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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东西南北四个城门的戍卫多了好几拨。
不但如此，街上还多了好几队不停游街巡视的士兵，连进出城门都得经过戍卫们严格的检查。
东郡从未这般要紧的防控过，紧张的局势有些影响到惯来安居乐业的百姓，又不知从哪里传出小道消息说西边要打仗了。
坊间的传闻不假，西郡边境的几座城池确实在一夜之间被一个叫“刹什”的西疆部族占领。
这消息刚盛传一日，又有新消息传开了，说天子已率领景、尉迟两大将军御驾西征。
说起来，云家、景家和尉迟三家还是世交。
当年，三家的太太太□□老爷是同窗，又同朝为官，情谊很是深厚。
只是云家的太太太□□老爷淡泊名利，自感力不从心后就辞官了。皇家感念其辅佐的功劳，重金厚赏，又赐了十多公顷的田地。
云家祖上先是自己开垦种粮，但土地太多也种不过来，眼看着大片土地被荒废太可惜，就发展了些租户，后来发现自家不种地也够吃够用，索性当起了职业地主；
但这地主当久了也无聊啊，总不能留着这些田地一辈辈的荒凉度日、坐吃山空吧？
于是，又试着发展发展其他产业。
恰巧半山桑树极为茂盛，便开始采桑养蚕。谁曾想越养越好，蚕茧也是越卖越好。
再后来，有位太夫人巧手妙思地织就出如流云霞光、色彩怡人的云锦，没想到市场挺好，还掀起了一阵潮流。
“手艺改良，精益求精”这样的祖训口口相传了几代人，养蚕、纺线和织锦的技术到云老爷的爷爷这辈，已然能算得上是行业领头人了。
而景家和尉迟家依旧在天子门下当差，为皇帝所倚重，不但位列百官重臣之榜首，还都是威风八面的将军。
话说回来，天子带着将军二人一连征了三个月，边境失守的几座城池终于收复，于是风光的搬师回朝。
凯旋消息传来那日，锦氏又诊出喜脉。
云老爷为此欢喜了好几日。
无独有偶。
为皇后诞辰所特制的衣裳在遥远的皇都大放异彩。帝后开怀，不但重赏了云家、加大了订单量，皇帝还亲点笔墨，提了“云中帛锦”四个字给云家。
至此，升格为皇家御用布庄后，云家的生意重心也渐渐朝着皇都偏移。
云老爷想趁着押送布料去皇都的机会与景家、尉迟家一聚，顺便探望在皇都求学的大儿子云知谨。
旅途遥远，押着货品也走不快，来去一趟得有一个月之久。
云老爷略愁，妻子孕期三月不到，实在放心不下，却又想念儿子与老友。
这时，贴心小棉袄站了出来，将云老爷牢牢一抱，颇坚定地说：“爹爹你去吧，娘亲有我呢！”
人在壮年也受不起这么暖心窝的话。云老爷抱起云之贤，啾啾啾亲得小包子哈哈大笑，左躲右闪。
就成其自然呗。
一周后，云老爷启程了，临行前召集全家上下开会，交代了家里大小事务均由云之贤做主，蓝氏从旁协助，生意则交给管家去周旋。
听罢，一干家仆丫头和婆子心想：老爷，你也吃错东西了吗？
而一旁的蓝氏心里略有不服，怕惹夫君生气所以不敢言宣，只愤愤不平地想着：自从妮子生下来，这锦氏利用老爷喜欢这孩子便天天霸占着老爷，这会儿又怀上了，若日后生下儿子，那眼光还不得抬到天上去？再想到自己那眼光甚高的儿子也十分护着这妮子，妮子绝不会只是平凡角色，若要对付，她得仔细打算对策。
诚然云老爷对蓝氏是有些冷落，心里也有些怨怼：蓝氏不帮衬锦氏照顾家中琐事就罢了，还时常出言不逊；
但锦氏对此从没有过怨言，总是温和总是谦逊；云老爷确实格外心疼锦氏，所以常陪在她左右，夫妻两人常说些体贴温暖的话，安生地过日子。
云老爷对孩子们也都是一视同仁的，只是这大儿子远在皇都求学，眼下只有云之贤养在身边，眼光自然着重一些。
蓝氏的这个心眼，着实小得有些离谱。
无风无浪地过了半个月，家里收到了云老爷的来信，信上说布庄在皇都接了大量订单，生意太忙，暂时回不了。
小包子拿着信，坐在床前念给母亲听。
仔细念罢，看见母亲神思忧虑，小肉爪便伸过去握着锦氏的手，贴心宽慰道：“娘亲，你别看我小小年纪，日常夫子教得多，我也会得多，定不会让府中乱作一团的。”
锦氏含泪，心生感恩。
秋收时节，家里好些家仆和丫头都收到了自个儿家中的来信儿说今年秋收格外忙，于是都向主家告假，回家帮忙去了。
