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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柒出了藏刀阁,茫然地站在市集中央,往哪走呢?她有些难了。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她发现每个人都形色匆匆,每个人都有奔头,唯独她,不知道去哪儿。
她在街头坐了很久,终于决定先回云极镇,说走就走,她背着包袱提着刀,登上了离开南阳的船。
船缓缓启航,白慕青站在码头上,直至轮船消失在视线里,他还一动不动地立着。
她走了,不会回来了是吧?如果再来一次,他绝不会表明心意,起码还能日日相见。
要不放下一切随她而去?不行啊,她就是故意躲他才走的,若是跟上去,只怕她愈发厌恶他了。
怎么办?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天涯相隔了无能为力了吗?
夕阳西斜,出南阳的船走了一趟又一趟,白慕青终是迈开脚步,颓然回了藏刀阁。
回到摘星阁,他去了雪柒住过的房间,他送的东西都整整齐齐码在桌上,难为她一个那么粗枝大叶的人还学会收拾房间了,白慕青却笑不出来,这样的整齐代表了她如今的态度,客气而疏离。
从此,又是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料理帮务,再也没有想与人说话的欲望,这明明才是他应该有的生活,如今却觉得生活没了生气,没了盼头。
再说雪柒,颠颠簸簸终是回到了云极镇,她也提不起兴致,看到曾经闹了笑话的回春院,她勾起唇角苦笑一下,这也是白慕青的产业吧,他说,他才是先见到她的人,就在这回春院。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难过是必然的,她也曾经辗转难眠,抓心挠肝为了别人。
她一路走过来,看见了和倪寻第一次相见时吃的拔鱼面,勾起了她的回忆,那时的她刚入世,懵懂莽撞,倪寻意气风发,那时他们都还不知愁为何物。如今……唉,唯有付之一叹。
她在小桌边坐下,忠伯笑着迎上来:“姑娘,吃点什么?”
雪柒道:“一碗拔鱼面。”
“两碗!”
这声音!雪柒转头一看,果然是倪寻!他身着玄衣,乌发不再高高束起,而是散在脑后,用一根发带绾住,手里拿的不再是折扇,而是一把剑。脸上的稚气都悉数褪去,比之前看着成熟不少,甚至感觉身量也拔高了。
他笑吟吟地看着她,雪柒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倪寻,倪寻也眼眶泛红,伸手拍了拍雪柒的背。
雪柒又哭又笑,以为再也难以相见的人毫无预兆出现在自己面前,如何能不欢喜!
她抬起头给了倪寻一拳:“臭小子,你怎么可以不辞而别!”
倪寻认真道:“当时出事之后,我一心想着学武复仇,我怕你担心,不敢当面向你辞行。”
雪柒招呼倪寻坐下,然后问道:“那现在呢?你有什么打算。”
倪寻肃容答道:“我一直暗中追查我父亲谋逆的真相,等我查出真相,穷极一生也要复仇的!否则枉为人子!”
说到激动处,他握紧拳头砸了一下桌面,把忠伯吓了一跳,就连刚捞出来的拔鱼面也撒了些,雪柒连忙赔不是,并覆住倪寻的手安抚他。
倪寻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向忠伯赔了不是,雪柒岔开话题:“你怎么出现在这里?缥缈派不是与这相隔不少路程吗?”
倪寻道:“自从我跟师父回了缥缈派,他就教了我一套剑法,初时颇有所得,逐渐练到瓶颈,再难有寸进,师父说我不比其他师兄,他们都是从小开始练功,我的筋骨已长成,很多招式我没办法练。正在我苦恼不已之时,我听一位师兄说,关外有位世外高人,他有一种丹药,能让像我这般年纪的人也能重塑筋骨,功力突飞猛进。”
“有这样的好事?”雪柒狐疑道,有这样的丹药,许多名门大派为何还要让自家孩子弟子从小苦练?
倪寻狂热道:“我问过师父,确有此种丹药,就是非常人能承受,严令我不许打这主意,后来……后来我就偷跑出来了。”
雪柒皱眉道:“你师父见多识广,他说的话一定不错,你不该不听他的。”
倪寻黯然道:“你们不懂我的痛苦,我身负血海深仇,一天天过去,我还是像个废物一样蜷缩在一角,我怎能甘心!”
雪柒默然,这样清醒着夜夜噬心的痛苦她没尝过,但是她能理解,或许这个丹药是倪寻如今唯一的希望了,人就得靠希望活着啊!
雪柒握住倪寻的手,坚定道:“我陪你去!”
倪寻灰暗的眼睛里燃起一抹光亮:“真的吗?”
雪柒点头:“真的!我们先吃面吧,我快饿死了。”
倪寻忙不迭点头,几下就把一碗拔鱼面下了肚。
雪柒鼻头一阵酸,曾经锦衣玉食的小公子,如今沦为这副模样,真是世事无常。
云极镇地处黎朝边塞,只需骑行一日到达嘉行关,出关后就是云牙地界了。
云牙是接壤黎朝的一个国家,领土比黎朝还要广阔,只是沙漠占的较多,地广人稀。百姓并不富庶,兵力也不如黎朝,是以每年都会向黎朝朝贡。
现任云牙王金去善,在位十数年里,励精图治,减免赋税徭役,与黎朝签订贸易协定,百姓生活得到很大改善,深受云牙百姓拥戴。
雪柒倪寻吃完面,打算先去找客栈投宿,明日再出发。
来到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一进去,一位三十四五左右的身着黛青衣裙的女人满脸堆笑地迎上来:“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雪柒道:“两间房,送些饭菜上来。”
倪寻正要掏钱,雪柒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拿钱给了女掌柜。
倪寻有些黯然,从前的他一掷千金,如今……
雪柒明白倪寻的心里落差,也不好出言宽慰,只是若无其事地说道:“走吧,我们去房间里等着,你还想亲自盯着下厨不成?”
