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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临城下,四面楚歌,何喜之有?”
夜昭粉唇几不可见地勾起一抹嘲讽,“瑁段,匈奴皇族第三子,自贬鸟禽。这匈奴皇室素来横行霸道,如今战场见了将军,竟吓得连人也不做了。难道不是可喜之事?”
墨成细长的眼眸隐有惊喜闪过,这个军师总能出乎他预料。
其智,其谋,别说这边陲小城,就连上京那些个自诩聪明的家伙,怕是半点也比不上。
不待他开口,孟卫风跳了出来,爽朗大笑,拍她肩膀,道:“你就是将军口中所说的小军师吧,没想到,看着无用弱鸡样,说话却这么犀利。哈哈哈,好,说得好,简直说到我心坎去了,真痛快!你,还挺对我胃口的。”
见此,墨成蹙眉,不着痕迹地将其禄山之手拍点掉,不悦道:“军师,刚生完一场大病,受得住你一掌?”
他挠了挠后脑勺,咯咯笑道:“军师,抱歉,抱歉。”讪讪退回,到公孙青酉旁。
公孙紧紧盯着夜昭,眉间耸成川字。
本来夜昭说出那番振奋人心的话,他对其印象便有所改观。孰知孟将军那般亲密行为,身为女子,她竟避也不避。
这对饱读圣贤书的他来说便是,不知廉耻,水性杨花!
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夜昭,静静待在一旁,仿佛刚才一切与她无关。
墨成大掌一挥,神色尽是张狂,“要战,便战。啰嗦什么!三日后,愿请高招!”
瑁段仰天,“呵呵”大笑三声,挥军离去。
号称二十万雄兵的匈奴,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
只留下一堆纸屑,供人当柴烧。
一下城楼,墨成便吩咐众人,不必担心,各行其职去。
夜昭细细一想,她的职责,是当好将军的军师,随时替他分忧。
索性便跟他走了。
墨成要去军营视察新兵的练习状况,随带看看今日一事,可有对百姓生活造成影响。
却无意发现,身后跟了条尾巴,还是条漂亮,□□伞的尾巴。
“军师,可还有事要说?”墨成停脚,转身,对三步之隔的夜昭道。
夜昭懵懂看着他,认真想了想,又认真摇头。
墨成眉尖一挑,这个军师突然傻了?
“本将要去军营,你大病初愈,实在可以趁现在多休息。”
“不必。”
他突然有些明白。
这个夜昭,出谋划策时,是个机灵鬼;说话待人,却单纯至极。
“如此,那便去军营看看吧。正好,也练练,你小身板连我一掌都受不住。”
墨成似乎想到好笑之事,唇角噙着愉悦的意味。
继续朝军营方向,走去。
夜昭默默跟着,依然三步之隔。
下城楼,穿过几条小巷,进入了繁闹正街。
城关居西北之角,城池不大,却抵御匈奴最重要的一道屏障。四面环山,易守难攻。
若想取雍州,入中原,此处必攻之。
这只是匈奴每年率军前来的原因之一,还有粮食,与女人。
匈奴兵一旦进城,烧杀抢虐,凶残无比。
但是,他们已经十年没进城了,十年铁骑踏不入城关。
因为这里出现了一位救世主。
夜昭眸中波光潋滟,怔怔盯着墨成背影。
温煦犹如冬日阳光般的浅笑,他向沿途的人逐个打招呼。
牙尖嘴利的商人,憨厚老实的摊贩,文质彬彬的书生……
见他过来,纷纷停下手中活计,笑语晏晏地跟他问好。
恭敬,感激,佩服……
这个男人俨然成为了此城的神。
“墨将军,好。”一背篓老叟忙半拎半捞,将藏着身后,瘦小干瘪,裹着厚麻衣的小男孩,拖出来。
“快,二娃,跟将军问好。”
似是害怕墨成浑然天成的威严,又或是迫于他千锤百炼的杀气。
小孩在老叟身后,露出半张脸,瓮声瓮气,怯怯道:“将军,好。”
见此,老叟极度不满,作势要打。
墨成抬手,拦住。
“诶,赵老伯,无妨,孩子还小。”
即便是隔着三步之遥,夜昭的存在也太过强势。
“将军,这位,是您的夫人?”
墨成一怔,良久反应过来,忙道:“不,赵老伯,这是军队的军师,她年纪不大,刚生完病,身板太弱。看起来就跟个小丫头一样。”
夜昭深深望他一眼,上前颔首,淡声道:“赵老伯。”
乡野村夫哪里见过如此谪仙般的人物,见她行礼,赵老伯手足无措,“军,军师,太客气了。”
她不再说话,直勾勾盯住落在赵老伯背篓里。
灼热的目光,就连墨成都觉察到。
平日不动如山的军师,如今眼神却隐有好奇,渴望流露。
全是因为一个老叟的背篓,或者应该说是背篓里的东西。
墨成不免觉得好笑,温声道:“赵老伯,最近生意可好,今日糖葫芦还有剩?”
