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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絮小雪有逐渐转为大雪的趋势,亲兵收拾完营帐取了披风和佩剑送来。
墨成手执黑色披风并未即可穿上,反倒是将目光投向身形单薄的夜昭——既然封她军师,自然是军中之人,那便是一家人。
他挑了下眉,随即将披风扔给她,“穿上,一会赶路,可别教人说本将的墨家军欺负个孩子。”
接过披风,夜昭道一句:“谢将军。”然而脸上仍是面无表情,不见一丝感恩戴德的迹象。
墨成觉得自己要渐渐习惯,习惯这个小军师一派老成的待人说话,和她的毫无表情的表情。
将军的红枣马大抵有计时功能,刚停下吃草的嘴,军中的鼓声再次作响,初二刻到。
拍拍早已不见海东青的马背,他翻身上马,一气呵成。
“军师可会骑马?”
上马后,墨成通身气势浑然凛冽。若说之前他是观望的雄狮,那此刻他便是把出鞘的利刃,暗藏杀意,直指漠北。
大概利刃的光芒过盛,夜昭被刺得微微眯眼,张了张嘴,道:“不会。”
话音刚落,一只宽大粗壮的手臂横在她眼前,“上来。”
她眨眨眼睛,紧紧盯着那手,一动不动。
墨成轻轻蹙眉,“你想待在这里吗?”
夜昭伸出冰凉到快无知觉的手握着他几乎大出一倍的手掌,借力跃起,轻盈落在马头后方。
一如想象的温暖,平静的望着将军坚毅略带胡茬的下巴,她知道此刻自己的内心有多么不平静——墨子期,我就当这是你做出的选择。
夜昭的小心思,他根本不知道,或者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指责她上马动作标准看起来经验丰富到根本不像第一次骑马,还是教育她轻得如同羽毛丝毫没有军士的威严,亦或是此刻还扒拉着他的右手不放,让他有种拿着冰块的错觉。
墨成最终没说话,只高高举起左手,向下,有力一挥。
号角声随即响彻三军——出发!
夜昭扫了眼四周,前后皆是黑压压的军士,早就严正以待,待将军一声令下,再大的风雪,也无法阻挡稳健响亮的步伐。
随着马儿摇摇晃晃,她想起方丈说过的一句话:好的将士取决于优秀的统帅,强盛的家国培育好的统帅,而意志坚定的将士将守卫家园。
松开手中还暖烘烘的大掌,失神。
夏国两者皆备,方丈的心愿怕是快了。
“穿得跟个球样,怎么一点用都没有。”墨成突然开口道。
夜昭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说她呢。
却不接话,靠着背后的暖炉,小憩。
墨成哭笑不得,他发现这个自荐而来的小军师很不得了,总板着脸初见时还以为清高得很。谁知今日拉着他当烤火炉般不撒手,现在又直接将他做了靠枕,简直是无耻又无赖。
……………………
公孙青酉骑个小弱马跟在主将后面,三四个小队的距离。
哭丧着脸,有些怏怏,连带小弱马也没了精神,耷拉个脑袋赶路。
一只修长素手掀开车驾的挡风窗罩,乐茼露出精致的半张小脸,对稍靠前的公孙道:“长史大人,你的将军快被人抢走了呢。”
“哎,我昨晚思来想去,越发觉得这个人身份可疑,怎么想怎么看都是个女的。奈何将军性情豪爽耿直,一旦将其视作己方人定然不会再生怀疑。而我,身为将军长史,居然眼睁睁看着一个性别都不明的家伙混在他身边。”说到最后句话,他咬牙切齿,恶狠狠盯着红枣马背上那团又白又黑的家伙。
乐茼媚眼如丝,道:“将军从不正眼看人家,人家哪里知道他的性情,倒是那个小丫头,千里追情郎,颇有巫月国姑娘的风范,人家瞧着挺可爱的呢。”
“不行,这件事我一定要告诉将军,绝不能让他被这个莫名冒出的家伙糟蹋了。”
“行了,老妈子长使大人,你可劲省省吧,整日里瞎操心。你若是告诉将军又能怎样,能打发那姑娘害人性命吗?还是你想让将军明知身边有个女子却无可奈何,扰乱他心思?”
她顿一会,接着道:“再说,那姑娘跟你家将军不蛮配的吗,你怎知道他不乐意?人家可不相信识破敌人无数诡计的大将军,还没我厉害。”
无言,公孙青酉只得沉默以对。
哼,一肚子坏水的军师。
时间近晌午,墨成抬手示意三军休整三刻钟,生火造饭。
夜昭坐在棵枯树,头埋在兜帽中,往嘴里慢悠悠地喂馒头。远远瞧去,好像就是顶大帽子在啃馒头似的,小的几乎看不出脸。
墨成也走到了枯树下,“你知道为何本将不向三军宣布你的身份?”
