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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陈家子孙无论嫡出旁系,按着辈分长幼,依次给陈老宗主磕头拜寿,由于陈家人丁众多,你来我往地用了个把时辰才算完结,之后便是各派宾客贺寿,自然是不用磕头的,只需行个江湖礼节说上几句贺词便可,接着去到后堂用碗长寿面。
若是那些个未过二十且尚未婚配的小辈们,则还能领到一封六十两银子的红包,试想今日来贺寿的年轻后辈何其之多?足可见得,溱州陈家,富甲一方。
听着礼官唱喏,随着前头一批又一批宾客上前贺寿随即退开,云小七跟在乐聆音身后一步一步往前挪,之前乐聆音私下叮嘱过她,说贺寿之时需认真些,不许在那个时候摆鬼脸,于是此刻的云小七眼观鼻鼻观心,心观乐聆音……的裙摆软靴脚底心。
今日乐聆音穿了身浅绿色长裙,更衬得她冰肤玉肌、身材窈窕,犹如初春的萌芽,青春勃发、典雅又不失鲜明,即使在众多人群中也能博得眼前一亮。
云小七脸上虽淡泊平静,心中却觉着聆音移步时裙摆舞动起来真是好看,曾经听闻皇室王侯子弟的举手抬足之间从小便受宫规制约,事无巨细均由礼仪女官在一旁盯着,虽说聆音自幼便出宫拜入流水阁门下,但总归是当朝长公主,想必也受了那些个繁琐教育……
“流水阁众弟子贺寿,陈老宗主福寿安康、松柏常青。”
云小七那些个连七八糟的思绪,被乐聆音的清柔贺词瞬间拉回了正题,她连忙跟着乐聆音对前方抱拳行礼,只听得前方传来一道声如洪钟:“好好好!你们师父的书信老夫已经看过了,卉君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派了尔等青年俊杰来给老夫贺寿,老夫欣慰之至!好好好!哈哈……聆儿真是长得越来越水灵了……来来来!今年给聆儿红包,虽说聆儿明年才满二十,但老夫吝啬得很,想着明年聆儿成亲便可省下了,哈哈哈!”
陈老宗主为人豪迈,当着众人说起这回事也毫无顾忌,见得乐聆音脸颊微红显出了几分小女儿姿态,不禁开怀大笑,又递了个红包出来:“老夫粗糙,聆儿莫怪,给你双份,乖乖的。”
乐聆音哭笑不得,知道陈老宗主虽已年满六十,但有时候却是个老顽童,听说年轻时有一阵行事叛逆,是个性情中人,方才听着陈老宗主的言语,忽然脑中闪现出一张笑嘻嘻的脸庞,不禁往自己的左后方瞄了一眼……也不知为何,听着陈老宗主之言却想到了那个跟在自己身后近在咫尺之人........许是她与陈老宗主性子相近的缘故吧?
谁知乐聆音刚瞄了眼云小七,却听着那人笑言:“若是聆音明年成亲,这红包是能省下来不假,不过那得换成新婚贺礼了,老太爷可是打错了如意算盘的。”
你?!..........敖晟翎!!!
乐聆音仍是淑娴端雅地微笑着,但隐与长袖中的柔荑瞬间攥成了拳头。
“哈哈哈!这小伙子说的好!来来来!走上前来让老夫瞧瞧清楚。”陈老宗主眯缝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眼前这位笑咪咪的年轻人,见这后生往前行了三步,眼中精光一闪……这小子的修为了得!
“晚辈云小七,随着流水阁诸位少侠一同前来为陈老宗主贺寿,老宗主洪福齐天、寿比南山。”云小七对着陈老宗主探究深邃的眼神,坦然处之,毫不拘泥,几句话可见其不卑不亢、洒脱从容。
陈老宗主看着眼前这位后生的漆黑双瞳,脑中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人,似乎回到了有一年,也是这么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也是有这样一位后生这般英姿飒爽、风采照人地站在他面前,左手持剑对自己抱拳清朗言道:“晚辈敖洺……见过陈老英雄……”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十八年?十九年?还是二十年?似乎当时长孙琼瑞刚出生没几年…………看来岁数大了真的不服老都不行了............对!当年卉君这丫头是同那后生一道来的,她应该还是记得的!