“有的有的,还有三串,全送给将军。”
“这可不行。”执意将碎银塞到小孩手中。
赵老伯和他的孙子什么时候走的,夜昭根本不知道。
此刻她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墨成手上,泛黄糙纸包着的,三串糖葫芦。
墨成仿佛茫然不知,依旧大步流星,依旧浅笑问候。
唯一不同的,他会不时将手中之物从左手换至右手,一会儿,又换回左手。
军师夜昭,瞪大圆眼,黑亮的眼珠子不由自主,左转右转。
想吃不敢要,只眼巴巴望着。
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哪还有平素一派老成的作态。
墨成被她成功的取悦了。
犹如掌握了敌人生死攸关的军情,他仿佛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关于夜昭的秘密。
然后,夜昭幸福般地咬着蜜糖山楂,香甜入口即化。
墨成双眸狭长,略带一丝无奈。
吃个山楂,跟吃神仙肉似的,谁见谁眼馋。现在可好,站在军营门口,不得入。
“军师,不是我说你。一串糖葫芦,你这小口小口要吃到什么时候?这难得的好天气,你还打个伞。难怪会被人,错认成女的。”
夜昭咽下仅剩的一颗山楂,恢复正常。
平静地看他一眼,低眸,继续不动如山。
反倒是墨成被看的有些,毛骨悚然。他回望一眼,摇了摇头,踏入军营。
城关常年打仗,这里的军械物资非常完善。军营也大,两万新兵及三万守军可同时在此训练。
四周是漆红石砖围成的铜墙铁壁,进门入眼的,是中间一灰白圆台,足有十丈之距,此刻黑压压地被一干士兵,围成一环。
墨成一踏入这,就好似蛟龙入海般,兴奋,自得,真实——真实得仿佛找到了他的归属地。
“军师,看来今日的运气真不错。”
夜昭眨着水润的眸子,凉声道:“将军,何出此言?”
“算算日子,正好有半月一次的擂台挑战赛,你可以大饱眼福了。”
她歪着脑袋盯着,空无一人的擂台,不置可否。
大概是心情真的很好,墨成揉揉她的小脑袋,勾肩搭背地半拖着她朝擂台边走。
夜昭看着肩膀上,古铜色修长却满是老茧的手。并未同意,也不拒绝,如同默认般的跟随他的脚步。
大部分士卒目不转睛望着擂台,期待第一个上去的好汉。
也有个别趁着比赛未开始,东张西望,多动症似的。正好,打望到由远及近,身材挺直修长,高贵英俊的大将军。
这下可不得了,小兵一个激灵,直接匍匐到墨成脚边,声嘶力竭喊:“将军!”
此话一出,情绪高涨的士卒,更是犹如禁欲许久的饿狼见到黄花闺女,一个个不要命似的往前扑,直把夜昭挤到一旁去。
墨成一脸习以为常,眼眸却不由自主地透着喜悦,笑骂般地道:“你们干嘛呢,不去打擂,往我这跑什么?”
车骑将军周义听到动静,忙跑过来。
突然一蹲,一把抱住他的腿,眼泪哗哗流,“将军,属下可又见到你了。”
墨成眉间拧了又拧,这个身高八尺,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车骑将军,是个爱哭鬼。
而且,喜欢对着他哭,动不动就涕泗横流。尤其上次受伤醒来,一见他,直接又哭晕过去。
“别在这哭哭嚷嚷,去,赶紧让士卒开始打擂。”
周义鼻涕眼泪一抹,忙道:“将军,既然你来了,不如就做今日的主审吧。”
墨成点头,正好可以近距离看看,这群新兵蛋子最近的训练成果。
他张望四周,打算给夜昭找个好位置。她细胳膊细腿的,可别挤坏了。
却见夜昭手执一淡黄薄纸,那纸颇为眼熟。
“军师,在看何物?”
夜昭沉默几许,不答,反问道:“将军,真不担心吗?”
“担心?”
“不怕瑁段扰你军心,民心?”
他负手,自信傲然,徐徐说道:“夜昭,城关曾被匈奴侵占十几年,他们在此犯下的罪行,这里的所有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瑁段自大狂傲,不知此举只会让我军心民心更加,一致对外。投降,哼,根本就是个笑话。”
夜昭轻勾嘴角,好似在回答他问题。
“刚捡到的挑衅信,这字真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