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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听到陈道初这话,晏芸娘顿时惊恐不已,赶忙伏首磕地,啜泣道:“小妇人心知罪孽深重,不敢讨饶,道长是打是杀小妇人绝无怨言!”
“好了。”
微叹了口气,陈道初摆手止住她的叩首,道:“此事稍后再说,你这先说说这孩子又是因何而死的?”
抬首之际,晏芸娘见陈道初手指向朝天辫小童,不由将小童拢入怀中,捂住他双耳,脸上更显几分哀切可怜。
“道长……”
晏芸娘泪眼朦胧,唤了陈道初一声,一脸不忍,“小妇人适才说我那丈夫狼心狗肺,却是没有半句虚言。”
“那厮喂毒害死小妇人之后,因为惧怕我这五月孩儿长大之后得知真相,也怕那主簿大女嫌弃他带了个累赘,几日后找个了机会,一狠心也将孩子给掐死了,当时,当时……”
晏芸娘啜泣不止,哽咽道:“当时小妇人就在我那宅邸墙外眼见着这一幕发生,却是……”
“却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这可怜的孩儿挣扎抽搐着直到没了气……”
这句话似是让她亲手将心中最痛处剥了开来,一句话刚说完便无力瘫软在了地面上。
“娘……”
见晏芸娘掩住耳朵的双手倏而落下,那朝天辫小童脸色一慌,忙抱住母亲的手臂嘶喊了一声。
强撑起几分气力,晏芸娘伸手抚了抚小童的面庞,笑道:“不用担心,娘没事。”
“嘭!”
她话音将落,便听见一道重响突然传来,身子不禁打了个哆嗦。
将也被吓到的孩子拥入怀中,侧目望去后,只见桌旁陈道初一只手重重拍在桌上,双眉挑起,黑着一张脸显出万分的愤怒。
而坐在他身边的方平安似乎也被陈道初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愣愣地看着他,过了会儿,才将悲悯同情的目光投向晏芸娘母子。
深吸了一口气,陈道初只觉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
先前听晏芸娘说到自己被那黑心丈夫加害的时候他只是稍显愤怒,但此刻……
听着她那最后一句话,陈道初心中的怒气已经压抑到了极致。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又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此子当真不为人父!”
说完,陈道初猛地起身,看向地上瘫坐的晏芸娘,喝道:“晏芸娘,你说你这生前活的窝囊也就罢了,怎么,怎么……”
切齿顿了顿,陈道初一甩手臂道:“怎么死后化作厉鬼也还是这般憋屈!”
“……”
晏芸娘不敢回话,只是抱着小童啜泣之余身子往后缩了缩,过了片刻,才缓缓抬头瞧了陈道初与一旁的方平安一眼,眼中略带异样。
“呃……”
见她神色,陈道初正准备出声再喝骂的话一时卡在喉咙里不得而出,心中已然想到了武当门人卖与她那恶毒丈夫符箓桃木剑的事来。
“咳咳……”
片刻后,陈道初才掩口轻咳了两声,来到晏芸娘身前,致歉道:“说来在你这事上我武当门人确有不当之举,也是识人不明,不过……”
“若是你报仇成功,将你那黑心丈夫杀了,此时的你也不免戾气缠身,终将真正化为嗜血厉鬼。”
“可无论如何,贫道仍需替我武当门人向你致歉。”
正说着,陈道初已经深深躬身,拱手对这晏芸娘母子一拜。
“道长不必如此……”
见他行此大礼,晏芸娘不由挺身连连摆手,忙道:“鬼有善恶,人又岂能没有好坏,你们也不过是被那居心叵测之人利用了。”
听了这话,陈道初面色稍缓,但仍坚持对这对母子躬身拜了三拜。
挺直身子之后,陈道初又打量了一眼晏芸娘母子,道:“晏芸娘,虽说你这化鬼一年多来不曾做过大恶之事,但坏人姻缘却也是在扰乱人间秩序,如今你们既然被贫道遇上了,今后……”
“便留在贫道身边吧!”
