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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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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帮主虽然被青姑所救,但嘴角带血,显然已受内伤。他平日总是显得温和儒雅的面容上,现在显现出一股毫不掩藏的阴戾之气。

    他恨恨地道:“你为什么不刺下去?为什么不杀了他?”

    红衣人邪魅的双眼微眯,紧抿着的薄唇讽刺地挑起,脸上浮现出一种颠倒众生的魔魅和霸气,将手上已无力挣扎的青姑扔到邢帮主脚下,看着他道:“我这一剑要是真的刺下去,又怎么能知道我真正应该恨的人是谁呢?一直以为你是朋友,却想不到我就是毁在你这个朋友的手里。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哈哈哈”,邢帮主疯狂地大笑着,又突兀地收了笑声,冷森森地开口道:“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当年我们三人同时相识,不论是武功,样貌,家世上,我有哪一点比不过郭擎天?我不甘心,凭什么你就只对他青眼有加?就算我用计分开你们,你还是不能垂青于我?”

    红衣人看着他缓缓地开口道:“当年之事,果真是你搞的鬼。你没有什么比不过他,只不过,我还是看他更顺眼些,这是没有理由可讲的。至于我与他分开之后,那还是得怪你自己,你让我认为,我最信任的人都背叛了我。那我还有谁可以信任?怎么会再去信任你?”

    郭庄主震惊地望向邢帮主,艰难地开口:“这一切都是你做出来的?你就这么恨我吗?可我是把你当做最好的兄弟啊!我们还是儿女亲家,你怎么能……?”

    “兄弟?哈哈哈,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我把女儿嫁入你家,用意也是要让白云山庄的名号终止在你这一代,可这不中用的丫头一点也派不上用场,连这个废物也一样不中用。”他狠狠一脚踢向地上为救他而奄奄一息的青姑,阴冷的眼,恶狠狠地看向邢燕。

    邢燕满脸灰白之色,绝望地看向一脸震惊的郭明阳。

    地上的青姑被邢帮主踢得吐出一口鲜血,还挣扎着爬过去抓着他的脚,衰弱的说:“老爷,青莲有认真做事的,但是小姐好象是真的喜欢着姑爷,几次三翻从中阻挠,这才坏了事,求您原谅我这一次,青莲真是一心……”

    不待她说完,邢帮主就不耐烦地再次将她踢飞出去,随着“啊……”地一声惨叫,青姑象个破布娃娃一样软软地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他连眼尾都不扫一下青姑,只将那阴狠的眼紧盯着红衣人,低沉刺耳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我本想让你亲手杀掉郭擎天,想不到计划了这么多年,却会功亏一溃,到底我是哪里出了错,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

    红衣人轻轻一笑,飞眉一挑,露出十足十的轻佻与放肆。

    “你没有错,只是我听到了一句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的话。那就是‘有些事情,就算是目见,也不一定是真的’这句话,听了这句话,再回头想想,这么多年我真是白活了,倒还真是要好好谢谢你这好朋友。”

    邢帮主眼角如被针扎,一跳一跳的,阴侧侧的说:“哈哈哈,就算你知道又怎么样?你所中的毒,如果没有我求来的解药,是压不下去的,你今天毁了我,也就是毁了你自己。”

    红衣那未经束缚的长发,与透窗而来的清风纠缠出无尽的清泠和魅惑,淡淡笑道:“你那解药只能治标,我若只用你那药,早成了手不能提的废物,哪里还能有今日敢与天下人作对的‘破弑’?”

    邢帮主失声惊叫:“你……你竟然用了那种药?你疯了!”

    “知道我为何会取‘破弑’之名吗?那只是自己心破了,所以就无所谓的随便杀的意思。只要让我恨着的人,与我一同下地狱,我是什么也不在乎的。讽刺的是,这两种毒混在一起,给了我一副不老的容颜,却留不住我的命。

    我已命不久矣,本想在这寿宴上,倾我这些年的布置之力,让这些我一贯看不顺眼,所谓的白道人士陪着我一起热热闹闹地下九泉。

    但是,好在上天垂怜,让我最后遇见一个小鬼灵精,被他一句话解开了我这么多年的难解心结,也不必再多做下这些无谓的杀孽。我现在是虽死也无憾,但是黄泉路上,还要请邢大哥再陪我走上一段。”带着那莫测的笑,这些话他说的好生平静,不见半点波澜,全然不像在说那生死之事。

    他看着邢帮主,身旁渐渐地弥漫出一种森森杀气,这是一种平生杀人无数的人,才能在生杀予夺间产生出的那种让人心惊的气势。邢帮主瞳孔蓦地收缩,握紧手中长剑,全神以对。

    红衣人看着他轻笑道:“你是不是在奇怪?在想你布置下的人怎么还没有动静是不是?”

