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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后一半变得平静。管小酌起先存着十成的防心,怕突被贬黜的庄夕臻做出什么糊涂事来,饮食起居上都格外注意,吃食先验、熏香不点,一边战战兢兢地活着,一边跟婉兮调侃说……“好像把自己包裹成了颗蚕蛹”。
好在相安无事,院中的花从盛开到颓败,天也一天比一天热了。其间,管小执择了吉日回家行笄礼,几日后又回宫来,继续做她的尚仪。
二人相处得愈加亲密,管小酌有心想问一问父母如何,却左思右想后觉得还是不问为好。好在看看管小执回宫那日的神色,也知家中一切安好,无可记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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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那天,宫中例行设宫宴。
天已很热了,屋里置着冰无妨,可一出门就被烈日照得目眩。管小酌一想要去含章殿参宴就直蹙眉头,懒洋洋地在房中拖到将近酉时,才不得不叫宫人进来服侍梳妆更衣,而后没精打采地行上步辇,去含章殿。
这一回的宫宴并没有请那么多人。除却嫔妃都在座,另还有少数宗亲与贵族,是以殿中显得并不很嘈杂,倒仍歌舞齐备,不失热闹。
管小酌落座就饮尽了一盏酸梅汁,一路上直热得整个人都和树叶一样打了蔫,只想在清凉中缓缓精神,全然没有同旁人寒暄的心情。
面前的竹叶青色瓷盏中又斟满了褐色汤汁,管小酌抿唇一笑,就将瓷盏端起来。
“连饮两盏,婕妤娘子小心腹痛。”
带着笑音的话将管小酌的瓷盏挡住了,她顿住手,抬眼看去一惊:“温公子?!”
她当即就想避开——这是九阶之上的席位,嫔妃皆设席在此。平时有宴席时温徇也在此落座就罢了,那好歹是与霍诚同来,目下,霍诚可还没到呢……
她四下一扫,果然目光所及之处也有旁的嫔妃面色不甚自然,又无人敢说什么,只得微有些发僵地同旁边的人聊天。
“温公子自重……”她垂下眼帘劝了一句,温徇一笑:“我也没干什么啊。”
“……”管小酌挑挑眉头,将那盏酸梅汁放下。紧接着,温徇在她的案几对面随意地跪坐下来。
他细细地打量着她,没有放过半丝半毫的情绪,而后微微笑道:“我听说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什么?”她给面子地追问了一句。温徇静了一静,说得悠悠:“符咒那事与你无关,是你怕小执受陛下责怪,替她顶罪。”
管小酌哑了哑,心知必是霍诚同他说的,否认也没用,便一点头:“是。”
他又说:“你最初和卫家闹僵,是因为婉兮。”
她一怔,旋即摇头:“不算。是我早不想帮着卫家,借了婉兮那桩事一吐不快而已。”
“好,就算是。”温徇点了点头,没多同她争辩,续言又说,“你有一次画海棠,被陛下撕了。”
“……是。”她承认间神思一恍,将几桩事联系在一起,心里有些发慌。
温徇下一句话是:“你还给小执缝过一只荷包。”
管小酌心里一紧,蹙着眉头看向他,大有不快:“温公子到底想问什么?”
“那荷包的针脚有些眼熟。”他笑意未变,目光更未因她的不快而从她面上移开,“你……也有些眼熟。”
“自然。”她强作镇静地覆下羽睫,“温公子又不是第一回见我。”
“我说的不是这个。”温徇笑了一声,划在她面上的目光中满含思量,“你很像一个人。”
管小酌强撑着反驳说:“我本来就是一个人。”
“唔……这一紧张就歪理正说的样子更像。”他笑意愈浓,一双黑眸在管小酌看来深得可怕,她甚至不受控制地将目光定在了他的双目上,浑身打了个寒战,却连他眼中的情绪都看不明白。
对视了须臾,他忽地主动避开了她的视线,一笑:“我没有别的意思。”
“温公子……”她的声音有些发虚,缓出口气,正色道,“我究竟像谁?还请温公子直言相告。”
他原本笑意深浸的眼眸中忽然掠过一丝疑色,管小酌仍是诚恳地望着他,仿佛当真在等他的解释。
“罢了,不说了。”他敷衍着不再继续,沉吟着站起身要回自己的席位,刚转过身,又想起些什么,转回身来补了一揖,“告辞。”
管小酌觉得心绪被揉成了一团乱麻,重生以来、甚至算上重生之前,都没有这么乱过。
温徇指的那人是谁她自然明白,也并不在意他觉得她像,但要紧的是……
他拿到她面前说了。
若他没有察觉更多的事情,是没有必要来同她说这些的。世上性子相像的人太多,病愈后性情大变的也绝不止她一个。他却这般清清楚楚地点出来,顺带着提了那许多事例,其中还有两件是关于小执的。
管小酌深吸了口气,觉得心惊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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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烦乱和恐惧直至正式开宴都未散去,听得霍诚到来时见礼也见得魂不守舍。
范延来传口谕,请她去皇帝身边坐,她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站起身,随着他走到御座旁边。
霍诚立时觉出她不对劲——宴席上,嫔妃到了眼前总是要行个礼的,她这回却完全没有,径直走过来就在案边落了座。他狐疑地看过去,没费什么劲就看出她目光空洞。
他当然不至于跟她计较礼数的事,在案下一捏她的手:“怎么了?”
