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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依,去找本书来我看。”
“是。”红依微微躬身,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开。容景玹瞧着一身淡粉衣裙的女子进了书房,靠在美人榻上惬意地眯上眼,任阳光透过合欢树的树梢漏在他身上。这样微风和煦的春日,又赶上旬休,再加上不用与人算来计去,真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福全站在院门口,看自家主子半躺在那里,满脸笑意,自己也高兴起来。想想以前的日子,主子可少有像今天这样高兴的时候,这皇家的孩子啊,不过才八、九岁年纪,就被逼得整日冷淡自持装个大人样,哪里还有孩子的一丝乐趣。
“主子,书来了。”
容景玹一边喝着福全送上的茶水,一边接过红依递上的书册,“《江左杂记》?”
“主子不喜欢这本?那奴婢再去换过。”
“不,这本很好,留下吧。”
没错,这本书很好,比起前些日子的四书五经来说,再好不过。容景玹抬眼微微扫过红依年轻秀美的脸,这样沉静不语的样子,也比以前那满脸堆笑、殷勤叮嘱的样子让人顺眼很多呢。
容景玹暗笑,真是可惜,虽然是皇后调教出来的得力人手,可毕竟太过年轻,行动间还做不到完全不带一丝痕迹,这才不过几天,就露出端倪来了——是听到了那边传出的风声?薛家的动作很迅速啊。算了,既然心都不在这里了,何不成人之美,让她出去自在一下?
“红依,算日子芳菲园那边的桃花该有早开的了。你去看看,有好的给我折一支回来,插书房里。”
红依没有半点迟疑地笑着应了声,急急地就往外走。福全看她出了院门,转头就跟自家主子嘀咕:“主子,我看这个红依最近有点太懈怠了,远不像早前来时那样伶俐,莫不是自以为在咱们风华宫站稳了脚跟儿,还是觉着主子您脾气好不会跟她计较?”
容景玹心里哧笑,她哪里是因为这些,人家是根本就没打算要在他这个没前途的皇子身边长呆。这会儿,多半是去为自己谋后路去了。别是想转去容景璲那里?
“别管她了,再去泡壶茶来,我要在这里看会儿书。”
“是。”福全嘟嘟哝哝地退了出去。
这个福全啊,容景玹摇摇头,还是和前世一样,忠心是忠心,可着实不是个得力的,连最基本的喜怒不形于色都做不到,可见是这宫里的混水还没趟得够。要不要趁他还年轻,调教一番?容景玹想着日后自己身边总得有个能用得上的人才方便,似乎以他现在的身份,也只有福全这一个选择?算了,以后的事,便徐徐图之吧。
容景玹在满院春光中,闲闲看了两页书,竟睡了过去。福全回来时,就只看见一个粉嫩的孩子在树荫下好梦正酣,小太监们都被远远地驱到院墙下站着,一时间院里只闻鸟鸣婉转,风动叶梢,美好得让人心也如春日般温暖起来。
可惜美好的事物总不长久,不过小半个时辰,院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福全正想出去喝止来人,却见容景玹忽地睁开眼冷声道:“谁在外面?”
竟把主子吵醒了!福全心里发气,对刚从门外闯进来的红依也没了好脸色。
红依匆匆进了院子,抬眼就看见五皇子冷冷地看着她,大太监福全立在一旁脸色也颇不好看。红依心里一惊,又想到自己日后怕是还要在这个皇子手下过日子,不由对近日里自己不上心的态度很是懊悔,只望着这位主子年纪小,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想到此处,红依强自定了定神,小步走到容景玹面前,恭恭敬敬拜了下去:“奴婢回来了。芳菲园里的花才刚打了骨朵儿,还入不得眼。奴婢看连翘开得还好,便擅自作主折了一支,主子看可还能用?”