微微欠身,晏芸娘说道:“道长之言,小妇人自当遵从,只是……”
“担心你这孩子?”
每等她说完,陈道初就已知道她要说些什么,打断道:“你们大可不必担心,而且……”
“你怕是还不知道,你这化鬼之后不曾啖食人身六欲,更兼之时常附身人体之上,灵体阴气难免多有损耗,若是再不加以节制,只怕不到两年,你就要彻底魂飞魄散了。”
“而你这孩儿,因为幼时丧生,阴魂本就不稳,可能还要更早你一步烟消云散。”
“啊!”
听闻这话,晏芸娘不免又将怀中小童紧了紧,顿时大惊失色,“道长,那……”
“我适才让你们留在贫道身边,可不是害你们,而是在救你们。”
正说着,陈道初轻轻举起手中鱼身玉瓶,指着说道:“我这百鬼鸳鸯瓶乃是贫道山上的师长临行所赠,其内分为阴阳两重,阳面那重可磨灭恶鬼残念炼其阴气化为凝露,阴面这重则有滋养灵体壮大阴气之用,对你们此时大有裨益。”
“你们就先在其中待着可好?”
“多谢道长了!”
在陈道初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晏芸娘已然带着那唤作五月的朝天辫小童站起身子,母子对着他深深一躬。
“嗯。”
点头轻应了一声,陈道初待他们做好准备后,拇指一挑将阴面那重的桃木塞拨开。
紧接着,只见两鬼化为两缕烟气被摄入其中。
…………
“平安……”
将玉瓶两口木塞各自塞上,陈道初看了眼窗外,将玉瓶再次放回桌面之际,又唤了少年一声,道:“夜已深了,快睡吧。”
“嗯。”
待他下了凳子跑回到床上躺下,陈道初这才掀起纸笼将烛火吹灭,趁着月色挺身平躺到陈平安身旁。
双目闭合,但他并未睡去,因为……
木床里侧的陈平安一直在辗转反侧,可是却迟迟没有出声。
直到大半晌时光过去,已经临近凌晨时,少年才扭头望向陈道初这边,轻唤了一声,“师父,你睡了吗?”
“嗯?”
陈道初佯作疑惑,回问:“平安,你还有事?”
迟疑了片刻,方平安才终于神色一定,说道:“师父,我们帮帮他们吧。”
陈道初自然知道少年所说他们是谁,但没有跟他问询原因,睁眼之后,借着月色在其额上轻抚了几下,道了声:“好。”
得到师父的应允,方平安不免显得格外高兴,待陈道初撤去手掌后,微微侧身到床的最里面床沿处,不多时,便已传来阵阵轻微鼾声。
而双手并拢在丹田,重新闭目平躺的陈道初此时嘴角却是微微上扬,升起了一抹淡淡笑容。
…………
翌日。
鸡唱之后,陈道初与方平安便陆续醒来。
稍加洗漱,师徒二人在府上蔡老丈的指引下找到了仍在牛棚酣睡的老黄牛,将其叫醒后,几人将昨夜蔡老丈取下的行礼包裹一一挂到老牛身上。
最后,两人跨坐老牛身上,在王员外一家人的目送下走出了村口,逐渐化为了一个小黑点。
“师父……”
行至半路时,方平安轻声诵读书卷文字之余瞧了眼路旁,立马向陈道初提醒道:“这不是回镇子的路啊!”
陈道初扭身在他额上轻敲了下,笑道:“不是你昨夜说要去帮帮那母子的吗?怎么,这一早起来就不记得了?”
“记得,记得……”
笑着连连点头之下,方平安又问:“师父,这是去官山城的路?”
“嗯。”
微微颔首,陈道初远眺前头宽敞大道,伸手一指道:“我们此去官山讨公道!”
高举起手中书卷,方平安两眼笑得眯了起来,语气笃定地将师父的话复述了一遍:
“此去官山讨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