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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许多酒的楚天舒虽然穿着白裙子也不再素净了,脸给浸成了醉枣紫色——她在洗手间的镜子里见过的——一直红到了脖子根,用凉水拍也不行,重新打粉底也不好使,那张脸给无可阻挡的红完全占领了,除了眼睁睁看着,毫无办法。
微微进屋时先对着楚潜龙和孙华年一番欢叫,然后才把蓝色幽蝶的眼皮往下一撂,用一点儿余光瞄了眼楚天舒。
楚天舒那样的红头胀脸当然是经不起瞄的,微微的底气马上更足了,就连余光里也没了她的位置,全力以赴奔着两个男人,连说带笑,千回百转地扭了过去。
到了楚潜龙近前,微微旁若无人地抬起两只小手搭上了他的肩头,鲜红的小嘴一撅,身子曲里拐弯地扭了起来,连带着说出的话也曲里拐弯的:“好些天不见了,哪儿去了嘛——是不是有了新欢就——”刚说到这里,不曾想给楚潜龙猛一下推开了。
微微一下子愣住了,直到看清了楚潜龙的脸色——铁青的——显然是气坏了的,气势一下子就没了,两只眼睛又惊惶又不解,很无辜地乱转着,马上就转出许多雾气来了。
“怎么穿成这样——像什么话?!”楚潜龙阴沉着脸道,声音像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冷嗖嗖的。
微微怯生生道:“你不是叫我——”
“好啦——好啦——”孙华年“嘻嘻哈哈”地过来打圆场,“——大哥你也是,穿衣戴帽各有所有好——你管的也太宽了吧?我看微微这样就挺漂亮的——年轻嘛——年轻穿什么都好!”
“来来来——点菜,点菜。微微来了,咱们一定好好再喝几杯!”孙华年张罗着。
气氛缓和后,楚潜龙给微微介绍楚天舒说:“这是我妹妹——楚大记者——咱们江缘有名的大才女!跟你说,在你楚姐面前你什么都不是,以后好好学着点儿!”
微微慌张又恭顺地赶紧跟楚天舒握手,突然间像是变了个人,乖巧得简直有些低三下四了。
楚天舒本来怒火中烧——不只是对微微,更是对两个男人——怎么把个“鸡”找来了?那当她是什么?!楚潜龙的态度让她的情绪缓和了不少——不管怎么说,总算把她和微微区别开来了。
微微在酒桌上的表现令楚天舒暗暗吃惊——用喝啤酒的大杯子喝白酒,每一次至少半下,还没落座先就自罚了三杯。第一杯说是因为来晚了,第二杯说是“向楚大哥赔罪”,第三杯冲楚天舒举了举,说:“认识楚姐非常荣幸,哪里得罪了请多多包涵。”
孙华年看着微微喝水一样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在一旁故作酸态开玩笑道:“看来就是没我什么事呀——”
微微放下杯子又抓起酒瓶倒酒,一面道:“哪能呢——落下谁也不能落下孙大哥呀——”举起杯,笑向孙华年道:“刚才我喝的是罚酒,现在我来敬酒。这第一杯就是敬给孙大哥的,祝孙大哥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孙华年立刻紧摆着手说自己不过是开玩笑,可千万不能再喝了,说话间微微的这一杯酒却已经下了肚。
楚潜龙高兴起来了,夸微微就这一点最好——爽快!
