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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命案官司,这次的官司普通极了,但还是聚集了许多人,只要是有江沐尘出现的堂审,永远不用担心少人观看。
慕容莲身为被告静静跪在堂下,关欣怡站在她身边。
身为原告的肖氏因为腿受伤,被她男人张二半拖半抱到堂上后因无法跪,特允许她坐在地上听审。
按惯例,有人介绍了番原被告间的因果矛盾后,江沐尘开始正式审案。
“被告慕容氏,原告状告你引诱其丈夫还打断了她的腿,请问是否有此事?”江沐尘一拍惊堂木,俊脸严肃地问道。
上堂前,关欣怡还隐约为要见到他有些拘束紧张,等真正站在庄严的公堂之上,事先所有的担忧都证明是她想多了,此时此刻她所思所想的只是这个官司,而自己与江沐尘则只是代诉及县令的关系。
慕容氏跪在堂上,不卑不亢:“回大人,民妇没有做过。”
那形容憔悴面色显老的肖氏闻言立刻怒视过去,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你勾引我丈夫,还黑心地打断我的腿,居然敢不承认!那日你亲口说要打断我腿的事很多人都听到了,都能作证!”
江沐尘浓眉一皱,肃声警告:“此处是公堂,有理说理,无理闭嘴!再大声吵闹,不管是何原因先拉出去杖责三十大板!”
肖氏立刻怂了,害怕地垂下头认错:“大人息怒,民妇不敢了。”
关欣怡向江沐尘抱拳道:“大人,民女有些话想要问原告。”
“准。”
关欣怡望向肖氏,美眸中有冷光闪过:“肖娘子,你说我娘勾引你丈夫,请问在何时何地被告做出勾引的行为?当时又有谁在场能作证?”
肖氏哼了声怨声怨气地道:“你娘勾引人家汉子当然是背地里做了!又不是楼里的姑娘,勾引人时还好意思闹得满城风雨的?”
敢将她娘与楼里姑娘放在一起比较,关欣怡两眼仿如淬了毒般盯着肖氏:“这么说你是没有证据了?”
“要什么证据?她就是勾引我男人了!她一个和离了十几年的妇人,感觉寂寞了想偷人不是很正常?谁不知她整日打扮得跟年轻姑娘般亮丽,不是企图勾引男人又是什么?”肖氏侧头看向年近四十看着却像二十多岁的美貌妇人,眼中闪过浓浓的嫉妒。
“你的意思就是没有人证,只因被告貌美就怀疑人家勾引你丈夫?”
“她每日打扮成那个样子还抛头露面做生意就是不守妇道!勾引我男人有何稀奇?她勾引的汉子多了去呢!”
关二河也来了,正在堂外观审,听到肖氏这般污辱慕容莲,他气得双眼通红,攥紧的拳头上青筋之冒,万分痛恨自己不能上堂为前妻辩护,不然他一定让这姓肖的恶妇身败名裂!
关大夫人也来了,自己嫉妒了半辈子的前妯娌被人告,她当然要过来看,此时听慕容莲被人骂,她心头别提多痛快了,若非小叔子在场,她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关欣怡的气愤并不比父亲少多少,但在公堂之上她还有几分理智,强忍怒火冷笑:“若按你的逻辑,我是否可以说青山县所有人家被窃的财物都是你盗的?所有被害的人都是你杀的?”
这帽子扣得太大了,肖氏气得头顶冒烟大声反驳:“你少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做这些杀人偷盗的事!”
“你说没做就没做?我就认为是你做的!”关欣怡说完望向江沐尘,神情严肃地指着肖氏道,“大人,此人做了太多恶事,民女觉得大人有必要好好查一查她!”
肖氏急得脸都白了:“大人别听她胡说,她胡乱造谣!”
“你凭什么说我造谣?”
