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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安子晏自认为有恃无恐,但是事实往往出人意料。
“不去。”
许长安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
安子晏志得意满的笑容登时顿住了,他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了许长安好几眼。见许长安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安子晏心里不无猥琐地想:“不是说三皇子已经顺利开花回宫了么,按半包花肥的剂量,劳累过度的长安不应该是这个样子,难道三皇子……”
“难道三皇子被长安的刺戳到了?!”
安子晏被这个胆大妄为的猜想惊出了一背冷汗,下意识觉得某个部位也跟着隐隐发痛起来。
险些没忍住当场伸手捂了一下,安子晏别扭地换了个坐姿,刚一侧头,就发现许道宣在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
以及自己被遮起来的某个部位。
面对许道宣欲言又止的关切脸庞,安子晏微微一笑,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许道宣一愣,直眉楞眼道:“安子晏你打不过我的。”
顿了顿,他又接着补充道:“更别说杀我了。”
安子晏:“……”
“我怎么就忘了这是颗天杀的仙人球?”安子晏满怀悲愤地想道,他眼不见为净地迅速扭过头,继续对许长安实施魔音绕耳的绝活。
坦诚而言,每回安子晏想拉着许长安做什么,十回里有八回能成功拖着许长安同流合污。
但今天,显而易见他是遇到了剩下的两回。
许长安任由安子晏说破了嘴皮子,坚决地一动不动。
要说起来,他不肯动的原因也很简单。
除了扎了一个时辰马步,双腿太酸之外,他屁股还疼。
昨天豁出去舍命陪君子,许长安硬生生带着还没好完全的屁股,爬了一千多级台阶,又在寒山寺坐了两盏茶的功夫,最后还跟着许道宣一口气跑下了山。
屁股多番受累,导致他回到府里就发现屁股再次肿了。
趴着睡了整晚的许长安,早上醒来觉得脖子都快拗断了。
想到这里,许长安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望着精神奕奕看不出任何异样的安子晏,和从小到大无论怎么折腾都没事的许道宣,不由感到自己委实有些过于脆弱了。
许长安心里转的这些弯弯道道,安子晏是猜不着的。他眼见此路不通,立马脑子一转,决定另寻柳暗花明。
于是进门的林见羽遭了殃。
面对热情洋溢地伸手来勾脖子的安子晏,林见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想必这位便是长安的武术师傅林大哥吧,我是长安好友安子晏,林大哥叫我子晏就行了。”
安子晏眼疾手快地捞到了林见羽的脖子,边拽着人往屋外走,边热情好客道:“林大哥头回来京城,按理,长安该好好做东的。”
“不过长安做东就是我做东,我做东等同于长安做东。我得知林大哥要来,赶早儿在长乐坊约了香雪海姑娘……”
安子晏硬拉着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的林见羽越走越远,临拐弯前还朝许道宣打了个眼色。
于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打发时间的消遣,莫名其妙变成了武术师傅林见羽的洗尘宴。
痛骂安子晏奸诈的许长安,作为武术师傅的开门弟子,不得不拖着“残躯病体”跟了上去。
至于许道宣,当然是理所应当地同去了。
位于皇城西南九市的长乐坊,得天独厚地与曲江池比邻,是附庸风雅的文人,与爱好丝弦的读书人的集聚地。
许长安跟在安子晏和林见羽后头,一行人依次穿过看似清冷寂静的前堂,沿着连接前堂后阁的悬桥往里走一段,一座三层楼高的阁楼便在眼前了。
安子晏用一锭银子,直接打发了门边打着千堆满讨好笑容的管事,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的雅间。
“许三公子好许小公子好,两位公子可是许久不曾来了,香雪海姑娘十分惦记着二位呢。”
说着讨巧话的管事,颇为有眼力劲地拱手给两位财神爷行礼。
许道宣抬手就赏了粒金踝子出去。
轮到许长安时,他摸了摸鼓囊囊的钱袋,摸出了几粒酸桃果糖。
——昨儿他亲兄长听他嫂子说这糖滋味不错,为此特地腾空了他的钱袋,给装了满满一袋子青色果糖。
面对笑容有些僵硬的管事,许长安镇定自若地将果糖放进了他掌心。
“谢二位公子赏!多谢二位公子!”