喝了许多酒的微微最让楚天舒羡慕的是她的脸——竟然一点儿也不红,好像还比先前更白了。
微微又说又笑欢快得像只鸟了,不过所有表现也都比刚进门时淑女多了。楚天舒眼见她用餐巾纸悄悄擦去了过厚的唇膏,还不时前前后后偷偷拉扯一下小背心。说话也知道咬文嚼字了,还会抽冷子蹦出一两个成语来,叫楚潜龙高兴得大笑,道:“跟才女在一起就是不一样啊——微微进步飞快嘛——啊?哈哈哈——”
末一次微微上洗手间半天没回来,楚天舒也去洗手间,发现微微竟然正在洗脸池前呕吐。
微微回脸看到楚天舒,对她一脸惊骇的表情似乎很满意,笑了,道:“没关系的楚姐,吐了好,吐完就没事了。”刚说完,却是眼圈一红,眼泪下来了。
楚天舒连声追问“要不要紧”,又说她刚才酒喝得太猛,搞不好会伤肝肾的。
微微抹着眼泪依然扮成笑脸道:“要伤早伤了,总这样……其实真的是吐了好,有时候不吐我自己抠——我有胃炎,不能喝酒的。”说到后来眼泪一下子涌流了满脸,笑脸再也扮不成了,急忙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纸巾,对着墙上的镜子飞快地左按右按,好半天才终于止住了。睫毛上却还扑闪着泪花,微微歪起头用一根小手指挑着纸巾小心地去拭,一面摆拍一样冲镜子里的楚天舒灿然笑了,依稀还透出了一点儿可爱的孩子气。
楚天舒忽然特别受不了微微那样残留着孩子气的沧桑的笑,回屋后默然了一会儿,说愿意为微微赋诗一首,又沉吟片刻,托起酒杯起身道:
金屋俏佳人,青葱小西施。举目含晴翠,俯首低花枝。也学燕子舞,振翅向阳飞。勾栏锁碧空,春梦坠紫微。玲珑笑把酒,莫问君是谁。
楚天舒已经想好了,如果有谁听懂了不高兴,或是让她解释,她就把“坠”说成是“醉”,胡乱说上一番。
几个人却都一叠声地鼓掌叫好,泛滥着溢美之词,忙着起身张*杯。微微更是受宠若惊,激动得泪光涟涟,结结巴巴连感谢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楚天舒却发现她已经一点儿好心情也没有了。
后来唱起歌跳起舞来了,黑暗中楚潜龙把微微紧紧拥进了怀里。孙华年也搂定了楚天舒——是之前许多日子里她一直暗暗向往的,却发现这时候不仅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反而打心里往外想抗拒,立刻就抗拒了。总算捱到结束,孙华年打车送她回家。
楚天舒酒没少喝,稀里糊涂忘了她惯常走的住宅院东门一到夜里十一点就关闭,她该让车从师院正门进去,走住宅院西门。
到楚天舒注意到那两扇由宽木板拼成的简易木门已经牢牢关闭了时,她已经让出租车停在了前边不远的地方,并且她和孙华年都已经下了车。
楚天舒反应迟钝地对着紧闭的大门愣了一会儿,想明白一切后,正要招呼孙华年坐回车里,一扭头却发现孙华年已经不在身边了。
孙华年站在楚天舒前面十步开外的地方,双手叉着腰朝马路对面看着,这时候回过头来道:“江缘真是落后啊——你们这个小区是新建的吧?怎么还就这种‘豆腐块’、‘火柴盒’?——也太落伍了,一点创意也没有!还这么矮——也能叫一个高等学府的住宅?赶明儿你到深圳看看……”
楚天舒正想说“你搞错了”,却忽然意识到这里有问题,可是脑子好像不好使,只管“轰隆隆”一片乱响。
对面的小区是师院几年前建的新住宅区,一共四栋楼,也的确就是毫无创意的“豆腐块”、“火柴盒”,最高的一栋也没超过七层。不过孙华年却不知道,当初分房子时这可是你争我夺的一块肥肉呢,引起过大大小小多少矛盾,还有人写匿名信告到了市里——连这样的住宅都入不了孙华年的法眼,要是他知道……
楚天舒偷眼回瞄,老住宅这边墙里一共三趟平房,四幢楼房。她家住最南边一趟平房,这时候目力所及,约略能辨得出一角青魆魆的屋脊。四幢楼房都是六七十年代建的,都只三层高,在三趟平房以北,黑暗也遮掩不住它们的沧桑破败,却已经比她家好得多了,可是在孙华年眼里没准儿就是什么破落的工厂吧,要不然他怎么连看也不朝这边看上一眼呢?
楚天舒正愣神,孙华年忽然一捂鼻子往回走了,一面道:“什么味啊——这么臭?!”倒是回头朝这边院子里打量了一眼。
楚天舒当然知道就是那个公厕,脸上一热,脑子更昏了。
“咱们还是让车直接开进去吧。”孙华年道,径直走向了出租车。
“不用了!”楚天舒慌忙阻止,也不知是给怎样一种混乱的心情主使着,竟鬼使神差地一指新住宅区的那道钢筋院门道:“你瞧——车进不去的。”
孙华年顺着楚天舒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漫圆形的钢筋门楣上亮着几只昏黄的电灯炮,底下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套在下面的一扇小门还开着,只能单人通行。
楚天舒这时候只有一个简单的想法:就在这里跟孙华年分手,等孙华年坐车走了,她再走师院正门回家。当然了,每到晚*最害怕的就是她家前面的那道院墙,外面是一家工厂废弃的仓库——太荒凉了,好像就是专为躲藏坏人准备的……可这会儿眼睛既已看到家了,她倒忽略了这一层,自信其实也没多远,而且走师院应该挺安全的。
“这是边门吧——”孙华年道,“——咱们走正门,让打更的开门不就得了?”说完两步到了车前,笑吟吟地替楚天舒拉开了车门。
楚天舒立刻慌了神,又抬手一指离大门最近的一栋楼道:“干吗费那么大劲啊——我家就住这幢楼,你看,进门就是。门前还亮着灯呢——不用送了。”说完兀自起脚过马路,一面朝孙华年紧摆着手道:“再见!”