“爷爷?爷爷~~~”
一声撒娇将陈老宗主的思绪唤了回来,分辨出是宝贝九孙女儿,立即接口答应了一声,又听得九孙女儿在耳边轻声说道:“这位云小七公子是聆音姐姐和孙女儿的朋友,武功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此次凑巧在定秦城里头遇着了,于是孙女儿请这位云公子来我家作客,方才奶奶爱不释手、娘亲赞不绝口的那副松柏常青百寿字绣,便是云公子孝敬的。”
“唔!”陈老宗主听着九孙女儿的悄悄话,精光四射的双目始终看着云小七,待得九孙女儿说完便拍了拍九孙女儿的手腕,赞道:“甚好!四海之内皆兄弟,还是九丫头最像我。”随即拿起一封红包对云小七说,“好孩子,再上前两步。”
“是。”云小七依言往前跨了两步,见得陈老宗主将右手中的红包递给自己,于是伸出双手去接,谁知陈老宗主的左手一抬,快也不是很快,慢也不是很慢,但就是牢牢地握住了云小七的右腕!
云小七心中诧异,但未显现出丝毫惊慌举动,只是察觉出一股刚猛内力自陈老宗主的掌间缓缓冲撞着自己右腕处的经络穴位,虽说不是异常疼痛但也绝不好受,但是还未待云小七调息内力,她体内的流水清气自发运转且迅捷无匹地抵御了起来,激得陈老宗主的手掌一下子便松开了去!而云小七眼明手快,立刻双手捧起红包对着陈老宗主抱拳作揖:“晚辈谢赏。”
陈老宗主一代豪杰,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更何况这类小打小闹?不过是对着云小七隐晦一笑,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说:“好孩子,一路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想必是辛苦的,不如在陈老爷子家里头多住几日好好歇息吧?”
自打陈老宗主过了五十之后便渐渐居于深宅大院不常露面,一些江湖琐事或族内家事均由陈家子孙打点,如今几个成名已久的侠客想要见得陈老宗主一面都不容易,可今日却是奇了怪了,陈老宗主居然对一位无门无派没有一点名声的年轻人如此关照……一向听闻陈老宗主独具慧眼,难道这个名唤‘云小七’的公子哥儿实则是深藏不露的?
云小七对周遭的各类眼光毫不在乎,笑着对陈老宗主说:“陈老爷子厚爱,晚辈感怀五内,本该自当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晚辈还有些家中事务须得尽快去办妥,待得私事一了再来府上叨扰,只怕到时日子一长赶也赶不走了。”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若是要我陈家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陈老宗主为人爽快仗义,看来真是名不虚传的。
云小七又一次谢过老寿星才回到乐聆音身后,经过乐聆音身边时对她眨着眼睛笑了笑,可乐聆音似乎没看到她人一般,毫无半点反应……云小七扬了扬修眉,瘪着嘴巴歪着脑袋立在那里,眼珠子时不时朝乐聆音的后背转两圈,之后去吃长寿面也好、看杂耍也罢,甚至是乐聆音与各派女侠们寒暄说笑……无论乐女侠走到哪儿、做什么,云小七都像跟屁虫似的随着她四处转悠。
乐聆音的两个师妹秦言卿、沈纪舒见了自家大师姐与人礼貌客套,可就是对云小七视若无睹,女儿家的心思细腻,都估摸着猜测到了六七分,想是大师姐恼怒云小七方才多嘴了吧?虽心中觉得此刻的云小七怪可怜见的,但她们二人都清楚大师姐的宽厚脾性,故而只是在一旁偷笑着并未多说什么,不过到了午间寿宴将至大家入席那会儿,秦言卿将乐聆音右侧的空位让了出来,而沈纪舒则是将云小七一把拉过来推坐在了大师姐的身边。
云小七对着秦言卿、沈纪舒二人感激一笑,秦、沈俩人对云小七暗暗点头使眼色,云小七又转头对着乐聆音嘿嘿傻笑,乐聆音面无表情地垂目喝了口茶。
云小七耷拉着眉毛,左手在桌子底下轻扯乐聆音系在腰间的环珮流苏,看着乐聆音的美丽侧脸,轻轻地低声嘟囔:“聆音........”