好歹也是风月场所熬成精的人物,管事在刹那失态后很快恢复了笑脸。
许长安淡淡地应了声,从容不迫地抬步上了二楼。
等转过弯见不到管事人影了,许长安立马伸手抢了许道宣的钱袋,将里头的金踝子倒了一半给自己。
“糖我不要,长安你别给我!”
许道宣跳脚叫道,奈何拦截不成,只好眼睁睁看许长安把圆滚滚的青色果糖匀了一半过来。
袋子里有了钱,仿佛底气都足了不少。
许长安整了整衣襟,紧接着意气风发地踏进了雅间。
而后下一刻,他险些摔了个马大趴。
“哦,孟兄也在呐。”许长安迅速收起了震惊,笑吟吟地拱了拱手。
跟在他后面的许道宣闻言微微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传说中开花都没有直接成年的孟衔,居然出现在了烟花地?!”
许道宣想着,便把目光投向了佯装无辜的安子晏。
那厢,坐于中间首座的孟衔回了个礼,应道:“许小公子。”
许长安和许道宣同孟衔打过招呼,便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落了座。
虽说是听曲儿,但是滴酒不沾是完全不可能的。
香雪海姑娘还未到,安子晏已经拉着许道宣和林见羽两人喝了整整一大坛酒了。
“安子晏今天很不对。”许道宣一面浑水摸鱼地与安子晏划拳,一面凑到许长安耳边小声道。
许长安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连许道宣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傻二楞都看出来了,偏生安子晏自己看不出来。
昨晚临别前,他口不择言约了孟衔长乐坊听曲,原以为孟衔铁定是不会同意的。
那料到在最初的脸色难看过后,孟衔竟然答应了他的邀请。
正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自作自受的安子晏,苦于见面地方分外不正经,不得已拉上两位朋友一起垫背。
而酒容易让人放松心情。
不由自主便格外紧张的安子晏,硬着头皮要了不少酒。
他原以为以自己划遍牡丹皇城无敌手的名头,撂倒林见羽和许道宣肯定不在话下,哪知道在不许饮禁酒的军中待久了的林见羽,竟然是罕见的个中高手。
加上孟衔在旁,总是难免分神,因而输得最多的,居然是这位昔日的纨绔。
安子晏又输了划拳,他捧起满满一大碗酒,嘴里喊着“愿赌服输”,跟着一口气灌了下去。
许长安心惊胆战地看着他。
依据以往经验,喝了这么多酒的安子晏,到耍酒疯的时候了。
果不其然。
安子晏砰地一声扔掉了酒碗,十分粗鲁地用袖子一抹嘴,站起来唾沫横飞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听着耳熟能详的《千字文》,在场除了孟衔以外的人,皆不禁露出了惨不忍睹的神情。
说来也是安子晏内心深处的阴影。
他刚学说话的时候,急于求成的安尚书大人就教他背《千字文》。
但是约摸是注定天生不能继承“家业”,安子晏直到五岁开启蒙,依然还是背不会《千字文》。
若要论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偏生有许长安这个冠着天资聪颖名号的珠玉在前,这就导致了安尚书每在朝堂上见到大司马一次,回家就抽安子晏一顿。
因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安子晏都视许长安为血海深仇的敌人。
话说远了。
被板子刺激到的安子晏,头悬梁锥刺股,总算是在六岁那年背会了《千字文》。
扬眉吐气的安子晏,却也是在那时落下了一喝醉就容易现原形,脱口而出《千字文》的毛病。
许道宣配合着安子晏的背诵摇头晃脑,他旁边的罪魁祸首林见羽,则聚精会神地假装自己是一株不能动的植物,许长安在犹豫要不要请林见羽打晕安子晏。
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唯独除了孟衔。
“坐吧。”
安子晏铿锵有力地背完了《千字文》,孟衔伸手拉了一下他的手,想让他坐下。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举动,安子晏整个人却如同受了极大的惊吓,噔噔噔地连退三步,把自己退到了墙角里的同时,倏地蹲下.身体双手环住膝盖,鸵鸟似的藏起了脑袋。
红晕从他若隐若现的小半张脸颊浮起,顷刻间占据了他露出来的所有皮肤。
目瞪口呆的许长安三人:“……”
唯有孟衔,不知想到了什么,稍稍弯了弯嘴角。
“砰!”
紧闭的门框被人猛地从外头撞破了。
在几人心思各异的时候,久等不至的香雪海姑娘,忽然被人自外面扔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