    “你知道了什么?”邢帮主脸色大变。

    “没什么,虽然目地不一样,但是,我原本打的主意跟你也差不太多。我知道你是想借除掉‘破弑’的名义,把白道首脑汇集起来一网打尽,好让自已成为武林泰斗。而我呢,只是想多点人为我陪葬,不过,我手下人比你用的要得力一些。”

    红衣又启齿微微一笑,笑得勾魂妖艳,却令人心中微微一寒。

    “甲一,告诉邢帮主,他等待着的结果如何了。”

    “是,回主子话,他们在大厅装置的火药,已经被我们的人换掉,那个负责在酒水中下毒的人,也已经被处理掉。现在所有危害到我们‘破弑’名声的人,都在控制中。”

    大厅里人人动容,但是理由各异,白道人士是想不到情势会有这么一个惊心动魄的大逆转,须夷之间黑白颠倒,同伴成了追命的死神,死敌反倒成了救命的菩萨。

    郭家人大概是想不到,例来自认安全的白云山庄,会在安全防卫上出了这么大的破绽。而我呢?最最没想到的,就是这个甲一的身份。

    这甲一就是那天在我翻墙去采荽花时,被他抓到的那个郭府最年轻的副管事。

    谁也没想到他会是红衣人的手下,这样一来,我也就明白他为什么会见到那块配饰之后,对我的态度就变得极为恭敬有礼,也明白为什么红衣人会在戒备森严的郭府来去自如了。这一下,再也没有人会怀疑红衣人的实力和决心。

    眼见大势已去,邢帮主虽然刚才还显得是那么的狂妄嚣张,但是在此生死荣辱的关键时刻,亦摆出一副气度沉凝,严阵以待的样子。

    大厅里,本应是欢喜无限,酒香歌甜的场面,可是现在却是气氛沉凝,慑人心魄。大厅内声息全无,有的只是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有那么一声半声压得低低的咳嗽。

    “锵!”

    “当!”

    清越的兵器撞击声急风暴雨般响起,如同一石激起千重浪,清畅无阻地响彻大厅。

    两人一个是以快为主,剑走轻灵,如讯雷疾电,又落点刁钻,让人防不胜防。另一个则是以稳为重,剑势稳中求狠,守得固若金汤。

    红衣人身子奇异地一转,那柄寒光闪闪的剑爆起一团耀人眼目的寒芒,以讯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向邢帮主。邢帮主险中求胜,不退反进,竟连人带剑和身向红衣人迎上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两人遽合遽分。

    声音倏地消去。

    两人目光相对。

    时间也似乎停止不动。

    良久,邢帮主开口:“我不甘心!”

    随着“噗”地一口鲜血喷出,一代枭雄只留下这一句“不甘心”就倒了下去。

    只为了这“不甘心”,他就可以放纵那对权欲追求的野心,可以对倾心相爱的人设下阴谋算计的陷阱。这些年江湖上明争暗斗的残酷,还有对好友背叛反戈的伤害,他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反悔吗?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我心中慢慢浮起的情感,不知是愤怒还是悲哀。

    红衣盯着他的尸体,半晌才回转身。

    此刻,风吹云动,日影西斜,温和的落日余光从大敞四开的窗户射进来,毫不吝啬的洒落一地的金红色光芒,让这充满死亡气息的大厅也染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红衣看向我,那冰冷无情的眼中,竟浅浅的带上了一丝笑意,淡淡的,暖暖的,又有点坏坏的,似水中漾起的涟漪般,牵起唇边一线轻浅的弧度。

    我心中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甲一,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破弑’的门主,你要约束好下边的人,尽心辅佐好新主子。”

    “是,甲一会对新门主尽心竭力。”

    ? ? ?谁又会是‘破弑’的新门主?

    对上红衣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一丝寒意慢慢爬上后背,我不由自主的伸手摸向腰间那心爱的配饰。

    我的天啊!事情不会如我所想吧?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怎么会有这么不靠谱的事情?

    风,从厅门吹进,撩起红衣的长发漫天飘洒,金红色的斜阳,映照着他那簇锦般的大红衣服,衬得他越发的艳美,其中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妖异与神秘。

    “如你所想,你这小家伙眼光还真是不错。那天我就说过,下次再与你相见,家底只怕也会给你要了去。哈哈,今天心情好,我还是主动点给你吧。”

    我的老天爷呀!我真是欲哭无泪!看来那块东西正是他的门主令牌之类的东东,我眼光还真是好过头。

    本来我只是想混在人群里看看热闹,混点吃喝就好的,这一下,我马上就要成当红的炸子鸡了,就是不知道会是谁的盘中菜。晕死!怎么会这样?

    我干笑道:“呵呵,门主一定是跟我开玩笑的是不?我只是贪图这东西好看,想借来把玩几天而已。我现下也喜欢得够了,还是请门主您收回自己保管的好。”

    “货物既出,概不退换。”

    什么?我又晕!他怎么知道这句的?他也是穿来的?

    “甲一,去见过新门主。”他狐狸般的笑容在我看来可恶之极,却也让他的风致在一瞬间又妖冶了几分。

    那老伙计也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主,当既跪下见礼,给我来了个敲钉转角。得,他这一跪,我这个便宜门主可就新鲜出炉了。

    大厅里的人,看向我的目光,有怀疑、有不屑、有戒备、有羡慕,不一而足。我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有苦说不出。表面上看来,我的确是白捡了一个门主当,可是,这是什么样的门派呀?是杀手组织呢!让我一个只有杀鸡之力的厨子,去管这些人?

