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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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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过了一个安稳的夜了,这种熟睡的感觉已经久违了,张志揉了揉眼睛,光线显得有些刺眼,一个星期以来他就没有好好的睡过一个觉,总是在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要不然就是眼睛闭着,但是久久不能入睡。脑子一直在飞速的旋转,有时候他真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因为受不了这样的超负荷而疼痛,好像是要炸开一样,再这样下去,自己最终可能会疲劳致死。

    有的时候,人总是发觉自己一直在忙,但是当一切停息下来的时候,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忙的意义在哪里,为什么会这么忙,这样的生活方式图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是一台永不停止的机器。人生好似一个舞台,演员们在台子上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同样的戏,枯燥而乏味,但是台下的观众却一遍遍地叫好,这真的是件令人费解的事。可能是因为他们在叫好的同时,会有那么一点点乐趣吧,再或许是因为叫好就是他们所演的一种角色,观众也是人生这个剧本的演员。纵然无奈,却无能为力。

    在生活中,我们总是浑浑沌沌的跟着主流走,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某一天当我们意识到不要放弃生命时,我们似乎已经被生命放弃了,我们停留了太久,想的太久,生命也不愿意在等下去,生命也有耐性。

    张志感觉喉咙有些发干,昨晚上喝了太多酒了,他不知道吐了多少次,只知道从酒吧出来就一直开始吐,醉的是一塌糊涂,但他依稀还记得那家酒吧的名字叫做“花未眠”,还记得和他一起喝酒的是重案一组的黎清,还有就是在酒吧的时候总是有一个人在看着自己,但不知道是谁,这种感觉很强烈,绝对不是幻觉。至于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就不知道了,大概是黎清送回来的吧,无论怎么说,昨晚确实睡了一个好觉。酒,可能不能彻头彻尾的改变你的忧伤,但是它确实可以暂时的麻醉你,让你得到片刻的安宁,你可以不再理会这个世俗的世界上到底发生什么,你的世界除了你,只有酒。

    他起床接了杯凉水,喝了下去,喉咙舒服了许多。

    不知道王家荣到底怎么样了,昨天在夏缪家他突然晕倒,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当时忙着把他送进医院,连夏缪家都没有进去,把门一关就走了,后来当自己在回到夏缪家的时候,原先发现的血迹已经不在了,屋子里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显然是有人回来过,这人会是谁呢?张志隐约觉得这个人不可能是夏缪自己,背后究竟还有谁呢?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或者是有什么企图呢?他无法确定,不知道这个隐藏着得人会不会跟着久发生的事有关。

    电话又响了,张志似乎对它有些恐惧了,昨晚上还接到了一个来至地狱的声音,不会又是幽灵来电吧。但现在是白天,应该不会出现。

    “你好,我是张志。”张志用他那低沉的声音接起了电话。

    “老伙计,你没有事吧。”电话一头传来的是黎清的声音。

    “没事,酒已经醒了。”

    “但……我这里有事,你还是过来看一下吧。”黎清语重心长的说道。

    “什么事?”从黎清的语气来看这不是件什么好事,张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只是这两个星期以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当不幸的事堆叠在一起时,你就会发现,幸运成了遥不可及的奢侈品,而一切的不幸都是可以理解的,当习惯了不幸,也就没有什么不能够忍受的了。

    “老伙计,你可要挺住,坚强些。”黎清想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总是觉得说不出口,要知道传达一个噩耗是件不容易的事,尤其是对自己的朋友。

    “说吧,我能行的,是不是夏缪发生什么事了?”张志平静的说道,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因为他早就已经明白了应该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不是,是王家荣,他……他……他死了。”黎清还是把他最不愿意说出的话说出来了,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帮助到他的朋友。

    “哦,在哪?我马上过来。”张志的语言依旧很平静,听到这样的噩耗居然能那么的平静,竟然平静的让人无法理解。

    黎清在电话一头呆住了,他不知道张志为什么就那么平静,这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情绪,难道他早就知道事情的结果了,早就知道王家荣会死的,他隐隐为这个朋友担心起来。

    “快说,在哪?”张志催促道。

    “芜湖广场。”

    张志到达芜湖广场时已经是早上七点了,芜湖广场是A市最大的广场,这里是人们悠闲的最好去处,早上很多人都会来这里晨练的,只是今天不同的是在广场上晨练的人并不多,只是零星的几个。

