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凡小说网 www.qfxs.com，最快更新成长不是容易的事 ！
小伊：打听这么清楚，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看来杨洲认识大姑一家。为何从来没听姐提起过？
她隐去声音：“不知道”。
杨洲见她不回答自己，有点尴尬，只好自己找话：“我高三的时候，晚自习放学，和隔壁班的女生在右边的那个凉亭里待过；她就像个麻雀，嘴一直说个不停。我不太喜欢多话的人，来了两回就拉倒了。
“但是我喜欢这里，人少、安静。每年春天的时候，桥南的河堤上全是桃花梨花迎春花，风景不错。这里原本是一条干净的灌溉农田小河，因为沿岸总有不规矩的小厂子偷偷往河里排污，所以河边的气味不是很好。不过这几年环保部门强制管理，又给河底清淤，好多了。”
见她一声不吭，他快几步站到她前面，想逼她停下，说：“像你这样，一次只说一个‘嗯’，我也不喜欢。”
见她绕开自己只低头走路，并不在意自己的存在，他觉得受到了渺视，真想强硬地抓住她的肩膀逼她停下，逼她和自己说句话。但那样太野蛮，不适合对待像她这样文弱的女孩子，只好边向后退步走，边自嘲：“呵，我连自己都不喜欢！世上没有我喜欢的人。”
小伊：自大狂，谁让你喜欢？
杨洲猜想，像她这样文静的女孩子一般都胆小，她不搭理自己也正常。应该和她拉近一下距离，也许她就不害怕，愿意和自己说话了。轻松笑说：“我小时候去过你姑家，还有点印象。”
见她终于侧过脸，看自己一眼，开心，面上装着没看见，接着说：“市委大院里的房子，每家都是独门独院两层小别墅；晚上亮灯以后，从远处看就像个城堡。
“我还记得，你姑父家的客厅很敞亮，装修也挺时髦，就连椅子、柜子、餐桌，都带有俗气的花纹；客厅的正面墙上有一张山水画，好像是市画院的哪个马屁精画的什么迎客松？
“听我妈说，我爸和你姑父是同事，一开始俩人关系很好，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你姑父对我妈说了不尊敬的话，关系就臭了，两家也断绝来往。我那时还小，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清楚。”
小伊：原来是这样！
他又看了看希檬，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年纪不大，但沉稳安静，是个可以放心说话的人：“其实你姑父不是什么好人，虽然级别很高、办事能力挺强，但铺张浪费、贪财好色、搞一言堂……这些大伙都知道。”
见她冲自己翻了个白眼，也不在意，上下打量她：“听说你姑父在位时捞了不少钱，虽说现在人死了，但钱总不能带走吧？看你这身穿着就说明你姑没亏待你，那你刚才蹲在河边哭什么？是你大姑给的零花钱太少？……”
小伊：真能胡扯！没人告诉你！
杨洲像是接着小伊的话，语气松软：“告诉我呗，我很好奇。——我猜，是你姑对你不好！我就知道那个老太婆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你是她亲侄女，和她有血缘关系，她也不能对你好一点吗？”
小伊：我觉得杨洲是个挺可爱的男生。虽然嘴有点欠。
她也不回答小伊，只沉默着往家走。
见她不搭理，他只好闭嘴，跟在她后面踩她的影子。
走过自家院墙的拐角，她突然停住，心想：你还跟么？
他只顾低头想事情，并没发现她走过拐角后突然停下，等他抬头，已来不及闪躲，自己的胸就和她后背上的书包，猛然触撞到了一起；惯性又让他不得不抓住她的肩膀；因为身高的差距，下巴自然地触碰到她的头，嘴唇沾到她柔软的发。
他迅速松开手，心思不敢再活泼，犯错小孩子似的小声道歉：对不起，你突然停下，我躲闪不及……
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她轻轻“嗯”一声，就没再说什么。
他如同在梦中一般！第一次和女孩子意外亲触，那感觉和触电一个样。他傻呆呆地站在转弯处，等待她能回过头，和自己说一句话，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狼狈，或者看自己一眼，哪怕是白眼。
但是她没有。
他局促道：“你到家了！不好意思我回去了再见！”头也不回走了。
小伊：你刚才突然停住脚步，他惊慌得像是从后面拥抱你！