    而且,这‘破弑’又是白道人士的眼中钉,虽然红衣听了我的话,看破邢帮主的阴谋,为了跟他作对,救了这些人。我还没上任,就让白道首脑们承了我一份大人情,为我打下了个好底子。但是,如果说我表现不出能控制住‘破弑’门人的实力,只怕连我自己都要搭进去。今天的形势瞬息万变,现在沐浴在众人别有用心的目光之下,就算是我,心里也有点毛毛的。

    我身边的大胡子轻轻挪动一下,靠近了我,他身上的温度,隔着衣服透了过来,让我心定了不少。

    想想,我还有几个朋友不是?朋友是干什么用的?朋友就是拿来利用的!不说别人,方圣麟就是当这‘破弑’下一任门主的好苗子,呵呵,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还是不用太担心的好。

    我正在胡思乱想之中,忽然郭庄主一声惊呼,补向红衣,在他倒地之前将他抱在怀里。我这才看到青砖地上的血迹,原来红衣也受伤了,只是他那大红的衣服让人看不出。

    “你怎么样了?”此刻,郭庄主全无平日的豪兴逸飞,意气风发,脸上是万般的心痛与焦虑。

    红衣躺在他怀里,长长的睫覆住了那双清冷高傲的眸,面容显得格外柔和,去了那一股压人的气势,却多了份脆弱得想让人呵护的风情来。

    红衣叹息般笑道:“我大限已至,就算不受伤,也过不了这几日,在临终之前知道事情真相,得报大仇,也已了无遗憾。只是有点对不起你,我当年要是不那么骄傲,也就不会铸此大错。”

    “别那么说,是我不好,我要是能抛下一切,及时追上你也就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这些年,我……”平日流血不流泪的铁血男人,此刻竟哽咽不能成语。

    红衣脸上缓缓地展开一个和煦的笑容,让人想起冰雪消融的明媚春光,他修长细白的手指滑过郭庄主紧皱的眉头,像是要扶平那褶皱一样,轻轻按抚着郭庄主的眉心。

    诺大的厅里再次静了下来,空旷得似乎只有那两个人的呼吸声缠绕在一起,细致缠绵。

    “擎天,我们还是伙伴,对不对?我们还是兄弟,对不对?”红衣的声音虚弱而又迫切。

    “是,初未静永远是我最好的兄弟。”声音铿锵有力,斩钉截铁。

    院子外一棵大大的荽花树长得亭亭玉立,葱茏繁茂,正值花期。不时从树上里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微风轻过,带得那树叶哗哗做响,更是花香浮动,清雅绵长,随风轻送。

    一片青翠碧绿的叶子,被风吹得打着旋的转进厅来,风忽地一散,那叶子悠悠荡荡的缓缓飘下,落在那无力下滑,苍白无血色的手上。初未静那洒落满地乌黑的长发、艳红的衣袖、白玉般的手掌、掌心里碧绿的叶子,组成一副凄美而又妖艳的画面。

    郭擎天坐在地上抱着他,把脸轻轻靠在他颊边,他们笼罩在金红色的落日余晖之中,显得那般的温馨柔美而又虚幻缥缈。

    爱已到了最后的期限,多希望所有都只是梦魇。

    鲜血四溅,没有后悔, 用笑容将痛苦遮掩,因为路是自己所选。

    为什么看不清?模糊的就像,即将散去的云烟。

    最害怕,看出依恋。

    在血腥的温情中,肯定自己曾被爱过。

    宁愿生命成为一闪即逝的花火。

    最后,只见点点猩红绽放成妖娆的玫瑰。

    一朵,两朵,三朵,四朵。

    难道这就是承诺?

    五朵,六朵……

    七朵,八朵……

    直到生命分崩离析,对已付出的却无半点悔意。

    神秘的花园中,玫瑰满是荆棘。

    终生美丽,生生不息。

    所有回归到了虚无,只看见,那透着金绿的晶莹,漫天飞舞,恍恍惚惚。

    总有两人不能终成眷属。

    总有两人最后归于殊途。

    总有两人注定形同陌路。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抵上了全部,掘好了自己和那个人的坟墓。紧紧抓住,神赐与的,最珍贵的礼物。

    最后,抱住了那具腐骨,义无返顾。生死已不在乎,因为明白,什么是人生的全部。

    将开始新的旅途,不会忍顾归路,别的都已结束。

    不变的是那,最后颊颈间的温度。

    看到他们的样子,我想起不知道在哪里看过的一首诗,这正是他们的真实写照。我不忍打扰那柔美的画卷,放轻呼吸,慢慢转过身走出厅去。

    我茫茫然地分花拂柳一路行去,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呆立良久,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岔路边。手扶着栏杆,我的目光穿过层层的树荫,花影,一直落到站在身后路上的大胡子身上,望入他那温润明亮,仿佛可以包容一切不平之事的双眸里。那一刻,我心里蓦然踏实起来,像旅人在沙漠中看见水源一样安适。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之时,那漫天的云霞,也染上了一层血红的颜色,正是残阳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