    下了车,张志才发现,原来不是晨练的人的变少了,而是大部分人都围到了广场的中央,像是在看什么,中国人喜欢看热闹已经有的历史渊源了,所以不足为奇。张志明白他们究竟看的是什么,那是他刚死去不久的队友王家荣。

    张志挤过了人群,来到了前面,他看到一块白布盖着一个东西,旁边用警戒线围着,用来阻挡前来观望的人群。这一刻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了,虽然他一直说服自己让自己保持冷静,当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难过,那可是他一起出生入死的队友呀,他昨天还和自己一起并肩作战的,只是隔了一个晚上,他就这么离开了,他静静的躺在那里,不管地上有多么的冰冷,他可能累了,真的累了,在这场没有胜利的对抗中,他选择了离开,如果生的恐惧已经战胜了死亡的恐惧,他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死亡,勇敢的结束自己的生命,选择了安静的离开。

    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无论你喜不喜欢,无论你愿不愿意接受,这结果都是要来临的,对于我们人生的记录,貌似所有的结局都已经写好了,我们要的只是向着这个结果奔去,一直坚持着。至于我们为了什么而痛苦,为了什么坚持,坚持的意义在哪,我们似乎想不明白,内心里的那一份咸咸的苦楚,已经找不到它的载体,只是觉得痛,觉得伤,看着自己的伤口,连想给它包扎也找不到理由。当为生活把你的精力吸干的时候,当你已经走不动的时候,死亡离你就已经很近了,死亡比诞生要简单得多,它不需要太多的步骤,眼睛一闭,不再睁开,这一生就过去了。

    张志愣在了原地,呆呆的看着地上的尸体,他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也会像王家荣一样躺下,静静的离去,在这场对抗中他无法去控制结果,他能控制的只有自己,总有人要死去,他能够做到的就是尽全力让更少的人死去,或是让那个死去的不是自己。就这点小小的需要,现在似乎也满足不了。眼泪从他的眼里溢了出来,滴到了地上,他瘫软的坐到了地上,埋下头哭泣,不管其他人是怎么看的。他为死去的兄弟哭泣,同时也为自己而哭。或许一切都有了定数,谁没有能力逃离。

    一只手搭到了张志的肩上,他就是刚才打电话的黎清,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面对着这样的磨难,什么样的言语都会显得苍白无力,都会显得多余。

    张志扶着黎清站了起来,他要看看他的队友,他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眼泪,他要看看队友在临死时究竟发现了什么,究竟想说什么,他已经别无选择了,为了这个案子,他已经失去了三个队友了,还有一个生死未卜,他只能奉陪到底了,即使最后输掉的可能是自己的生命,他最后的筹码,似乎都已经无所谓了,有时候活着真的不如死了痛快,一死了之,没有了痛,没有了挣扎,世界上的一切都会与你无关,你成了最自由的个体,如果生活中没有那么的责任,我想很多人是愿意就此死去的。

    “现场是广场的清洁工杨华发现的,据他描述说,早上五点钟左右,他来打扫卫生,看到广场中央躺着一个人,以为是喝醉酒的人,他走过去想把他叫醒,怕他睡在那么冰冷的地上会生病,但是当他走到那人身边时,却发现那人已经死去多时了,当时他吓了一跳,就跑到了公安局报案,公安局人来看发现是王家荣,就报告了严局长,严局指派我到现场进行勘察。我到现场的时候是六点过十分,对现场进行了勘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我想你应该知道什么,就把你叫来了。”黎清一只手扶着张志,一边介绍情况说。

    张志蹲了下去,拉开白布,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他的眼里,说是熟悉是因为地上躺着的真的是和自己一起奋斗的队友,说是陌生是因为他的整个脸都已经变形了。只见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是要把整个眼球都鼓出来一样,死不瞑目就是这个样子的吧,嘴巴张得老大。像是要将什么东西一口吞下一样,如同一条已经饿疯了的蛇。脖子上有几道被抓伤的痕迹,从伤痕的走势和力度分布来看,应该是王家荣自己抓伤的,可能是在临死前很痛苦,极力的挣扎所留下的。双手成爪状,指甲里还有些皮肉组织,更加肯定脖子上的抓痕是他自己留下的了。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现场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一时间根本看不出来是怎么死的。

