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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过去,洪水终于退了,受灾各县的水患已缓,凌长里便下令即刻召集人手,准备灾后的重建工作。
要回皇都复命的云知谨和尚有军务在身的言沉准备启程回去,云知行已正规地行过拜师礼,所以也得跟着商梓回皇都。
软磨硬泡缠了许久,云之贤还是没答应与云知行一同回去。
不想和长姐分开的小人儿嘟着嘴不高兴了一整天,谁逗都没有用,还是云之贤用一串自制的冰糖葫芦给哄出了笑脸。
看着云知行牵着云之贤进进出出的不撒手,还不忘啃着手里的冰糖葫芦时,商梓悄悄问云知谨,“娃儿聪明是聪明,可性格也有些倔。倘若你弟弟不听话,我可用戒尺打他手板心么?”
云知谨慎重点头,又跟了一句:“你别让云之贤知道就行了,打严重了,她要和你拼命的。你是没见识过云之贤整人的手段,啧……”
意犹未尽的“啧”,让商梓的心莫名的被噎了一下。
清晨,云之贤搀着外祖母傅氏站在府衙旁的樱树下给云知谨兄弟和言沉、商梓送行。
云知行跳下马,笑着跑过来拥抱外祖母,然后是云之贤。
数话儿最甜软的,却是向他长姐说的:“长姐,我会好好孝敬爹娘的,你放心在这儿照顾外祖母他们。”
“好。自己想去做的事情,切记要用心,坚持。”
“谢谢长姐。”
“不客气。”
“你放心,为了报答你我会帮你物色一个人上人来做我的姐夫……哎哟,姐你打我干嘛。”
“多嘴就该打。”
“外祖母我说错了嘛,你看长姐打我。”
樱树下的姐弟俩吵吵闹闹,傅氏笑着在中间劝和。
云知行的行为幼稚滑稽,引得骑在马山的商梓和云知谨笑出声来。
走出不远,言沉回头看,云之贤还站在曦色中挥手,微风扬起她粉色的裙摆,画面温柔隽永。
在南郡这两年里,云之贤带着可乐和芬达在外祖家里操持大小事宜,整日里忙进忙出,两个丫头也卖力肯干,历练了这些日子,颇有“管家婆”的气势。由于小小姐太能干,锦家别苑里管家和一众丫头和婆子都被惯得松懈犯懒,今日忘了洗衣烧水的事小,但九王爷来了也垂手站在一旁无动于衷,这就大件事了。
锦太爷再也无法睁一眼闭一眼,气得一跺拐杖,责备道:“之贤来了,倒让你们连待客之道都浑忘了!”
凌长里正在欣赏堂中四处挂着的字帖和山水画,听见老爷子发怒,他出声安抚,礼道,“太爷,无碍的,晚辈之前在府衙也用过茶,此刻还不觉得口渴。”
正说着,可乐端着茶走进来,笑道,“小姐说老太爷近来愈发年轻了,可乐还不信,今日一瞧,果真如此。”
说罢,又朝着凌长里见礼,“王爷日安。”
凌长里笑着示意她免礼。
“你这丫头,近日来也学着你家小姐油腔滑调,惯会打趣我这老头子。”
知道可乐来圆场,锦太爷缓了缓情绪,又道,“之贤怎么还没过来?”