红依话说得小心,容景玹又如何听不出她言语中的试探之意?而且连翘,这种花哪里是御花园里会有的,真当自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呢,拿这种东西来糊弄。不过她是皇后的人,自己一时也不好发作。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太对?容景玹心里盘算着,随口应了两句,把人打发下去。眼看着红依神色一松,容景玹心里却是一沉——这态度和出门前可不是一回事……
“福全,你知道这宫里哪里种着连翘?”
“啊?这个,”福全抓抓脑袋,“主子,这个奴婢还真不知道。要不奴婢去打听打听?”
“嗯。别跟红依打听,去外面问。然后到那儿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新鲜事。”
“啊?哎呀,主子的意思……”后半句话被容景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福全这才明白了自家小主子的意思,这是要盯红依的梢啊!哼,早就看那丫头不顺眼了,这回主子终于也看明白了,这差事可得好好干!
福全这边兴冲冲地去了,没过多久转了回来,脸上满是惊讶之色:“主子,可出大事了!”
是时容景玹正在书房里看书,没让一个人伺候,身旁就插着那枝开得正艳的连翘花。听到福全这话,他脸色微沉:“什么事?”
“主子,刚才奴婢出去打听到长春宫院子外面种着些连翘花,就往那边走,谁想还没走到,便在路上听到有小太监和宫女们议论着,说是上午在长春宫外头,二殿下和四殿下打起来了,四殿下伤了二殿下的头,见了血,明莹宫那边儿乱成一团,太医已经宣了好几位!”
容景玹听了只觉眼前一暗,他怎么就选了这么个不成气的东西!“惊动父皇了吗?不,不用问,这么大的事,父皇不可能不知道。该死,怎么会在这种节骨眼儿上!他难道连几天都忍不了吗!”
福全不知主子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这事儿跟主子好像没什么关系啊?还是说主子什么时候跟那两位皇子交情很好了?
其实风华宫得到消息已经很晚了,这时候但凡在宫里有点身份的人都知道了这事儿,份量再重点儿的连前因后果都清楚了。比如,凤祥宫里的那位——
“都打听清楚了?”
“是,问遍了跟着伺候的宫人,都是这么说的。”凤祥宫的一等女官兰芷恭敬地低头立在地下向宁皇后回禀。
宁皇后鲜红的指甲在紫檀雕漆凤纹八仙椅的扶手上划出几道长长的刮痕,冷笑着说:“就为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口舌之争,他就敢把自己的兄长打得头破血流!好,真是好,不愧是皇家子孙。”
兰芷看到皇后气得脸色铁青,连忙上前端了杯茶捧到她面前:“娘娘身子金贵,为些许小事气坏了不值当。”
“哼,这可不是小事。若不是本宫还没跟皇上说起过继之事,现如今本宫就要成了这宫里最大的笑话!”
兰芷笑道:“这不是还没说吗。娘娘中意的人选也并不止那一个。”
“这倒是实话。”宁皇后气愤未平,却又觉得这事儿现在出了也好,要是真等过继来后才发现老四脾性不好,不是更难办?“现在看来,那个性子软和点的反倒是个不错的了。”
“性子绵软,自然就好调教。虽难有大功,却也不会犯大错。再有娘娘帮衬着,外面人看到也就有个样子了。”兰芷最知皇后心事,这番话说下来,见宁皇后面色和缓了许多,便又道:“如今这事情不出也出了,贤贵妃定是不会罢休的。可要是真让她那么闹下去,皇上的脸面总不好看。况且按今日说法,二殿下那边也并不是全无过错,不如娘娘先把事情跟皇上说明白,人证物证咱们都齐全,请皇上给个章程,两方罚过便罢。再用两位殿下这事儿拉扯出五殿下的和善孝顺,想必皇上两相一比较,多半会认同娘娘的眼光。”
宁皇后终于微笑起来:“不错,还真是个好机会。兰芷,还是你最得我心。”
“兰芷惭愧,是娘娘教导有方。”
主仆两人相视一笑,便定下了日后两位皇子的去留。所以说,有的事,真的是天意难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