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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村有一河一溪。河叫龙顺河,蜿蜒村口数里之外,桃花村和附近几个村庄,诸如黄塘村西林村共用这条河流,不仅平川上水田,连陇坡上旱地也全都指望着这一条河灌溉。一溪就是这桃花溪了,水是山上下来,流经村口,大多溪段都很浅,雨下了几天,溪水就涨满湍急,旱个十天半月,水就收得连溪床底那圆溜溜白色鹅卵石都数得清,加上离地又远,于田间农事顶不了什么大用,所以平日里不过是女人们过来洗衣汲水,小孩浮水摸鱼捉虾而已。
话说林娇被老马吓得后仰跌进了溪里,凉汪汪水瞬间把她蒙头蒙脑吞没,水里胡乱扒拉住一根树枝稳住了身形,这才想起自己以前好像回游水。水其实不深,她现这样坐着,正好没到她下巴。只是眼见汹涌溪流翻着水花卷了泡沫哗哗地就自己眼皮子底下奔流而过,还是一阵心慌气短,甩了下脸上水,摇摇晃晃地从水里站了起来。一阵风过,打了个哆嗦,全身立刻起了层鸡皮疙瘩,急忙转身扒着石头想往岸上爬。刚爬一步,身后水面哗啦巨响,仿佛有什么大家伙跃浪而出,林娇下意识地回头,整个人一下定住了。
不是大鱼,不是尼斯怪兽,是个男人,正从溪流拐角处一块大石后现身,涉着与他大腿根处齐平汹涌水面,朝她大步而来。
出水一尊东方面孔大卫啊……
林娇脑海里忽然蹦出了这个念头。
露出水面上半身□着,正午灿烂阳光正肆无忌惮地射他古铜色身体之上,泛出闪亮淋漓水光,有些扎眼。但真正扎了林娇眼,其实不是这个,而是她现不由自主盯着看那地方。
好吧,其实说白了也不算什么大不了事。就是这个人,他虽然下身着了条灰色短裤,但因为料子经纬稀疏,又或者是洗涤过甚导致薄软缘故,浸了水便呈半透明状,此刻正紧紧贴于男人胯部,不止清晰勾勒出线条,连那可疑颜色都隐隐可辨。
杨敬轩照例,今天骑了自己老马从县城回来,到了村口时,身下这匹名为草炮老马却停了脚步,头使劲转向右手边桃花溪,死活不肯往前了。杨大河知道它肚子里馋虫又起,反正自己也没什么紧要事,便顺了这多年好友性子,到了这爿鱼多老地方,将缰绳一丢任它闲荡,自己脱了外衣下水给它抓鱼解馋。
说起这炮仗嘴,还真不是一般刁,牙口掉得只剩一半了,它还不好好当一匹吃草马,隔三差五地要上一顿鱼腥伺候。吃鱼也就算了,但自从两年前带它回家,抓了次桃花溪里桃花鱼给它吃了后,它竟好上了这一口,从此非桃花鱼不要。后来随他入县城,一待要半月,喂它别鱼它竟死活不吃,非要流着哈喇子熬,就等着一月俩次饕餮大餐。
杨敬轩是自小光着膀子桃花溪里滚大,自然知道春令时节桃花鱼为鲜美,只数量不多。凫水捉鱼,他极是拿手,知道溪流拐角处这块大石后积了个深潭,潭底鱼多,潜下去很抓了两条大,刚钻出水面,就听见女人一声尖叫,随之是噗通落水声,忙丢了鱼涉水转过大石头想施以援手,然后发现那落水女人手脚挺,自己已经**地往溪岸上爬了。虽然不知道是哪家,但看衣衫紧贴后背曲线,显然还是个大姑娘,自己衣衫不整,对方既然已经无碍,怕彼此难堪,正要转身回到大石后,见她倒是回了头,一下便认了出来,居然是老杨家那个童养媳,好像叫……□娇来着。
春娇丈夫杨能文,他自然认识。自己虽不过比他大两岁,论辈分他却是远房族叔。当年一道去了北边打仗,大家都没根没基,不过是每仗被令冲先小兵而已。很他发现杨能文性子懦弱,时常哭泣。他晓得他是奉了母命才不得不代替杨青山而来,敬重丁母,且虽然两家关系疏了些,但严格论起辈分也算是他族叔,所以己之力,每战必定叫他自己身侧,不要远离,能帮地方便会帮着。不想后来一场与北齐恶战之前,杨能文竟与几个士兵一道潜逃,被捉回后,当时不过是校吏他去向主将李元求情,告知了丁母义举。李元虽同为丁母所动容,只终为严肃军纪,还是下令将杨能文与那几个士兵一道斩首示众。
他一月也就回来一两次,且每次住日子也不长,对这个老杨家童养媳,本也没什么大印象,只记得以前有次偶尔对面遇到,见她不过是低垂着头步而过,便留下了她是个老实人感觉。所以近两年虽听到过一些关于她闲言碎语,却始终觉着那应是村人饶舌所致。只是此刻,杨敬轩见她竟这般回头,一双仿佛还沾了水雾大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顺她目光低头看了一眼,顿时尴尬无比。只是很,见自己这个远房侄媳还盯着不放,心中顿时恼怒起来,暗道不想此女竟厚颜至此等地步,霍然便转身。