“小姐记挂着太爷说午膳要用鱼丸,正亲自指点厨子在擂打鱼肉呢。”
听罢,锦太爷热情招呼道:“不如王爷一同留下来用午膳,我们家之贤这丫头的点子多,每日都能翻着花样给我们二老做好吃的,今日请王爷同品。”
“好,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锦太爷开怀,叠声应道:“好好好。”
外祖二人礼佛,饮食上也多为清淡。
清淡二字容易,出彩出新略难,也颇为考验厨子的心思。
好在南郡水产丰盛,河鲜类的食材一应俱全,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气候又是菇菌类的天堂,也是茎块类食材的沃土。
忙活了一上午,云之贤回房换了一身衣服,擦了把脸。
回到前厅,与凌长里见礼后示意管家传膳。四人围桌坐着,还没说上几句话,家仆来上菜了。
豆花鱼丸汤,牛肉滑蛋,罗汉斋,西芹百合和上汤时蔬。
荤素搭配,食材丰富,色香味俱全。
锦老太爷招呼凌长里,“王爷请用,来动筷吧。”
凌长里恭敬应承。
外祖府上的厨子被云之贤□□了两年有多,三餐备菜、荤素搭配和调味的功力见长,味道自然不会差。
膳毕漱口后,凌长里坦言,“多谢太爷款待,这是我在南郡这几个月里吃得最好的一顿。”
傅氏开心道,“王爷不嫌弃的话,凡在郡城里议事,过后都来吃饭罢。”
“厨子手艺好,王爷有口福了。”云之贤对着凌长里笑。
“怕是给太爷家添麻烦。”
锦太爷摆手,“一点都不麻烦,寻常住家饭,王爷若喜欢,常来,常来。”
凌长里笑着点头,“是,晚辈听太爷的。”
外祖二人同凌长里唠了会儿天气和家常,午睡时间临近,二老客套两句便起身,相携着回房了。
凌长里看了看一旁正在给海棠剪枝的云之贤。
“你午后得不得空?”
“王爷有事?”
云之贤抬头,好奇地看着他。
“傍晚来接你去看兰谷日落当做午膳回礼,可好?”
云之贤开心地放下剪子,凑过来,大眼睛明亮欢喜。
“可是苍山下的兰谷吗?”
凌长里笑笑,拼命克制想要伸过去摸她脸蛋的手,只神秘地摇摇头,“自然是另一处,这处隐秘,且只有我一人知晓。”
“晚膳前会赶回来吗?”
“不一定。午后小点多吃些,回来会晚。”
“好。”
凌长里的目光不舍离开云之贤半寸,只是为了二人独处,实在不能不赶紧去处理好那一堆琐事,他艰难起身,略痛苦地与云之贤作辞。
云之贤摆弄好了桌上的海棠小景,将剪子放下,“可乐,你同我去厨房备些小点。”
“嗳。”可乐应了声。
太阳偏西,家仆们正在给院子里的花和树浇水,婆子和丫头们端着水盆给青砖地面洒水降温,又细细打扫尘土和捡起地上的落叶干花。
整理好公务的凌长里牵了马等在锦家别院外,不多时,云之贤穿着一身灰绿色的裙装出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布包。
清新扑面的装束让凌长里眼睛亮了亮,他打趣道,“这不像是去玩,反而是邀了本王私奔的模样。”
云之贤愣了愣,蹙起眉头道:“为了不让王爷挨饿,费心准备一下午的点心竟要被取笑,我不去了。”说罢,佯装转身就走。
凌长里三两步赶过来揪住云之贤的衣袖,赔笑道:“好之贤,别生气,啊。”
脚步一顿,云之贤转过头来朝着一脸歉意的凌长里吐舌头做鬼脸。
“好了,打平。走咯。”
“嘿,”凌长里始知自己上当受骗,却又开心轻啐道,“你个小丫头。”
云之贤不会骑马,若再去借马车的话便赶不上落日,只好与凌长里同骑。
凌长里圈住侧坐的云之贤在怀中,看着她坐立不安紧紧抓住他前襟不松开的样子,心软竟摊化成水,也不在乎落日可否赶上,特意减速前行,遛马似的小跑着。
跑了半个时辰,就在云之贤觉得自己要颠出午饭时,凌长里拽紧缰绳,“吁”了一声。
马抬了抬前蹄,踱了几步站稳了。
恰好晚风轻缓而来,鼻息间闯进一阵花香。
“我们到了?”云之贤抬头问道。
“已在山谷外了,山路陡,御马难行,不如我们下来走一段吧?”
“好。”
凌长里翻身下马,然后将云之贤抱下来。见她脸色有些青白,他抚抚她的后背,又拿了水囊拔开塞子递给她,和声关心道,“快喝一口缓缓气,还好吗?”
云之贤就着凌长里的手喝了一口水,她擦擦嘴角。
“马背上太颠,胃里翻滚得有些不舒服。现在没事了,走吧。”说罢,又补了个笑。
凌长里心一动,也跟着笑,自然地伸手去抓云之贤的手,与她一同朝石山上走去。
看着凌长里背影,云之贤有一瞬恍惚,发懵跟着走了几步,突然舒出一口气,任由他继续牵着走。
一路无言,两人爬到石山顶上时,落日如个咸蛋黄,已褪了半个蛋黄到远山下。
晚霞灿烂如织金的暗纹云锦,瞬息变换,七彩纷呈,余霞成绮,壮丽唯美。
云之贤上前,与凌长里并肩站在崖边,深呼吸了一口带着花香味的空气。
“王爷是怎么发现这个好地方的?”