“……有点……中暑。”管小酌还懵着,反应倒是很快。看向霍诚,颔一颔首,又说,“方才进来就喝了盏酸梅汁,一冷一热,冲得头晕。”
“你当心些。”霍诚笑着劝道,遂将自己面前的热茶递给了她。
管小酌稍欠了欠身,揭开盏盖吹了吹热气,抿进口香茶,心绪复杂得更厉害了。
温徇觉出了异样,但霍诚……其实也觉出了,只是始终没有往那方面去想。且她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他,她是管小酌,彼时事出突然,他愤怒之下不肯相信她可以理解。可是后来经了那么多事,他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了她的不同,却还是不肯多想一想她当初的话。
就连温徇这只是听说了各样事情、与她见了不过两面的人都想到了,他却始终不那么想。
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失落,一直在她看来很正常的事情被温徇这么冷不丁地一比突然变得令人失望。管小酌捧着茶盏,慢慢地抿着茶,想一点点将这份失望冲淡下去。
霍诚他……他只是太在意从前的那个管小酌了吧,每日念着,所以不会觉得眼前的人会是已死的那个人。
可温徇……
她忍不住抬头望过去,不远处温徇的坐姿随意得毫无规矩可言,手中持着酒盏,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殿中歌舞,另一手在案上轻敲着,打着节拍。
她搁下了茶盏,看看霍诚又看看温徇,最终也只好去看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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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小酌难得到了半夜还没睡着。
起初被霍诚揽在怀里,后来实在难以静心,便在他熟睡后从他怀中挣了出来,以“翻来覆去”缓解心中重压。
温徇到底拿准了几成?她不知道。来同她说那些又是为何?也不清楚。
她长声一叹。
直至身体疲惫得再也撑不住,她才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却又是噩梦连连、睡不踏实,蓦地惊醒时,天还未亮,寝殿中却已灯火通明,管小酌看一看身侧——霍诚不在。
她坐起身子,心知尚未到早朝的时间,不知他干什么去了。披了件衣服,她穿上木屐向外走去,刚要跨过殿门,抬眼一看,就又把脚缩了回来。
正殿中也是灯火通明,但不止是霍诚在,还有朝臣在。
……这个时辰?
若说“晚”,很晚,该是睡觉的时候;若说“早”,也很早,尚在早朝之前。
管小酌不知是什么事不能留到一会儿早朝时再说、非要扰人清梦,但也能猜到必定是一刻都不能耽搁的大事。
于是悄悄唤了一个宫娥进来服侍更衣,又坐到镜前,命她为她绾一绾发。心中止不住地胡乱猜疑起来,是起了战事么?自从几十年前冯将军灭了赫契后,已经很多年没有过战事了。
……不是外敌入侵,但也有可能是起了内乱?是哪个藩王起兵造反了?霍诚的叔叔还是同辈的兄弟?
又或者……
长阳城里出了什么事?哪个世家么?比如卫家……又有什么动向?
她猜个不停,宫宴时烦乱无比的心现在只剩了一个念头:弄清楚出了何事。
其实她一直不是关心政事的人,只是这一回莫名其妙地觉得好奇得很,且还有点不安的感触迫着她不得不好奇。
发髻绾起,那宫娥刚用了两支钗子将发髻固定住,她对镜一看便已不耐烦,匆匆地起了身,扔给对方一句:“就这样吧。”
便再度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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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里,气氛沉寂得很不正常,有一股接近窒息的压抑覆盖着各处,好像要把殿中之人都活活压死。
朝臣们仍还在,管小酌拿捏着分寸,知道自己不便直言相问。
行上前去,她屈膝一福,而后迷茫不已:“陛下……这个时辰……”
一声喟叹,霍诚转过头睇一睇她,没待她发问,就已开口告诉她:“同绱山洪。”
作者有话要说:
温徇:你很像一个人……
管小酌:我本来就是一个人。
温徇:……不,你是个手。【严肃脸】
管小酌:Σ(っ °Д °;)っ 什么手?
温徇:段子手=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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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з」∠)_红包的事我就不每章都说了……大家都懂的……
送完为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