乐聆音的右手放下茶盏,伸到桌子底下将云小七手中的环珮流苏快速抽回,一对美眸仍是盯着茶盏,红唇开启,平静清淡地言道:“云公子,请自重。”
“………………”云小七神色一黯,以往乐聆音待她如姐姐般和善亲切,今日早上还对她细细叮嘱作客之道,但此刻却这般淡漠……云小七不自觉地轻皱了下眉头,叫那两个旁观的秦、沈二人看了觉得云小七满脸委屈,又见得陈家下人已将各色荤素冷盘一一端上了桌,刚想打个圆场开口请大师姐及云公子起筷,但还未来得及出声,云小七却先人一步……拉开椅背将木椅子往后挪,无言起身,转头大步离去。
“云公子???”甄家环见云小七走开了,不禁有些疑惑。
“云小弟去哪里?这才刚开席呢!大师姐说过最后一道汤上桌了才可离席的,云小弟这么快就忘了??”侯牧之见云小七对他的话语充耳不闻,愈走愈远,既是奇怪又是无奈……方才还有说有笑的,这到底是怎么了??
乐聆音目不斜视听得云小七起座离席,握着腰间环珮的右手略紧了紧,正要抬手起筷,闻得有人走至身侧问道:“聆音姐姐,方才我见得云公子走开了,他哪里去?”
秦言卿赶忙拉着陈琼玖的手腕笑着对她说:“这不是开席了么?许是去净手了吧?呵呵~~~九姑娘还不去落座么?”
“我就是过来给流水阁作陪的,还是爹爹特意吩咐的呢~~叫我好好招待你们的……”九姑娘看了圈桌面,见着还有几把椅子空着,于是直接坐在乐聆音身侧的空位上,笑嘻嘻言道,“我就坐这儿了~~一会儿云公子回来了,对面那几个位置随他挑选~~~聆音姐姐允我坐你身旁吗?”
虽说心中有些恹恹的,但因着礼数,乐聆音还是对着陈琼玖莞尔一笑:“那是自然的。”
谁知刚生完闷气要折回原位的云小七恰巧见了这幕,心中不禁郁闷……为何聆音对每个人都笑语盈盈和婉温顺的,可唯独对自己爱理不理了?心情一下子又跌了回去,云小七暗叹了口气......本就是萍水相逢数面之缘,那些人各个都是武林新秀,而我只是个局外之人罢了,呵!不是一道的就别再瞎掺合了,快些将大姑姑交待的差使办完了就早些回悠然山吧!
云小七一向信奉‘知行合一’的,心中有了那想法便照着意思去做了,也顾不得自己正饿着肚子,拉长着一张黑脸从摆寿宴的厅堂走到了内院,再从内院走到了前庭,又从前庭跨出了陈家宅门,最后毫不停歇地从陈家大宅一路回到了紫衣巷,对着客栈店小二的热情招呼也毫不搭理,直直地推开自己的卧房将所有衣物细软金银盘缠整理妥贴,又亲自去马厩将墨玉牵了,遇到掌柜的也不多话直接扔了两锭银子过去,在客栈店家诧异的目送下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本打算直接往定秦城的东林门走的,可看见一道眼熟的巷子口时想着此次离开定秦以后不知下回再见是何时了,还是道个别吧!于是云小七轻拉缰绳策马转了进去,来至两扇陈旧的木门前下了马,随手甩了缰绳也不找个地方系牢任由墨玉去啃食附近的嫩叶,自己略整了整长衫的衣襟袖口,轻叩了三下门。
无人应门,于是云小七又叩了三下门,只是比方才敲得响亮了些。
还是无人应门……怎么回事?!今日清晨过来取绣品时麻姑额头的伤口结盖还未褪完,况且前几天夜以继日赶工已是满脸疲惫,看出她十分心力交瘁弄得云小七相当过意不去,在去陈家大宅的路上瞧见一家药铺,于是购了些滋补药材请小伙计送了过去,按理来讲这个午饭时间就算麻姑不歇息也会给麻父做饭菜的,可云小七望向烟囱没见着炊烟,四周异常安静……云小七突然有种不祥预感!难道出了什么事?!