“你不是造谣的话拿出证据来啊!”肖氏一急,正好入了关欣怡下的套。
关欣怡白了她一眼:“我此时手中没有证据,但本县确实很多人家中丢失了财物,也偶尔会有人横死,而你恰好是青山的百姓,家中日子过得并不宽松,有偷人钱财的理由!且你面目可憎,你们村里老实性子的人几乎都被你欺负过,曾有位乞丐乞讨至你家门前,被你用棍子打伤差点丧命!如此尖锐刻薄冷血心肠的凶悍恶妇,若哪日你丧心病狂至杀人灭口根本就不稀奇,此时手上怕是早已染了数十条人命了!”
这番反污蔑的辩论循序渐进,逐步将气极了的肖氏引入关欣怡所设的言语陷阱中,肖氏没有人证却以慕容莲爱打扮且貌美为由便认定其勾引男人,于是关欣怡便在同样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以肖氏面目可憎喜欺压弱小的铁石心肠为由给她扣上杀过很多人的帽子,这番反辩证合情合理。
若肖氏一口咬定自己指认慕容莲勾引男人一事是事实,那么以她的强盗逻辑,关欣怡完全可以反告她偷盗并且杀人如麻!
“你、你这个……”肖氏指着关欣怡气得说不出话来,平日里论嘴皮子利索自己不比村中任何人差,但在面对同样口若悬河的关欣怡却不占半点便宜,因对方脑子灵活了几分,这对自己相当不利。
所以她才敢将不擅与人吵嘴的慕容莲拉上公堂,她很肯定慕容莲不会同意关二河替她打官司,至于关欣怡虽上过堂替人辩诉且表现出色,但慕容莲有多疼这个女儿她清楚得很,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同意亲生女儿上公堂打官司的,谁想今日关欣怡居然上了堂!
这慕容莲到底是为何同意女儿上公堂的?她不知这样做会害关欣怡更难嫁出去了吗?肖氏恨恨地来回看着慕容莲母女,原本很轻松便能赢的官司,因着关欣怡这个变数,她处在了被动地位。
作为旁听的黄兴眼睛都直了,盯着侃侃而谈的关欣怡心潮澎湃,他突然大喊一声:“本官觉得关姑娘所言非常有理!”
看到黄兴那毫不遮掩的觊觎,江沐尘眸光一敛,沉声道:“原告肖氏,你若提供不出任何具有说服性的证据,那么控告被告的罪名便不成立!”
肖氏闻言大急:“大人,那慕容氏确实勾引我丈夫了,您可以传我丈夫上堂亲自问他!”
“传原告丈夫张二上堂!”江沐尘命令道。
很快,一名神情忐忑的四十多岁瘦弱男人畏畏缩缩上堂跪下:“草民张二叩见大人。”
“原告说被告曾勾引于你,此言是否属实?”
“回大人,慕容氏确实有过几次对草民有所引诱。”张二低着头回道。
江沐尘继续沉声问:“总共有几次?分别在何时何地她做了什么事或说了什么话令你如此认为?”
张二手双手因紧张而握拳,回道:“回大人,慕容氏的铺子与草民的店离得很近,偶尔能碰到,以前还没发觉,最近一个多月,她见到草民都笑得有些……媚,对,就是媚!我也是男人,她长得又这样,次数一多,草民就免不得有些意乱情迷了。”
“你这个杀千刀的!你对得起给你生儿育女的我吗!”肖氏想大嚎,想起之前县太爷警告的话,只能用正常音量骂人。
慕容氏这时开口了,抬眸望向江沐尘:“大人,他说谎,民妇一向注重名誉,除了未弱冠的青年及男孩子外,民妇没有对任何成年男人笑过!见到熟人也顶多说一两句话打招呼,从没对张二笑过!”
江沐尘重重一拍惊堂木:“张二,你怎么说?”
不知是心虚还是害怕,张二被那惊堂木声吓得一激灵,吱唔着道:“她、她确实对草民笑了,否则草民的生活如何因她而受影响?”
“大人,民女有话要问他。”关欣怡请示道。
“准。”
关欣怡转身正对着张二,居高临下地望着始终不敢抬头的男人:“张老板,请问你觉得自己模样如何?”