倪寻笑笑跟了上去。
两人吃过饭,也没有立即各自睡去,而是要了一壶酒,推杯换盏喝起来,东拉西扯,说着没有边际的胡话。
说了倪寻去了缥缈派,因为师父的偏爱而受了师兄们多少冷眼记恨,挨了多少明里暗里的欺辱。
说到伤心处,倪寻红了眼眶,抱头哽咽,雪柒揽过他,轻轻拍着听他崩溃地诉说。
雪柒不禁也潸然泪下,怀里的这位不过也是个少年人,若不是突逢变故,他应该是锦衣玉食地与建邺的高官子弟踏青赏月,吟诗作赋。
雪柒轻声道:“哭吧,哭过这一次,以后再难也不许再哭了。与其一世活在痛苦懊悔中,不如现在奋力一搏,至少不留遗憾。路再难走,我也陪你。”
倪寻自从将父亲下葬后,再委屈也不曾落泪过了,如今却抱着雪柒嚎啕大哭。
他在这世上举目无亲了,对着师父他也不敢露出脆弱,他唯恐师父劝他放下仇恨,唯独雪柒告诉他,她愿意陪他一起。
待安抚好倪寻睡下,她才准备开门去睡觉,手还未触到门,就看见窗棂上印出两个人抬着什么东西的身影,还听到有人“唔唔”的叫声,明显是被人塞住了嘴巴。
雪柒等到他们走过去,悄悄跟了上去,只见那两人将麻袋抬进了后院厨房,雪柒轻轻跃上屋顶,掀开一片瓦朝里面看去。
却看见白天接待他们的女掌柜,还有十多个打手装扮的大汉,那两人将麻袋打开,一身粉色衣裙的姑娘露了出来,令狐嫣!她被蒙了眼,塞了布条。
雪柒心里暗道,莫不是这姑娘又胡搅蛮缠被人捉了?
她对这姑娘向来没什么好印象,正准备离开,转念一想,这些人大费周章将令狐嫣掳来,看起来不像是收拾一顿就能放回去的,说不定有性命之虞。
雪柒有些烦躁,既然看到了,实在做不到扭头走掉,还是一跃而下到厨房门口,那些人压根没有想道这样的深夜居然还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刃,那女掌柜失声叫道:“你是什么人!”
雪柒悠悠地转着手中的白雪,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一群五大三粗的人将一个姑娘家深夜间掳了来,怕是有些不妥吧?”
女掌柜狠声道:“你别多管闲事!”
雪柒活动一下筋骨道:“若换作平日,我可能不愿管这闲事,但我今晚有些郁结,你们陪我纾解纾解也未尝不可。”
女掌柜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姑娘,口气却不小,也不敢托大,挥手让所有人都一起上。
这些草莽哪里是雪柒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了,只见女掌柜就红了眼眶,恨声道:“你可知你帮的是何人!”
雪柒叫她如此表现,想来是有什么隐情,袖手道:“你且说来。”
女掌柜收拾了一下情绪说道:“她可是黎朝第一皇商令狐商的独女!”
“所以呢?”雪柒还是没想明白这跟掳他女儿有什么关系:“莫不是想敲他一笔?”
女掌柜连忙辩解:“不是的!这嘉行关一带的货运原来是由我夫君创立的响马帮来经营的,后来令狐商成为皇商之后,启奏朝廷带兵弹压我响马帮,霸占了这条出关线路,这就是断了我响马帮六十多号兄弟的生路啊!我夫君不甘于一生心血付诸东流,几次与官兵起冲突,最后死在官兵的长矛下,还折损了十来号兄弟!我……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啊!”说到后来已泣不成声。
雪柒没想到背后还有如此黑暗的勾当,却也不能任由令狐嫣落在这些群情激奋的草莽手中。
雪柒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道:“你们觉得令狐商恃强凌弱,而如今你们一众人绑她一个,又何尝不是仗着人多势众,你且将她口中的布拿出来,看她是否对此时知情。”
女掌柜看到雪柒已经被她说动了几分,不然大可直接打倒她再救令狐嫣。于是就将塞在令狐嫣口中的破布取了出来,女掌柜立刻捂上了脸。
令狐嫣登时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绑你姑奶奶!还给姑奶奶下药,有本事大家真刀真枪地打一场!”
雪柒听到这噼里啪啦的抢白,用手掏了掏耳朵,这姑娘真是精力旺盛,一点也不像被下了药的样子。
她走过去摘下了令狐嫣眼上覆着的布,警告道:“想活命,就闭嘴!”
令狐嫣一见是她,又开始炸了:“我就说呢!原来是你!白慕青呢!堂堂阁主居然做这下三滥的勾当!”
雪柒翻了个白眼,得,看来真是多余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