有主动提及。这件事康熙也觉得十分的左右为难,索性便搁开了手不去管。如此风平浪静了许久,胤禩便确认皇阿玛是不会因为此事来“教训”他了,心里倒颇有些遗憾,这么长时间没坑一下皇阿玛,他都不习惯了呢!
康熙心情不好的时候,多半都喜欢去永和宫找德妃说说话,虽然从不提及朝政,但是听了德妃温柔细顺的声音,他的心情也总会平复很多。更何况,如今永和宫里还有个单纯活泼的小姑娘,康熙去永和宫走动得便越发的勤了。
德妃自然看出了康熙对那小丫头的兴趣日渐浓厚,越发的严看死守了起来,不给那个小丫头半点儿的机会独自亲近皇上。她倒不是妒忌,这宫里那么多女人,她若是个爱妒忌的性子,早就自己把自己给气死了。
但她决不能容忍皇上在她这永和宫宠幸了如今身为自己宫女的族妹,这事儿一旦成真,那她就成了整个后宫的笑柄了!为了杜绝这件事,她甚至主动把康熙面前推给偏殿的章佳氏贵人,让她来分宠。德妃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皇上最后主动开口,那家里人就别怪她心狠了,那样的妹妹,不要也罢。
康熙还不知道,在他越发的与永和宫走动得勤的时候,他眼中温柔恭顺的德妃,已经起了杀心,犹自在批复了所有奏折后揉了揉有些疲累的眼睛,对梁九功道:“朕待会儿去永和宫,晚饭也摆在那边吧。”
梁九功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皇上,今儿是德妃娘娘不方便的日子,永和宫的贵人小主儿也不方便,您看……”
按规矩,后妃如果遇到了小日子就会把绿头牌撤下去,康熙不是个按规矩出牌的人,鲜少翻动绿头牌来选人侍寝,大多都是想去哪个宫里便去了,但身为总管太监,梁九功却有职责提醒皇上一两句。
康熙手上一顿,眼前忽然闪过了那个小姑娘害羞的模样,心中微动,道:“无妨,照朕的意思去办。”
梁九功躬身应了,叫了小太监去传话。德妃听到皇上要来,脸上的笑容在传话的小太监离开之后便消失得一干二净,她不方便,章佳氏贵人偏也是这段时间的小日子,皇上却偏偏要来,动了什么心思,德妃一清二楚。
手指攥紧,德妃面无表情的枯坐了半晌,越想越觉得头昏沉沉的又有些痛,旁边瑾云见她面色不好,眼底划过一丝犹豫,问道:“娘娘,您是不是身子又不舒坦了?要不要请太医?”
“没事,最近经常头晕,想来是前阵子的病亏了身子。”德妃扶着额头,不悦得说道,今天皇上刚说了他要来永和宫,自己就请太医,那不是明摆着惹皇上不高兴?这个瑾云,虽然忠心,头脑却是太不灵光了。
“那娘娘要不要先躺下休息一会儿?眼下天色还早。”瑾云又劝道。
德妃点了点头:“也好,我先休息一下,等会儿记得叫我起来。”
瑾云点头,扶着德妃在榻上躺下。德妃并不知道,她这一躺下,就再也起不来了。一个时辰之后,瑾云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去叫醒德妃,谁知道德妃眼睛虽然睁开了,浑身却动弹不得,甚至口不能言。
这下子不请太医也不行了,永和宫这边急请太医,康熙那面自然也得了消息,等到康熙赶到永和宫的时候,便只见到德妃躺在床上眼里不住的流泪,那小丫头跪在床前哭得十分伤心,还不住的哀求太医:“求你们一定要治好姐姐,姐姐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从此就不能……不能……呜呜呜呜……”
康熙连忙问道:“太医,这是怎么回事?德妃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