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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侄子生下来就是粒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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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下两辈子加在一起,头回当叔叔的许长安,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他长嫂殷如雪月份重了以后,鲜少出来走动。许长安惦记头一个的侄子,得了空经常做些殷如雪爱吃的点心让人送过去。

    现在,他眼巴巴盼了十个月的侄子就这么摊在面前。

    不红,不丑,胖瘦均匀,饱满白嫩。

    唯一的缺陷就是太小了点。

    只有指甲盖这么大。

    “这就是我的侄子了。”许长安想。

    “我侄子生下来是粒种子,那我又是什么呢。”许长安面无表情,“我还有可能是个人吗?”

    答案昭然若揭。

    当初他娘信誓旦旦的话言犹在耳,如今不过数月,许长安已光荣且迅速地从人,变成了不是人。

    不是人,是植物,还不知道是什么植物。

    那厢,许长安他亲兄长和嫂子却爆发了有史以来的首次争吵。

    “这是我儿子,是许家的种,肯定是要种在土里!”

    许道宁面红耳赤地争道。

    刚生产完,按理该虚弱无比的殷如雪,撕下了平日里贤良淑德的形象,铿锵有力地反驳回去:“放屁!你们许家生不出这么白皙的种子,这是随我,要种在水里!”

    “荷花的种子是黑色的,你休想蒙我!”许道宁跳脚抓狂。

    “很好,”围观的许长安点了点头,“现在知道长嫂是荷花了。”

    许长安旁边,是满脸见怪不怪的许慎与柳棉。

    这种恩爱夫妻吵架的戏码,在每个孩子出世时都会上演一次,见多了,就习惯了。

    当初许慎和柳棉,也俱是这么过来的。

    殷如雪被丈夫许道宁的这番话好悬没气晕过去,她望了望旁边明显不准备插手干涉的公婆公爹,狠狠心一咬牙,就打算从床上下来。

    哪知道刚还中气十足的殷如雪,一挪动身体,才发现浑身上下皆痛得要命。简简单单一个撑床起身的小动作,顷刻间就折腾得她脸色发白了。

    “夫人!夫人你别动!”

    许道宁吓了一跳,当即没了争论的心思,忙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扶着殷如雪躺下了。

    这时,被搁在小塌上无人触碰的白色种子忽然起了变化。

    它像小孩蹬胳膊蹬腿似的左右晃动了两下,颜色逐渐加深的同时,仿佛是被人吹了口气,从指甲盖大小,直接啵地一声,翻了个倍。

    变成了黑中带灰的颜色。

    殷如雪没看到变化,却是听到了响声。她连声催促许道宁,想让他过去瞧瞧。

    “不用看了。”却是许慎出了声,他朝大儿媳微微颔了颔首,言之凿凿道,“是荷花种子。”

    殷如雪登时喜笑颜开,她身旁的许道宁却有些闷闷不乐。

    “你哥哥是个傻的。”柳棉看似耳语,实则声音刚好足够许道宁听见,“无论什么种子,不都是他的孩子?”

    听了柳棉不动声色的训诫,许道宁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于舍本求末了。

    先是一叠声地跟夫人道了歉,许道宁接着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轻手轻脚地捧起了种子,去和夫人分享初为人父母的喜悦去了。

    望着窃窃私语的小夫妇俩,柳棉无奈地摇了摇头,拉着沉默不语的许长安出去了。

    径直走到柳棉与许慎的屋子里,柳棉伸手挥退了众人,而后拉着许长安在罗汉床上坐下了。

    “想问什么便问吧。”柳棉细声细气道。

    许长安缄默了好一会儿,问道:“娘,您是什么?”

    这是看不出众人原形是什么的意思了。

    柳棉眼底闪过原来如此的神色,她扭头与对面的许慎对视一眼,后者朝她点了点头。

    柳棉收回视线,她凝视着许长安还未完全长开的侧脸,脸上不由浮现了温柔的母性光辉。伸手替许长安抚了一下他耳鬓的一缕长发,她柔声道:“我是木棉树,你爹是仙人球。”

    许长安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结果。

    他听亲兄长说种在土里时,将所有土生植物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唯独漏了仙人球。

    耐旱植物,仙人球。

    在这一刻,许长安想的竟然不是仙人球那委实过于飞扬跋扈,尖锐逼人的刺,也不是他偏爱夏天又格外怕冷的体质,而是许道宣。

    难怪许道宣摸什么坏什么。

    原来是仙人球。

    许长安面色平静地点了下头,示意知道了。

    他这副格外沉静的模样,不仅没让柳棉放心,反而适得其反,更让她担忧了。

    朝丈夫投去求救的目光,柳棉嘴角有些苦意。

    许慎喝了口茶,将茶盏放回案几后,他给许长安讲了个故事。

    有一对夫妇,恩爱非常,前二十年来,都只有一个孩子。

    在成亲第二十一年这日,夫人忽然昏倒,急得不行的丈夫连忙请来大夫。

    大夫诊断后,说是夫人有了身孕。夫妇俩还没得及高兴,大夫又开了口,建议他们别要这个孩子。

    理由是夫人年纪太大,生这个孩子很有可能一尸两命。

    丈夫听了这番话,想请大夫帮忙打掉孩子。夫人死活不同意,闹到后来,夫妇俩险些成仇人。

    丈夫没办法,只好留下这个孩子。

    怀胎十月,夫妇俩日日如履薄冰,好不容易时近临盆,却出了岔子。

    皇城里混进来一个丧子的疯婆娘,专门偷人家刚出生的孩子。偏生她偷过去也不会照顾,没两日就害得那些刚出娘胎的种子失了生气,变成了再也不能发芽的死种子。种子死了,她又去偷别的,周而复始,皇城里开始人心惶惶。