林娇望着男人汹涌溪流中大步涉水而去,或许是脚步太大,溅起水花竟飞到他肌理分明宽阔后背与窄腰之上。要是忽略掉此人后一个恼怒加鄙视表情,倒完全可以看作一副很美野溪惊艳图。
这里正常女人,要是看到这样一幕,是不是该满面通红娇羞无限颤抖尖叫耍流氓,或者干脆晕倒?可惜自己这几样都不会。虽然也不过只盯了几秒,但也足够了,那男人好像已经恼羞,后成怒了。
林娇很就把刚才一幕丢了脑后,因为她终于发现,能武刚才还挂着石头漂水面上那件衣服现不见了,早不知道被水冲到哪里去了。
林娇沮丧地望着湍急溪面,无奈地叹了口气。
能武就两件换洗衣服,这件还算是比较好,现被她弄没了。
想到自己回去,要对着那个不过十岁,却处处老成能干得像她大哥小叔子说:不好意思我刚才洗衣服时候不小心把你衣服弄丢了……
一阵风过,林娇身上又一寒,抱了下胳膊,晓得现自己第一件要干事,就是赶紧把身上衣服弄干。要不然这个样子回去,估计没等她走到家门口,流言就又甩了一路。
林娇上了水,正要拧衣襟和裤管处水,抬头见那匹肇事苦瓜脸老马还边上用一双看似无害大眼睛盯着自己,朝它恨恨扬了下拳头。
“你这样子,我劝你收拾齐整了再回。丁嫂子大义,我对她很是敬重。你身为杨家人,一言一行须得谨守妇道,如此我那没了丁嫂子面上才有光。前面拐个弯有片向阳坑,边上没人,你给我过去。我这里守着。”
林娇手还没举到老马鼻子前,听见身后传来了一板一眼说话声。回头一看,见刚才那男人正站那儿严肃地看着自己,身上已经穿好了衣服,样式和普通乡间种田汉子略有不同。
林娇讪讪收回手,满身滴滴答答地从这个端着长辈身份教训自己人身边走过时,心里忽然冒出了个念头:不知道他那条露了老底内裤,现是湿答答地穿身上呢,还是脱了揣怀里?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地就朝他那处偷瞄了一眼,不想却正接到两道严厉目光,心中一凛,忙低头朝他刚才所指方向去。
等林娇身上衣服半干,头发也重绾了出来时,看见那男人居然正背对着她蹲地上,手里拿了条鱼喂那匹马,马吃得津津有味,大嘴巴里发出叭叭声响。
林娇目瞪口呆。活了两世,见过吃肉熊猫,这会吃鱼马……妖孽横生啊这是。
男人背后仿佛长了眼睛,没看林娇一眼,站起身一跃上了马背,丢下句“把鱼带回去,给你小叔子熬顿汤喝”,说罢一扯马缰,一人一马便往村子方向去了。
林娇低头,见刚才那男人蹲过地上果然留了三条鱼,嘴巴用细枝条串了起来,还一动一动地弹尾巴,忙提了起来回到自己之前洗衣服那溪边,胡乱搓了剩下两件,跨了篮便往家里去。
她出来时饭还没煮,折腾了这么久才回,怕能武饿了。
老杨家就村口老石桥下去不远处溪坳口,三间泥墙低檐房,带了个四方小院,门口一爿斜插了圈竹篱菜地,现还没种菜,家里养两只芦花母鸡正泥里啄个不停。房檐下筑了个燕子窝,里面几只黑头乳燕张大了嫩黄嘴,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等着母燕捕食归来。
林娇一进门,来不及抖晾衣服,第一件事就是拎了鱼到灶膛前,见能武正蹲炉膛前烧火,锅里已经蒸汽腾腾,急忙道:“阿武,不是叫你躺着休息吗?赶紧回屋去,我来。”
能武抬头冲她一笑:“嫂子,我已经好了。你歇下,等下就好吃饭了。”一张脸上满是稚气,因为瘦削,衬得眼睛极大。或许因为看不见缘故,目光里反而丝毫没有染上生活困顿愁苦之色,极其清澈。只可惜,这样漂亮一双眼睛,竟然会看不见东西。
林娇嘿嘿干笑了下,狗腿地提鱼到他面前,讨好道:“阿武,你不是病了吗?嫂子洗衣服时候,又去给你抓了三条鱼。三条肥鱼啊,活蹦乱跳,你都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你等着啊,我给你烧鱼汤补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