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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车里,只见那和福帝姬一面瑟瑟发抖一面抽泣着拉着洵德帝姬的手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姐姐,快逃罢……大宋、大宋要亡了!”
洵德帝姬眼神一黯,钦宗已经被金人掳了去,大宋如今的这局势,她岂会一星半点儿不知呢,只不过……
国家大难当前,子民都没有逃,她作为大宋公主,现如今还怀有身孕,又能逃到哪去呢?
宫里的风声紧,这种大逆不道话说出来被知道可是同杀头罪论处,久居深宫的宁福帝姬,是如何能够洞察先机的?
宁福见洵德帝姬失神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抽泣着说道:“前几日,我院中一名婢子自缢了……在她自缢前、我听到了她和她同屋的婢子说话……说、说……”
“说什么?”
“她说,金人要大宋拿女人抵押赔款……她在宫外乡下的几个姊妹都被抓去充了军营,现在外头的姑娘已经快要抓绝了,再抓、便是抓到宫女了!”
“她还说,宫女民妇只值八钱,帝姬却值千钱!”宁福帝姬哭得早已泣不成声,紧紧攥着洵德帝姬的袖子就像攥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姐姐,姐姐你有所不知,父皇宠爱您和和福妹妹几位帝姬,想必断不会同意将你们送入那虎狼之地遭那蛮人欺侮,但是臣妹乃罪妃崔氏所出,臣妹未被贬为庶人已实属父皇隆恩,如今国家大难临头,臣妹怕是难逃此劫了,臣妹母亲已死,如今宫中已无牵挂,臣妹不求一生锦衣玉食,臣妹只求能保全自身名节庸碌一生,姐姐,姐姐我求你帮帮我罢……”
她一边哭诉着,一边干脆直接一跪不起,连连叩首苦苦哀求,那哭声戚戚然,简直要将洵德帝姬的心都哭碎了。
“串珠,串珠你先起来,别哭了,快先起来……”洵德帝姬用力将宁福从地上扶起,拉着她的手,又拿绢子替她擦了擦满面的泪痕说道:“天见可怜的,你要我怎么帮你?”
宁福帝姬赵串珠的眸子一亮:“只要、只要姐姐将我送到江南乡下安生太平的地方,便不必再管我,若是回去后有人问起,便说我发了怪病身亡了!”和福凄然一笑,嗫嚅道:“反正也无人问我的死活……”
宁福帝姬已经十四岁了,仔细一看倒是生的楚楚可怜别有一番风姿,若是天下太平,明年也该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洵德帝姬素来是心软的菩萨肠子,沉吟片刻,她只好说:“容我想想如何是好。”
这时候和福帝姬赵金珠却冷哼一声,不屑道:“罪人生的女儿,果然是没有半点见识。父皇拿堂堂帝姬去送给那些野蛮的金人?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笑话!我泱泱大宋朝可是无人了?”
我呆了半天,愣是不太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傻乎乎地对着洵德帝姬甜甜的笑了一笑:“帝姬姐姐,什么金人?什么帝姬值万金?万金很多吗?”
洵德默默拍着我的后肩不语,她的目光移向帘外银装素裹的梁园仙境,凝视着那些白花花的积雪若有所思。
后来我们一行人回宫的时候,洵德帝姬果然答应了宁福的请求。她将宁福安排在梁园附近的村户里先落了脚,打算一回府就让亲信去安排此事,这个宁福帝姬,就算不会被送去金人那里,在宫里的日子,想必一直也不好过,不如替她另谋生处,兴许还能幸福度过下半生。宁福心怀感激地和洵德帝姬道别,于是,我们剩下的几个小姐妹又乘着车马该回宫的回宫,该回府的回府了。
可我们却没想着第二日,宫里就传来了连连噩耗。
靖康二年正月二十二日,金国政府与北宋达成协议:以帝姬两人,宗姬、族姬各四人,宫女二千五百人,女乐等一千五百人贡大金。赔偿军费金一百万锭、银五百万锭,于十日内还清。如不敷数,以帝姬、王妃一人抵金一千锭,宗姬一人抵金五百锭,族姬一人抵金二百锭,宗妇一人抵银五百锭,族妇一人抵银二百锭,贵戚女一人抵银一百锭,任听帅府选择。
消息传开,宫内一片大乱。
一夜之间,自杀的宫女乐工竟过百人,尸体横在废殿枯井,冷巷深林,无处不在。还有在深宫里嚎啕抽泣的贵妃贵嫔,一改往日的淡抹浓妆,整日以泪洗面,憔悴不堪。更有妄想要逃出宫去另谋生路的宫人,被严密看守的金军当即处死。
金人早已听闻帝姬中数明达刘皇后所出的二女最美,尤以长女茂德帝姬赵福金最甚。金人当即指名索要帝姬赵福金入金侍奉。
这赵福金也就是洵德帝姬赵富金的同母长姐,同洵德帝姬一样也早已嫁为人妇,得知消息后,洵德帝姬哭哭啼啼地跑到赵福金的府上,却只看见重重宋兵在府邸门前排开。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国家的军队,包围了自己的公主……
在众仆人的簇拥下,只见一位容颜姣好的女子艰难地从府邸门内走出来。这如画一般的美人便是要送给金人的茂德帝姬赵福金。赵福金的驸马是宰相蔡京的第五子蔡鞗,也在宋俘之列,此次入金的宋人中赵福金作为蔡京的家眷首当其难。她的脸上挂着泪痕,回首望了一眼高高的帝姬府牌匾,或许,她这辈子都不能再回去了罢……
“姐姐!姐姐……”洵德帝姬刚开口想叫唤赵福金,却被丈夫田丕从后面一把掩住了口鼻。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丈夫,忍不住投入他怀中失声痛哭,她的姐姐,她的亲姐姐啊!送给那野蛮粗鲁的金国女真人,岂不生不如死!难道大宋,真的要亡了吗……
她最终,也没来得及和姐姐见上一面。
此后,宫里宫外频频有女眷被发配入金,霎时间,汴京城变成了令人人恐慌不已的人间地狱。那时候,我刚刚过完了我的三周岁生辰,我终于明白了宁福帝姬为何那日在梁园哭的那般凄惶无措。很快,在积雪刚刚消退的初春日子里,我们所有人,都成为耻辱的亡宋俘虏,一路入金北上,开始了那段我永远不会忘记,也永远不能忘记的苦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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