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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处洞穴令人窒息。
并非空气混浊,也并非场景骇人,这里只是单纯的狭促。当我们试图沿着洞穴的走向下行时,必须将身子平躺下来,借助腿和腰一点点向前蠕动。即使如此,只是稍稍抬头便会撞到头顶上的湿冷岩石。因此我可以断定一点——黑塔人中绝对没有胖子,但凡有一点肚腩的家伙就没法通过。
“这里应当是有条正经通道的,有台阶和扶手。”珠儿抱怨姜加是否带错了路。
“之前是有的,但被联军摧毁了。他们丢了许多炸药,炸塌了那条主路,我们只能从这里潜下去了。”
由于空间太局促,并且隧道只有一条,我们便一直摸黑前行,并未点灯。姜加在前方带路,水施则在队尾殿后。渐渐地,洞**不再寒冷,冷风和冰雪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远。同样的,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一丝光亮了,我们只得凭借喘息判断队友都在身边。我想我们至少已经下潜了近半格(约五百米),然而依然望不到这条羊肠小路的尽头。
“这次不再会有驻虫者了吧?”珠儿又回头问水施。
“虫子跟我们没关系。”女孩儿面无表情的答道。
“可是你杀了你的朋友,对吧?那些舞女,那些舞女是你的朋友,是吧?你不难过吗?”
姜加停下了前进,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这个举动示意让珠儿闭嘴。一时气氛有些尴尬,水施冷漠的解释道:“每个人都早已做好了准备。”
在这条狭道中穿行了不知多久,我们终于可以坐起身子了。整个后背酸痛无比,腰间和臀部上都是摩擦的红印,手掌也早已起了泡。姜加赶紧点亮油灯照亮四周,我们环视四周,只见岩壁上有零星涂鸦。
“黑塔人也有闲情画画?”珠儿有点惊讶。
“追潮者。”水施说。
“什么?”
“追潮者。”姜加解释道,“黑塔的狂热崇拜者,随从,奴隶。”
珠儿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道这个问题会不会冒犯到你,黑塔的奴隶和随从不一直都是莫氏人吗?”
“所以我将‘狂热崇拜者’这个头衔放在了前面。”姜加平静的解释,“莫氏人只不过是奴隶罢了,他们中有的人可能并不情愿。而追潮者,是彻头彻尾的投降者,软弱之人。他们可以是任何一个种族,可能是莫氏人,也可能是珥拾人,突兰人,苏兰朵人或……倒是的确没有夺冷人追随他们。”
“追潮者崇拜黑塔的力量,相信黑塔人才能带来公正和秩序,因此一直试图寻找将黑塔人带回这个世界的方法。”
“听起来就像我们在做的事情一样。”我说。
“在夺冷人眼里,我们也许就是追潮者。”姜加说。
又前行不久,我们终于可以站起身弓着腰行走。岩壁两侧的壁画很简单,用红色或青黑色颜料绘制,内容大多是黑塔人的标志——那颗燃烧的黑色太阳,以及一群伏地膜拜的追随者。很快,我们看见了一口破旧的锅,锅底是焦黑的尘土和断裂的木头。
在锅的后面,角落里,两具残破的骷髅瘫坐着。它们穿戴着不再光亮的锁子甲,身旁是老式步枪和几把短刀。
“黑塔人离开后,白岛人对追潮者做了清算。”姜加说,“许多人逃进了山洞,在这里迷了路,绝望的饿死了。”
路过这对“殉教者”后,道路愈发宽敞,我们终于可以挺直腰板正常行走。而壁画和定居点也多了起来。这样一座阴暗、拥挤而不堪的山洞中竟然聚集了如此多逃难而来的追潮者。我们见到了一个个破败的茅草帐篷和早已化为灰烬的火堆,也见到了一具又一具残缺的尸骨,其中不乏孩童。在黑塔战败的百年间,这个洞穴也许早已成为了追潮者的殉葬圣地。
壁画越来越精细,也越来越宏大和精细。追潮者们描绘了黑塔人祭坛,那是一个个圆环套成的祭坛,八条桥通向中央;他们还描画战舰,黑塔人那恐怖而无敌的岛舰,如同心脏般漂浮在空中,长枪大炮指向四面八方;还有他们日夜呼喊的黑塔人——他的形象是漆黑的,从一片水中升腾起来,张开双手。
“这是黑塔人的领袖?”我问。
“血源宗,我们在海墓中见到的那个男孩儿就是一位血源宗。”姜加说,“黑塔人的最高血脉。”
再向前走,壁画变得狂热而抽象。追潮者描绘四座黑塔人逃匿的大门,以及大门后的世界。最初,追潮者相信大门后是黑塔人建立的完美世界——一座如同钟表般精确而永远运行的城市,一座在虚空和黑暗中熠熠生辉的漂流城市;然后百年的死寂和沉默让追潮者开始绝望,他们认为或许他们的主人在门口的无尽黑暗中被不可名状的力量摧毁。于是追潮者将此种恐惧具象化,变成了骇人的怪物,如畸形而庞大的人形,长着无数条人手的蟒蛇,抑或浑身布满眼睛的肉块。
但不论他们如何疯癫,最终,关于黑塔人的信仰走向了灭亡。在最后一滴颜料耗尽之后,一切结束了。在洞穴尽头,一具骷髅倒在孤寂的地面上,一道颤抖的颜料痕迹在骷髅的指尖休止。他或许是最后一个死掉的信徒。
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我不由自主的想为他默哀。即便他是那狂热帝国的追随者,在这黑暗洞穴中的孤独死亡带给他的痛苦和恐惧也让我感同身受。我强迫自己中断感情,跟着姜加继续前行。一处三岔口出现了,迷宫的起点就在眼前。
“大多数信徒们没能找到正确的道路。”姜加说,“不止是信徒,连战胜黑塔的四大家族联军也没有找到通往宫殿的道路。这座庞大山脉中的暗道太多了,而且机关遍布。”
“怪不得四大家族已经放弃了这处遗迹。”珠儿摇摇头。
但是姜加找到了那条道路。他没有犹豫,带我们进入了右边的道路,没多久,又是一个三岔口,新的分支又开始了。
我们只得跟紧姜加,在气息浑浊的迷宫中左转、右转、上行或下落,时而如无头苍蝇般乱转,时而又如暴雨中的独燕孤注前行。迷宫中遍布枯萎的藤蔓,充斥陈腐的气息,无数被触发而作废的陷阱和机关暴露在道路间,骸骨和遗物赤裸裸的告诉后来人这里发生了什么。
“你又是怎么找到的正确道路?”珠儿问。
“站在探险家先辈们的肩膀上。即使知道迷宫和死亡等着我们,好奇心仍然驱使人类前赴后继的奔向此地。”
当我的脑袋逐渐被这黑暗弄得昏昏沉沉时,那熟悉的幽光又出现了。在绵延不绝的黑色中,那光透露着希望和圣洁。同我们在海墓中的祈祷室中所见的一样,黑塔人那永不熄灭的银色光芒照亮了大厅的入口。
我们来到了黑塔人的祭坛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