    圣上责令京兆尹速速捉人归案,不料那疯婆娘竟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不仅令京兆尹折损了不少人手,甚至连圣上派来协助的御前侍卫,都险些没了。

    夫人临盆这日,恰好是疯婆娘又折腾死一枚种子的第二天,她趁丈夫上朝之际,潜入府中,偷走了夫人刚刚生下来的种子。

    夫人醒来发现种子不见了,大恸咳血,在朝为官的丈夫发誓势必拿回种子,救回他们的孩子。

    在各路人马的努力下,疯婆娘被逼走投无路,临死前将夫妇的种子,扔进了曲江池。

    那时候是冬天,曲江池结了厚厚一层冰。

    丈夫连夜进宫求见,恳求圣上下令,派水生植物在浩荡的曲江池,大海捞针地捞一枚种子。

    捞了整整两天,好不容易捞上来,随丈夫是旱生植物的种子,却明显被泡烂了。

    一枚泡烂又冻坏的种子,是发不了芽的。

    夫人不肯相信这个残忍的事实,遍寻天下名医,名医个个束手无策。

    后来某一天,这枚种子忽然重新焕发了生机。

    说到这里,许慎顿了顿。

    许长安知道,这是他穿过来重生的时间点了。

    也是上辈子的许长安意外死亡后不久的时间点。

    那时候,他整个人的意识都很薄,混混沌沌的,时有时无。

    正因此,他才会对待过沙子里,绽发新芽之类的事情一无所知。

    许慎啜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旁边的柳棉见他茶盏空了,便伸手替他重新斟满了。

    许慎继续往下道。

    往后的故事简单多了,发了芽的种子变回人形,成了一个白胖可爱的小婴儿。

    沉浸在喜悦当初的夫妇,没注意到孩子乌黑的眼睛里所流露出来的不安,因为他们发现了另外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作为旱生植物仙人球,这孩子的刺却是软的。

    夫妇忙于求医,等孩子两岁还不会说话时,他们终于发现了不对。

    可是在过去两年里,他们精心照顾这个孩子,早就产生了浓烈感情,这个时候让他们割舍,是万万不可能的。

    许长安听到这儿,几乎是浑身一震,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起了变化。

    他原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没想到那些处处透露破绽的地方,一点不落地被许慎柳棉看在眼里,两人早就知道他不是他们本来的孩子了。

    光是这些,已足够许长安动容了。

    但是他没想到,后面居然还有后续。

    后续是关于许长安和三皇子,以及那盆他从皇宫里偷来的牡丹花的。

    “育花园?”许长安愣愣地重复了一遍。

    许慎点头道:“是育儿的育,不是御札的御,育花园,也可以说是皇室育婴房。”

    许长安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他把那盆牡丹和三皇子连起来一串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初若不是你嗅了三皇子,皇上又怎么会非让你嫁给他。”

    许慎摇首顿足。

    “可是,”想起当日嗅花情景,许长安忍不住辩解道,“那时是三皇子引诱我去嗅的。”

    要不是闻到了那股奇特又若隐若现地幽香,他这样阅花无数的花店老板,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低头嗅花。

    许慎闻言瞪了许长安一眼,嘴里斥道:“狡辩。”

    许长安呐呐地收了声。

    “现在婚约定了,你要是实在不想嫁,”许慎望了眼柳棉,“我们就按你娘说的,举家逃走吧。”

    许长安:“……”

    能把逃命说的这么轻描淡写,爹娘不愧是一对伉俪。

    他摇了摇头,不说嫁,也没说不嫁,而是留了点余地:“待我成年后再说吧。”

    他还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断袖。

    更何况,在这个世界呆一辈子,以他爹娘的溺爱,他压根不可能孤身过一辈子。

    娶个完全不相识的女人,或者嫁个勉强算熟悉的男人。

    怎么看,都好像是殊途同归的死路一条。

    “唉。”许长安感慨地想,“没想到上辈子单身二十几年,这辈子还没二十,就要被逼着断袖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可能会嫁人的震撼,冲淡了自己是仙人球的震惊,许长安竟然觉得仙人球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了。

    只不过这个念头,在他被薛云深叫出去的时候就戛然而止了。

    望着兴致勃勃地说哪家店铺新进了不少果脯的薛云深,许长安突然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仙人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