“——谁让他跟得那么近！”
小伊：你还讲不讲理？拐过弯就急刹，谁能反应过来？你是怕大姑看见杨洲，对不？哎！人长大的表现之一，就是心思莫名变得复杂。
“——如果被大姑看见，即便我没和他说一句话，也是解释不清的。何况他们两家又有恩怨，我怎敢惹大姑生气！……”
小伊：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可也没必要过度吓唬自己吧？他们两家的恩怨，发生在十几年前。那个时候，你大概刚刚学会走路，还在老家受苦，根本就不知道千里之外发生了什么，不知者不怪！——就算是现在知道了，跟你们小辈也没啥关系啊！
“——我了解大姑，她是小心眼的人。即使是姐的同父异母兄弟，她都恨乌及乌，让姐与其断绝兄妹关系。何况，杨洲家与大姑家曾经有过仇怨。所以，我必须得小心。如果让她发现我与她仇家的儿子来往，她肯定就不要我了！”
……
回到家，大姑在客厅看电视、织毛衣。
虽然她有好多件毛衣，厚薄、长短，样式齐全，可大姑不停地织并不是因为她需要。大姑只是喜欢不停地织，至于为什么，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
希檬曾多次提醒：不用再织了，毛衣多了也穿不过来。
大姑抬起头，似乎对这个浅显的问题突然变得懵懂，说：“你不喜欢穿毛衣吗？……”
她不敢再说什么。她害怕撩起大姑记忆深处的那些又老又长、关于吃不饱、穿不暖的痛苦回忆。只好言不由衷：“我喜欢穿，但是，怕你累着……”
大姑愉快地说：“不累！我喜欢织。”
而后，她还是每天织，越织越勇敢，编织书上那些千奇百怪的花式都敢尝试。
……
她没有告诉大姑下午收到大哥的信和刚才在康桥遇见那个叫杨洲的人。
她像往常一样喝粥、洗澡、看书、睡觉。睡前又跳下床，跑去大姑屋里轻声说：“明天学校要交材料费。”
大姑笑盈盈地从床头柜里拿出三十。她只拿二十，说：“只需要十五元。”
回到被窝，轻声问小伊：“爹把我的学费给大姑了么？我觉得他没给，他把我丢在这里就再没过问。”
小伊：大姑没说，可能就没给。不过爹带着五娘出去谋生也有难处，如果他挣到钱，一定会给你的。毕竟是亲爹，他不应该撒手不管。
“——这个事情我要去问大姑，现在就问。”
大姑说：“他给了，但是我没要。”
她怀疑地看着大姑：“真的？”
大姑说是真的。他说等攒到钱就寄过来。我说不用，我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当然不能要他的钱，我不缺钱。见她呆立，疑惑地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你需要钱么？”
她摇头。想起刚才杨洲说姑父在位时很贪……也许是吧，这满屋的家私一般人家可使用不起。姑父生前的贪心，大姑也是默许的吧？所以现在享受起来才那么安心？
想想自己活得真憋屈。在父亲眼里，女儿如同一件破衣服，随便一丢，再无瓜葛；在哥姐眼里，一旦分开，便各不相干。
生活，就是被不负责任的父母生下来，用贪官的钱活下去，被别人嘲笑也只能厚颜忍着。不然又能怎样？有什么比活下去重要？
小伊：每个人，并不是做了父母就突然长大，变得爱心满溢、无所不能。活在人世间，都有难处，不必怨恨。
“——我懒得恨。”默默地回到床上，进入噩梦。
梦里，她滑进一个巨大无比的黑锅里，只有来路没有去路。知道挣扎也是徒劳，索性学佛祖舍身喂虎，静待诛戮。——却不知从何处传来厉声地问：你有两个选择，死或变成虚无！
死，太吓人了！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变成虚无。在梦里，她就从那个恐怖的世界消失了。再也不用害怕。
……
明天交了材料费，剩下的零钱算了算日子，买了一包加长卫生巾，准备七天后的中考。
而后的几天，姐怕希檬在家被母亲强逼着看书，精神反而紧张。为了骗过母亲的监管，就让她每天早饭后背着书包来自己家，有时间就辅导她学习，学一会就让她和未未一起玩，天黑之前才让她回家。
她知道姐的用心，也不道谢。爱，从各个细微的缝隙中渗透出来，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地方可以去，姐给予的温暖，她都宝贝一样收藏在心底，一刻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