“不行!”孙华年在后面喊,急向车里说了句什么,三脚两步追了上来。“真不用送了啊!”楚天舒急了,猛然站住脚回头道。
“怎么就不用送了——”孙华年也急了,又打量了一眼小区里那些黑魆魆的楼房——在广大的夜幕里,全都阴森的碉堡一般,只有零星的一两个窗口透着一点儿灯光,“——都后半夜了!不行,我不放心,一定得把你送到地方!”孙华年说着,大踏步走到前面去了。
楚天舒紧赶慢赶,一路哀求一般道:“就到这里好吗?这么晚了,你也得赶紧回去休息了。”“行了,就到这里吧,司机还等着呢!”
孙华年并不答话,也不住脚,越走越快。
楚天舒无比绝望地望着孙华年的背影,感觉看到的是一条连着炸药包的导火索,正“哧哧”地喷着火星子,不可阻挡地一路烧了下去……然而后悔已经晚了,只得咬了下*,把心一横,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楚天舒在第一个单元门口站定了,一面做最后的挣扎道:“今天非常高兴,也非常感谢。就到这里吧,再见!”
孙华年也不说话,动作干脆地拉开单元门,一面笑吟吟地打出了“请”的手势。楚天舒情知一切再难挽回,只得奔赴刑场一般硬着头皮进去了,孙华年紧跟在后面也进去了。
另一种楚天舒不曾预料的恐惧是从大门弹回去的一刻开始的,楚天舒是从黑夜里来,可还是觉得是一下掉进了一个没有一丝光感的纯黑的洞穴——好像也不是洞穴,是一面实心的墙,她就像是一枚钉子,给人硬生生一锤子钉了进去——也同那钉子一样,蓦地收住了脚,就好像眼前真的是再难穿越的固体的黑暗。
与此同时,一种比黑暗更令人恐惧的东西又牢牢攥住了她——是陌生。如果她家真住在这里就好了,那她单凭记忆一定就可以知道该什么时候迈台阶,哪里要避开靠墙停放的自行车、破筐、烂纸壳箱子什么的……哪怕仅仅是来过也要好得多啊!可是她不仅不住这里,也一次没来过,完全不知道哪里会埋伏着绊脚索和陷阱……
陌生的黑暗,和黑暗的陌生,像是一把双刃剑高悬在了楚天舒的头上,她几乎一步也不敢动,头皮全炸了起来——老天,她多想立刻逃出去啊!
孙华年在楚天舒身后使劲儿跺脚,楚天舒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又听他抱怨说“怎么连个感应灯也没有”,她也不明白“感应灯”是什么灯,可孙华年那样跺脚,想想“感应”二字,相信该是有种灯是一跺脚就可以亮的,心中苦不堪言,只好一言不发地硬着头皮试探着朝里走。
一只热乎乎的大手从她身后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又顺着手腕抓住了她的手,握紧了,一刹那工夫孙华年已经在她前面了,拉着她往里走。
楚天舒心中一热——在每一个关键时刻他总会握住她的手——这是此时此刻唯一能叫她感到庆幸和温暖的了,若非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该有多好……
转弯再往上走有了玻璃窗,一些蒙尘的月光模模糊糊地透进来,可以大体分得出台阶和周边物体的轮廓了。
“几楼?”孙华年轻声问。“三楼。”楚天舒虚弱地答。
在二楼半缓台上,楚天舒把心一横站住了。“到了。”她说,一指三楼的一户人家。
孙华年抬起头,视线被半面墙挡住了,只看见一道露出了半边的门,正给楚天舒的手指着。
孙华年没再说什么,似乎是没有再坚持往上送的意思了,叫楚天舒暗暗松了一口气,从他手里脱出了自己的手。
孙华年转过身正好挡住了楚天舒的去路,楚天舒抬起头,他们的脸就在咫尺之间了。模糊的月光从孙华年一侧的脸际打过来,使他脸上暗影重重,而眼睛闪闪发光,这光芒倒好像比月光还要亮些,从楚天舒头顶瀑布般倾泄下来,叫她先觉着她是给个光芒刺眼的金钟罩罩住不能动了,马上又觉着是给一蓬炽烈的火焰灼烧着了,慌忙低下了头,低低的声音道:“再见。”