如此秋收时节，家中竟少了大半的人。
锦氏有孕五个月正是害喜严重的时候，又因为时节问题吃不好也睡不安，身边日夜都离不开人。
云之贤还没开口，管家就先行吩咐下去说，丫头和婆子、甚至是厨子都当以锦氏为先。
蓝氏听了却也懂得轻重，眼见锦氏怀着孕格外辛苦，便连夜翻阅药书，用心调了几味宁神助眠的香。
制好后，她别扭地来到东苑将香锥拿给锦氏，锦氏立马就用了，这才得以多睡几个时辰。
蓝氏会制香这举动没有引起锦氏注意，却让云之贤盯上了。
每天清晨，云之贤给锦氏请过早安后便去上学，下了课，回到自己屋里，拎上个早已准备好的布袋就奔蓝氏的西苑去，小手拍得院门那个急呀。
“二娘二娘，开门，我是之贤。”
蓝氏疑惑，妮子来干啥？
云之贤跑得气喘吁吁，将装着各种干花干枝的布袋往桌上一放，两眼放光，兴冲冲道，“二娘教我认香。”
原来，蓝氏娘家是南郡的香料商人，她打小就喜欢跟着母亲调香，长年累月的也学有这么一门手艺。
蓝氏想着小孩子学东西是三分热度，便随意敷衍了事。谁知，云之贤默完一本书后竟有无数个为什么问她。
蓝氏不愿教，又不得不打太极，左右为难。
好在书很多，问题可以先攒着。
久了，云之贤似知道蓝氏躲闪，渐渐也不问了，只抄录下不懂的地方，然后自己翻书求证，结果，这小半年看得书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杂。
灵巧的小人儿不但不急不躁，还十分聪慧地把各种主材、药引这些给分门别类，读书笔记又工整又清晰，几乎一查就能立刻找到相关的信息。
这日，锦氏害喜严重，仅有的几个丫头都去东苑伺候了。
用过午膳的蓝氏已感觉到身体不适，不多时额头开始发热，刚想差人去请大夫，但想起这时身边丫头婆子一个都没有。
哼着歌来的云之贤是照例过来默书，进门一看蓝氏卧床不起，神情一变，赶忙跑了出去。
见状，蓝氏内心更加觉着委屈，想着孤身一人，唯亲的丈夫和儿子都远在千里之外，眼下病倒了，也无人关怀呵护。泪湿了被角，竟沉沉睡了过去，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帮她擦了眼泪，又掖好了被子。
醒来已是入夜时分，蓝氏还躺着发呆，突然听见门被推开，扭头一看，云之贤小心翼翼端着个碗进来，看蓝氏醒了，她对她笑道，“二娘你醒了，能自己坐起来吗？我端了碗粥给你，先喝粥吧，一会儿再喝药。”
蓝氏被感动得眼热心暖，情绪动荡得厉害，又哭又笑。
原来云之贤之前跑出去找到管家，管家请了大夫，大夫开了药，厨子又按照云之贤的菜单熬了咸香诱人的肉糜粳米粥，做了开胃的小菜，就等蓝氏醒来了。
管家听了云之贤吩咐，一丝不敢怠慢地在亲自看火煎药。
蓝氏的风寒好得很快。
后来，云之贤的香料教室从西苑搬到东苑里锦氏的住处，蓝氏陪着锦氏说话等着云之贤下学，一块儿用餐后，就在偏厅开始教她认香料和制香。
等锦氏不孕吐、精神好一些的时候，也将云之贤唤到跟前，仔细耐心地教她女红。
想学女红，是因为云之贤开始对做衣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云之贤小朋友像块海绵一样，只要她想学，都是听风下雨的雷厉风行，一头便能钻进去。
入冬前，云老爷回来了，大少爷也放假回来了。
还未褪去婴儿肥的云之贤从东苑一路疯跑，径直扑向放下行礼和礼物的云知谨，搂着他的脖子开心道，“哥哥你回来了！”
云知谨一见来人也十分开心，温柔将小肉球抱住转了几圈。
转圈圈的举动引人入胜，一旁的丫头们看得如痴如醉。
一旁云老爷也张开了手臂，但表情十分尴尬。
等站定了，云之贤眼尖，发现云知谨身后站了一位少年。
少年一袭蓝衣，白净俊朗的一张脸，清凉明亮的眼，高挺的鼻，好看的嘴角挂着浅笑。
要命！云之贤心想。这么一张好看的脸对着她，这么明亮的一双眼看着她。
“哥哥，这位是？”
“啊，贤侄来，我给你们介绍。”
一旁被忽略的云老爷为显示存在感，强行入镜。
他对少年说：“誉儿，这是之贤，是知谨的妹妹。”
