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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缓缓的洒在远处的平顶山上,暮色却已经将山脚下的小村子慢慢围住。远处不时传来几声鸟叫。纸鸢抱着怀里刚收回来的衣服,抬眼看了看坐在院门口的母亲。她呆呆的看着远处山顶的余晖。母亲近些年独自一人呆坐的时间越来越长,纸鸢不敢过去打扰,只是默默的看了一眼,转身进了屋子。到了该准备晚饭的时间了。
说是晚饭,不过是一碟青菜并两根玉米。母亲晚饭一般吃的很少,有时甚至会在外面呆坐到深夜。纸鸢做好了饭菜,静静的走到了院门口母亲身边。
“母亲,该吃饭了”纸鸢低低的唤了一声。
坐在藤椅中的女人,一身洗的泛白的粗布衣,头上包着一样洗的泛白的发巾,顶端用一只竹簪子簪住,静静的看着远方,又好像视线没有落在任何地方。听了纸鸢的话却没有任何反应。纸鸢看了眼天色,回到屋里取了一盏罩灯和一些艾草叶子回来。山里蚊虫多,每每这时,纸鸢都会在母亲身边点起一小拢火,焚些艾叶,为母亲趋避蚊虫。看了一眼依然没有打算回去的母亲,纸鸢自己返回屋子吃了晚饭。
夜深了,蛐蛐的叫声和蛙鸣声愈发的响亮起来。纸鸢坐在桌旁静静的缝合一个香包。她每个月的集市都会跟着村里的婶子们去镇上的秀坊领些活计回来,拿着秀坊结算的上个月的工钱买些米面油盐。她抬眼看了下仍然坐在院门口的母亲。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仿佛是她有记忆之后就一直这般,母亲总喜欢一个人呆坐在院口。她没有爹爹,小的时候,跟同村的小伙伴一起玩,村东头的李家二丫拿着她父亲给她刻的兔子跟他们炫耀。她羡慕的连梦中都要能梦到自己也有了个木雕小兔子。
“母亲,我也有父亲吗?”几天过去了,她终于忍不住对母亲开口。
她到现在都忘不了那时母亲看她的眼神。比她没有完成母亲不知的功课更冰冷的眼神。自那之后,她再没问过关于父亲的任何事。
她的母亲,那么冰冷冷的一个人。除了教她读书习字,煮饭女红之外,跟她说过的话甚至没有邻家婶娘多。她最深的记忆里,母亲会隔一段时间做一次针线,然后带她去集市买一些粮食,更多的却是买纸笔。回到家后,她会伏案写上很久很久,直到把那些买来的纸写完。
她七岁那年,母亲好像终于写完了。但笔墨却继续买着,因为从五岁开始,母亲每天开始教她习字。用的书,便是母亲之前写下的手稿。《论语》,《左传》,《中庸》,《大学》,《神农本草经》,《伤寒杂病论》……林林总总,甚至还有兵法。这些东西,刚开始学起来枯燥无味,她总是想着跟小伙伴出去玩,也并不明白为什么全村的小伙伴只有她要做功课。但是,当母亲用那种冰凉的眼神看她的时候,她却连哭都不敢了。渐渐的,她开始被书中的道理吸引,母亲的手稿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跟平顶村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那里有君子,有小人,有圣人,有莽夫。她开始主动去母亲的卧房里找手稿仔细研读。七岁开始,母亲教她女红,从分线到她可以混淆自己和母亲的绣品,她用了五年时间。母亲的绝技是双面绣,她还记得那天,她拿着自己秀的和母亲一模一样的帕子站在母亲面前时,那种期待母亲露出个欣慰笑容的心情。但母亲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不可随意让别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