孙华年也不讲话,楚天舒在一种异样的安静里就只有更慌,忽然担心他要说出亲眼看着她进家门之类的话来,赶忙又抬起头道:“你快走吧——车还等着你呢——”说到一半就给孙华年的目光晃得承受不住了,剩下的一半是低下头才说完的。不过这一次她下定了决心:他不走她就再也不抬起头来!而只一味紧盯着眼前的两只大黑皮鞋,巴望它们快快行动起来,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鞋却仿佛生了根,或者已经根深蒂固,成了再也不会消失的一双化石了。那样漫长的静默仿佛使他们跟黑暗凝成了一体,而静默本身却越发地薄脆了——它是活的,有着密密的神经,每一根都探进了黑暗深处,一种来自地心深处的可怕热能正在迅速地传导过来……
楚天舒忽然大起恐慌,与此同时她听到了粗重的呼吸声,惊惶地刚一抬头,那呼吸的**辣湿漉漉毛茸茸的触须一下子就到了她的脸上,就好像迎面卷起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浪头,楚天舒只觉得她被猛地一带,整个人向前一跌……
“不……”楚天舒这时的反应是一只皮球坠落到地上马上弹了起来的本能反应——足够快了,可是“不”的一声还没来得及稳定延长,已经给一个火热的吻覆盖了。
那样一只烫热湿润的*,不顾一切地压下来,就好像是一大片天空雷鸣电闪着压下来,楚天舒先还惊惶失措,却转瞬就被不可抗拒的汹涌的浪涛席卷了,所有的意识突然涣散,人好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成了一片羽毛,无比轻盈、无限欢愉地飞升起来……
突然她被推动,身子趔趔趄趄退后,即刻撞到了冰凉的墙上,一根硬邦邦的东西隔着衣裙牢牢抵*的*,一只有力的大手马上又从她的肩上顺过来牢牢扼住了她的喉咙,另一只手到她的胸口紧抓了两把,疯狂地撕扯起她的衣裙来……
楚天舒先是完全愣住了,像是一点儿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即刻愤怒得不行,也委曲得不行,差不多是要哭喊起来了,可是脖子就像给一只老虎钳钳住了,别说出声,连气也喘不上来了。
楚天舒眼里喷火,完全搞不清楚孙华年这会儿是疯了,还真就是打算奸杀了她,她也来不及想,立刻扑扑腾腾同歹徒展开了殊死搏斗……
楚天舒非同寻常的力量显示了非同寻常的态度,孙华年突然停止了所有动作放开了她,同时一面*一面连声道歉,叫她相信他,说他没别的意思,就是太喜欢她了,又喝多了酒。
楚天舒*颤抖着半天说不出话来,突然抬手直指楼梯口,尽量克制着激动的情绪低喝道:“你走!”大口*着,有些发懵地直望着眼前一张布满了阴影的蓝灰色面孔。
——非常陌生的一张面孔。
——完全就是个陌生人!
片刻之后,这张陌生的蓝灰色面孔突然消失了,无边的黑暗和着夜的清凉立刻填补了一个一米八高、75公斤重、温度肯定超过37摄氏度的碳水化合物占据过的空间,就像水虚虚地弥平了一个移去了重物的沟壑,但那沟壑还在,掉下去过的人知道。
楚天舒依然傻愣愣地站着,感觉是给人从热水锅里捞出来又一下子扔进了冷水锅里——热煞、冷煞、疼煞。
然后她开始颤栗、萎缩,唯独不能思考。
——她感觉她是给从没有过的可怕的黑暗、可怕的陌生和可怕的绝望重重地击垮了,活埋了……
突然她听到了马达声,一定是那辆出租车启动了,从容有力的声音瞬时划破了一个世界的黑暗和静寂,显得突兀而又不同寻常。紧接着,隐约一道淡橘色的光影掠过走廊浑浊的玻璃窗……
——就像是要去追寻那声音和光影,就像是害怕略一迟疑那短暂的声音和光影就此消失了,再也不会有什么能给她勇气和力量了,楚天舒本能地弹了起来,一口气跑下楼,逃也似的冲出楼门,头也不回地朝着家的方向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