然后一把抱起云之贤，给她介绍道，“这是你景世伯的儿子，也是你哥哥的同窗，他叫景誉。”
云之贤冲着景誉一乐，挣脱云老爷怀抱，走到景誉面前，乐滋滋地仰起头，小脸笑得明媚，声音软糯清亮。
“誉哥哥。”
因此情此景而大受打击的云老爷身子虚弱一晃，幸好杵在他一旁的管家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顺势将他往院子里带。
“老爷走吧，看看夫人去。”
景誉初见云之贤。
粉的衣裙，粉的鞋，肉嘟嘟白嫩嫩的小脸抬头将他看着，一双大眼睛像是天上所有的星辰都住在里面似的明亮。这个明朗的笑像一记重拳打在他心上，又拨乱触动了心弦那般，让人有些脸红。
你好，之贤妹妹。
大皇都里长大的景誉是没出过远门的，他邀了云知谨准备来个东郡市集一日游。
有说有笑的两人还未走出中院，从东边院子跑出来的云之贤穿着云知谨的旧衣，装扮成少年郎，左右前后缠着他俩，想让他们带她一同出门去玩。
成其自然的云老爷，成其自然地放行。
翩翩的少年郎们带了四、五家仆出门上集市去了。
一边走、一边选选买买又一边吃，一条街走下来，云之贤已撑着。于是，三人晃进茶楼坐了好一会儿。
东郡最繁华的集市上，拥挤熙攘，车马穿行在人潮中，人头攒动令人眼晕。
云之贤还算听话，跟在二位兄长身边不凑热闹也不乱跑。只是人挤人人让人，云之贤身高不够，像夹心饼干似的被挤来挤去的，眼晕的她想去牵着云知谨，“哥哥哥哥”唤了两声却没人应她，还在眼犯晕又挣扎不前时，突然有只手伸进来牵住了她，将她引出人潮。
得救的云之贤并未在意，仍走马观花看着街边新奇玩意。
不一会儿，云知谨从她右边冒出，拿着个五彩的泥人儿逗她。
“妹，你看。”
咦！那牵着她左手的人是谁？
回过头一看，景誉嘴角挂着笑，牢牢牵着她的手。
呀！这真是好看又十分要命的笑。
云之贤脸一热，不着痕迹抽回了手，去接过那个泥人儿。
景誉在东郡玩得十分开心，云知谨和云之贤也是。只是他每每提出要走，两兄妹总有千万个办法让他走不了。
看着孩子们不舍分别，又恰好年关将近，云老爷便顺势邀了景誉一家人来东郡一同跨年。
两家人在一起吃团年饭，十分融洽热闹。
饭后，三个孩子又是吟诗又是舞剑又是发自己亲自绣的福包，倒是大人们被哄得十分开心。
领完福包后，夫人们退到暖阁里话家常、聊育儿经，老爷们则就着一壶温酒，还在正厅坐着谈天说地。
家仆、丫头和婆子们虽近身伺候着，大都围着火炉松懈发困，或又木讷迟缓地嗑瓜子吃糖，只有管家陪着少爷小姐在院里点过炮仗，又燃起烟火。
趁着孩子们放烟火，景峰举起酒杯，脸上带着迷之微笑，他指指院子里穿着桃色斗篷的云之贤，凑近了问云老爷。
“贤弟家的之贤可许配人家？”
云老爷也举起酒杯，一副“我懂你意思”哈哈大笑又故作疑惑道，“还不曾，兄长以为如何？”
景峰刚想回话，碰巧景誉玩得一身热气进屋脱斗篷，却被云老爷叫到跟前。
“誉儿，世叔问你，你可喜欢我家之贤啊？”
景誉回头瞄了一眼院子里看烟火的云之贤，含蓄道，“爱闹爱笑，十分可爱。”
两位父亲相视一笑，景峰又问，“为父请求你云世叔，让他将之贤嫁给你做妻子如何？”
景誉想了一会儿，郑重点头，“好。”
景峰一拍大腿，开心道：“哈哈哈哈哈哈哈，成了成了！嗯，我现在得改口了啊，亲家，亲家！这回景家可真真是定下你家之贤了啊！”
“嗯嗯嗯，来来来！亲家，咱先喝一杯定亲酒。”
云老爷举起酒杯，和景将军碰了一碰。
院中，玩疯了的云之贤正在指挥云知谨放那只最大的烟火，全然不知自己的终生大事竟这么被草率了。
景誉回到院中，安静地站在云之贤身旁。恰时，云知谨放响那枚最大的烟火，火焰升空炸裂，金黄和紫色的光圈燃亮了整片天空。
景誉低头看着身旁兴奋地云之贤，也开心地笑了。
守岁后，景家回到云家别苑里。
景夫人乔氏帮儿子更衣时，轻笑着，柔声问道：“誉儿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像爹娘一样。”
“你喜欢之贤吗？”
“喜欢。”
景夫人闻言，笑容更深。
“好，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