“一里外的小镇是上回辗转郡城和县集间的歇脚处,也是牧童指错路才误打误撞的闯入这个奇境。这些年,蓦然发现以前的自己光会读书,幸好自皇兄继位后便离了书案笔墨,从此过上了跋山涉水的生活。山水奇妙,自有它的好处,人在天地间渺小如浮尘,吹到这处兜着,又被吹到那处转转。说来艰辛,也自得其乐。”
这等人生感悟,云之贤听得懂,她笑了。
“看不出来,王爷也是乐山好水的雅士。”
“以前错过的美景,如今要补回来,不然枉然活这一遭。”
嗯。云之贤也以为是。
此刻归于宁静。
云之贤出神望着凌长里映在霞色中如裹着金边的侧面,有些发怔。
凌长里俊秀,却不显女气。内双眼皮看起来敏感多情的样子,高鼻梁,唇方口正。不是令人惊艳倾慕的样貌,却耐看,加之温柔和煦如春天般的性格魅力,确是让人愿意与之亲近相处的人。
她懵懵然感觉落日还有些晒,不然她的脸为何会被耀得有些发热?
她拍拍自己的脸,又闭着眼晃了晃脑袋试图清醒一些。
转身解开布包,把食盒拿出来,又将包着食盒的布平铺在岩石上,云之贤招呼道,“王爷饿了吗,用些糕点吧。”
两人盘腿坐在山顶上吹着风,聊着天,观霞又俯望无垠花海,直到金星升起,蟾宫初现。
回程路上,犯困的云之贤在马上打着小瞌睡,为了让她睡得平稳些,凌长里又放慢了速度,只驱马步行,本是半个时辰的路走了一个时辰。
低头看着靠在他胸前睡得香甜的云之贤,手里还紧紧拽着他的衣服,皮肤粉嫩透着光的模样竟像个两三岁的孩子,凌长里轻轻笑了。
三岁的云之贤曲手抓着被子有些累,她换了个姿势改为抱着被子睡,并让自己贴紧被子,虽然床板硌屁股,好在被子很软很暖,还有股书墨的香味。
她记得小时候一同下晚课时,她伏在哥哥的背上或开心欢喜唱着歌或揉着眼睛让哥哥讲故事,温柔的哥哥他身上也都是这个味道。
被子凌长里被云之贤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却也搂紧了她,只心脏因此跳得失了节奏。
一路回到郡城,市集灯光明亮,高大骏马上的一双人儿引得路人驻足侧目。
男儿俊俏,女儿娇。
原是样貌相称的一对佳人。
凌长里见多识广,自然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和见闻,除了是九王爷,最近还添了个新的身份——说书先生。
云之贤爱听稀奇古怪的故事,外祖却是说书先生的忠实粉丝,老老小小一日不能听到故事的话,轻则反复念叨,重则食之无味。
可乐打趣道,“如今府里是离了王爷都不能自理了。”
外祖对视一眼,一同瞄了瞄一旁开心的云之贤,又相视笑了。
这一日,清晨的雾气还没消散。
云之贤倚在游廊的朱漆圆柱上闭着眼浅笑,耳房的小厮一看她像是在梦游,推了推一旁打瞌睡的家仆,“小姐不会是失魂症吧?”
打瞌睡的家仆睁开水肿的眼皮,摇头解释道,“王爷昨儿邀了小姐去采百合,小姐在等着王爷呢,你别瞎叨叨。”
疑似失魂症患者的云之贤只觉得最近天气好得不像话,满园子的花开得热闹,连带人的心情也好。
她是真的,真的许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舒服地伸伸懒腰,又认真开始做了一套伸展运动,再候了一会儿。
“之贤,走咯。”凌长里的声音在院外响起。
云之贤笑出一双酒窝,小跑出门去。
大门外站着的那个如春风般和煦令人舒悦的少年,见到她兴冲冲地跑来,也跟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