“年纪,军功不符,难以服众,招人妒忌。”
他满意地眯起眸子,“好,能看到这点,本将的军师就没有选错。”
愉悦的拍一下她的肩膀,“啪叽”,半个馒头掉了。
夜昭几不可见的皱眉,嫌弃看它半晌,伸出白嫩的手,去拿第二个馒头。
仔细观察她的墨成更加愉悦,原来小军师还能有这么丰富的表情。
见她啃完馒头,又嫌弃着去拿第三个,他乐不出来了。
行军途中,馒头本是稀罕物,将军及以上级别饭菜中才可在配。
今日他特地吩咐炊事那边多备一份,想着她都不一定能食完。可谁知,这细胳膊细腿的,吃得了这么多,他那份也快没了。
好在某军师还有点良知,给他留了点。
夜昭掏出一方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手,细致得让他以为旁边是个小丫头,“夜昭,军中生活简陋,有些地方能忍便要忍耐。”
“谢将军提醒,夜昭省得。将军赏赐之物,脏了,劳烦回收。”说罢,缓缓起身离去。
墨成微愣看着人离去后,雪地上枯树下,显露出一张满是褶皱和雪渍的垫地黑布,或者应该被称做披风的某种东西。
对待士卒他向来赏罚分明,但这并不代表他会随意的将贴身之物转赠他人。当时不过是担心风雪过大,那孩子受不住。如今,这份好心被糟蹋了?
他很不悦,至少他认为自己应该很生气。但对一个几乎小自己一轮的孩子发火有失风度。
被糟蹋的某将军郁闷,连咬几口馒头,权当泄愤。
嘴上说着不在乎是否宣布军师身份,心底却又气恼,暗地里使绊子。
傲娇,小气,还有洁癖,娘们似的军师,墨成真怀疑他脑子被公孙青酉的弱马踢了好几下,才会选中个这小子。
午时,风雪骤停。温煦的阳光照耀,深厚的积雪银光耀眼,晃得夜昭眯眼。她摸摸小肚子,今天吃得有点多。
……………………
“报,将军。”
“说。”墨成狠狠咽下嘴里的馒头。
“车骑将军……求见。”亲兵不知该怎么说,的确难以置信,负责押送粮草的车骑将军浑身是血的回来了。
墨成捡起披风,掸掸雪渍,淡淡道:“知道了,让他不必过来,先去巫医那去治疗,休息好后,本将自会召见。对了,提醒他,隐蔽点。”
亲兵纳闷,他什么都没说,可将军好似全知道一般。难不成将军会法术,能知晓一切事情,跟小时候娘讲的神仙一样。他越发仰慕眼前高大的男人了,难怪将军总能百战百胜,原来他是神仙。
被定义为神仙的墨成,漂亮的眼眸流溢不悦,今日老有人跟他对着干,“你还站这干什么?”
“是,属下这就去传话。”
车骑将军周义面色苍白,脚步虚浮,连下马都需人搀扶,就剩一口气了。
乐茼皱眉,仗还没开打,就有人伤得这么重。好在血及时止住,否则即便是她也无力回天。
用过午饭,公孙打个哈欠,捶捶大腿,走到栓马的地方,想着不久又得赶路。
突然发现车驾的雪地旁,乐茼和医侍围在一起,四周有些凌乱的纱布及染血的布条。
公孙诧异,忙跑过去。
“周将军!”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运送粮草的将军神志不清躺在这里,那,粮草呢?
“周将军,你为何浑身是血,发生何事,其他将士呢,粮草呢?”公孙不住地失控大喝。
“你能不能安静点,他都这样了,怎么回答你的问题?”乐茼不似平日的放浪形骸,作为悬壶济世的医师,病人,她必须严肃对待。
公孙青酉止住自己的失态,冷静冷静,昨夜将军不是已经说过粮草无碍了吗?
“咳咳……咳……”
车骑将军悠悠转醒,恍恍惚惚打量四周,见到熟人公孙青酉,眼泪犹如决堤洪水般喷涌而出,“长,长史,我,愧对将军,粮草,粮草……”话说一半,车骑将军,涕泗横流着晕倒了。
公孙急得跳脚,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今儿他真想骂人。话没说完,这下要他怎么冷静——睡你麻痹,起来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