    “发现什么没有?”黎清问道。

    张志无奈的摇摇头,神情很绝望,绝望到让人心疼,他也不能从这具尸体上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黎清摆摆手示意旁边的两个警察把尸体抬走,下一站是解剖室,对尸体进行全面的解剖,查找致死的原因,这是常用的手段。警笛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犹如一曲哀歌,在为死去的人吟唱。

    一个人的时间并不是很多,只是短短的数十个春秋,昙花一现,固然是短暂的,人生有何尝不是呢?大多数人还没有了解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活的时候,这人生就已经匆匆的划上了句号,失去了的,注定是不能回来,这是定律,在短暂的人生里,有的人把生命的价值延续,有的人却把生命蹉跎在岁月中。

    张志静静的坐在解剖室门外等候着,这是他第三次到这里来,他并没有跟着黎清进去,他的心理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已经无法承受那种高强度的刺激了,他清楚的明白自己的身体和心理都没有办法承受,所以只有在门口守候着结果。虽然他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但也希望上天对自己有些眷顾,真的有奇迹发生。

    解剖室的门缓缓的打开了,黎清是最后一个走出解剖室的,他面色凝重,看来真没有发现什么,这是张志早就预料到的了。

    “解剖结果是一切正常,身体的组织器官没有什么损害,找不到死亡的原因,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呢?”黎清垂头丧气的说道。

    “死因不明?”张志冷笑了一下,问道。

    “法医已经进行了彻头彻尾的解剖检查了,就是一无所获。”黎清无奈的说道。

    “我早知道就是这样的结果。”张志自言自语的道。

    “告诉我,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黎清情绪变得有点激动。

    “你不需要知道,你也不应该知道。”张志斩钉截铁的说道。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

    “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相信我,老伙计,或许我能帮助到你,我们一起面对,共同战斗。”

    “没用的,这根本不是人可以解决的问题,共同战斗,你没有看到和我一起战斗的都已经倒下了吗?”张志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黎清大吼道。

    “我们是朋友,我不想你有事。”

    张志拍了拍黎清的肩膀说:“我知道,可是你真的不要管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有事,答应我,就让事情到此为止,就让一切都结束吧。”他可能也意识到不应该把火撒在黎清的身上,毕竟他是为了自己好。

    黎清还想在说些什么,可是张志已经转身离开解剖楼了,看着张志远去的背影,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

    当生命逝去,我们只是觉得这一切走得太过于匆忙,匆忙得还来不及将它记下。那些个逝去的,不再回来的生命,无论我们如何的去追寻,都已经回不来了,年轻的身影如云掠过,留下的只是虚无,珍藏的笑容,也变得极浅极淡。容不得你多想,一切都落下了帷幕,一切都已经结束,心,找不到它归属的方向,在生与死的节奏里,只有保持一份原有的宁静,静静的守候更远的声音。

    天地竟然老朽的如此不堪,就像是要吐出最后的一口气息,白云收尽向来的灿烂,太阳像死尸一样翻着白眼,到处死气沉沉,这样的气氛正好可以迎接一个葬礼的到来。死亡是生命最深刻的创造,人命中注定要被死神骚扰终生,在生与死的游戏中,没有谁比谁更优越,没有谁会成为真正的胜利者,除非你是一个真正的圣人。

    王家荣的葬礼是严邦德亲自主持的,严邦德用他那标准的普通话在追悼着死去的队友,他在讲述着王家荣光荣的一生,但基本都是些什么兢兢业业,努力工作呀,得到什么奖励之类的话语,这样的告白貌似一星期前在谭林和周幽彬的葬礼上刚刚说过,只是稍微改变了一下名字而已。一种死亡后的名声是绝无价值的,名望亦是,其他也是。

    值得庆幸的是,他不需要再受噩梦的纠缠,现在他可以安静的睡去,可以和尘世的一切一笔勾销。噩梦永远不会自己走开,除非你能够消灭它,或者是被它所消灭,无论怎样的结果,既然有了定论,都是合理的。

    今天过后,除了极少数几个人外,再没有多少人会记得他,王家荣虽然是一个一米八的大个子,但是他的离去对世界一点影响都没有,对于世界来说,谁都一样是渺小的,不管你的个子大小与否,人成了生与死之间的过客。过去了,也就被忘却了。

    葬礼很快就结束了,对于葬礼这种丧气的事,当然是越短越好。很多人都匆匆的离开了墓地,怕沾染上晦气,张志看了看王家荣的墓,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过几天我可能也要来陪你了。”,他已经到了别无选择的境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