云小七也没多想,直接轻身一跃翻墙入内,几步走至离得最近的厨房,却见得那张四方饭桌上,一个肥胖的体魄覆盖着麻姑瘦弱的身躯,一对油手一手在麻姑的胸间揉搓一手正扯着麻姑的腰带,一个满脸横肉的脑袋正肆意对着麻姑的面容、细颈又亲又咬,喉间发出粗糙的重喘,撅着屁股的下半身一个劲蹭着麻姑的大腿……而麻姑却闭着眼睛,犹如死了一般。
“南宫厍!你找死!!!”云小七顿时满腔怒火,上前揪起那肥猪般的体型用力一甩,南宫厍像块腊肉似地飞出厨房飞过院落重重撞在了院墙之上,还未落地就喷了一大口鲜血出来,伏倒在地又吐了几口血,再看那墙面已经凹了一圈。
也不再去管南宫厍是死是活,云小七俯下身轻推了推麻姑的肩膀,口中低声唤道:“麻姑?……麻姑?”
麻姑躺在饭桌上,头钗坠落秀发零乱,半张着眼眸形同枯槁,似乎听清了是云小七在叫她,于是那散乱无神的瞳孔慢慢将眼光聚集在云小七的脸上,愣愣地看着云小七的清目修眉,白齿轻咬下唇,一滴泪珠自麻姑的眼角悄然滑落,随后是两滴、三滴、四滴、五滴……不一会儿便泪流成河,只是牙齿都快将下唇咬出血了都不肯哭出一声!
那倔犟的脾性、那坚韧的眼神,看得云小七心中突地一跳,神色迷离口中不由地念到:“......慕容......”
麻姑看了云小七一眼,随即侧过脸,抬起袖口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接着就要起身。云小七见此赶忙抬起身让麻姑从方桌上下来,谁知麻姑的腿脚不稳,双足刚沾地便要跌落,云小七即刻扶着麻姑的肩膀手臂将她送到一把靠椅上坐着,见麻姑自己动手揉着膝盖和小腿,于是想给她倒杯茶压压惊,可见得地上一片茶具的碎砾,满腔怒火又冲上了头脑,抄起一把菜刀就往南宫厍扔去。
此时已从地上爬起、半靠着院墙的南宫厍,刚见云小七拿起菜刀便立马躲开,可手臂还是被划开了一道血口,疼得大叫一声随即啐了口血痰,那对三角眼泛着恶毒,恨恨言道:“你从陈家回来的太早了!怎么不吃了午饭再走?”
云小七还未明白南宫厍这话的用意何在,又听得南宫厍朝着自己大喊:“还等个什么?!”
云小七眉头轻皱,感觉四周的氛围怪怪的,虽说心中不明白这南宫厍是在装神弄鬼还是被自己摔傻了,但也暗中防备周围是否有人埋伏,耳边听得轻微的脚步声朝自己越来越近,知道是麻姑的腿脚活络可以走路了,于是双目仍旧死死盯着南宫厍,略侧过脸对麻姑问道:“麻姑妹妹可好些了么?这儿有我呢!你快去瞧瞧你爹爹如何了……”
话音还未落,云小七的左臂一阵刺痛,似乎被三根尖利之物同时扎进了肌肉!那股疼痛瞬间即逝,随后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麻痒以及脑间的晕眩……云小七顺势回首,看见的是麻姑面无表情的空洞眼神,听见的是自己无力倒地之声以及南宫厍嚣张的狂笑……
为什么?为什么都如此冷漠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