张二没想到她会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顿了顿道:“不好。”
关欣怡问第二个问题:“你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这时在场所有人都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当然也包括张二,他咬了咬牙道:“没有过人之处。”
“那你很富有?”
“……没有。”
关欣怡问完后冷笑:“你无才无貌又无钱,被告有钱有貌又有本事,你是得了失心疯还是妄想症觉得被告会……对你令眼相看?”
堂外顿时响起一片嘲笑声,突然一道响亮的声音传来:“我看他脑子是被驴踢了吧!”
听到这个声音关欣怡严肃的脸差点破功,这是被刻意变尖的张暮的声音。
张二额头渗出汗珠,肖氏见状忙道:“有些女人闺中寂寞了只要是男人她都看着顺眼!”
“哦?是这样?”关欣怡看向依然想害慕容莲的肖氏,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来,“不往远了说,之前安大老爷的事你知道吧?论本事和财产他远远在张老板之上,样貌虽差了些但比之你丈夫来说却好多了,是问若被告如你所言那般,何以样样都强于你丈夫的男人她拒绝,偏挑样样不如他还有原配这个□□烦的张老板?”
“谁、谁知道她怎么想的!”肖氏还在垂死挣扎。
再不喜争论的人也是有脾气的,慕容莲冷冷地回道:“世上男人都死光了我也看不上张二,我眼睛又不瞎!”
这话说得真心狠,被鄙视了的张二腰佝偻得更狠了,肖氏也被刺得脸色青白。
堂外再次涌起一片嘲笑声,刚刚那道声音亢奋的男声再一次响起:“说得太有道理了!”
眼见情况对己方非常不利,肖氏也不再纠缠于“勾引”这一点,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她指着自己散发着浓浓药味的伤腿:“大人,我这条腿是慕容氏打断的!她前脚说要打断我的腿,第二日她便趁民妇去河边洗衣服时下了黑手!”
“可有人证?”江沐尘问。
“此恶妇歹毒又狡猾,一路跟踪民妇,就是挑周遭无人时才下了毒手!当时虽没有人看到,但之前她亲口说要打断我腿时很多人都在场!”肖氏咬定慕容莲曾威胁过的话不松口了,这是她目前最大的筹码。
慕容莲再一次开口了,话依然很短,却杀伤力十足:“真是笑话,我慕容莲教训小人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地出手!偷偷摸摸不是我作风!”
“女中豪杰啊!”当某人的声音第三次响起时,冷静如江沐尘都听不过去了,警告地看了围观人群某处一眼,拍惊堂木:“肃静!堂外再有人大声喧哗立刻驱离!”
隐在人群中的张暮有些委屈,他为关妹妹母女说话还被警告,真令人恼火!
一旁的如意轻轻扯了下他衣袖,悄声道:“大人是在嫉妒你能光明正大地为小姐捧场呢!”
张暮闻言胸中郁结瞬间一扫而光,高兴地拍了拍如意的头:“小丫头真会说话,回去给你糖吃!”
谁稀罕你的糖?如意嫌弃地看了眼张暮,向关二河处靠近,她想离某个傻大个儿远点。
关欣怡在请示完可以问话后,问肖氏:“你的腿被人打伤,请问是被人从前面打伤还是后面?”
“从侧面!”
“被什么所伤?”
“棍子!”
“被人打了几下?”
肖氏此时最烦最怕的就是关欣怡问问题,一不小心就容易着了道,她忿忿地看着与她娘一般惹人厌的关欣怡;“被‘你娘’打了有四五下,力道由轻变重,打完我的腿就折了!”
“你记忆中的四五下都打在腿部侧处?”
“对!”
“腿侧的同一个部位?还是不同的部位?”
“……同一个部位!”
“你确定?”
“确定!”
关欣怡收回目光,望向江沐尘:“大人,先不说被告是否会真的打她,我们只说单纯被告所提的‘腿侧’被打四五下的事!”
“关姑娘请说。”江沐尘俊脸严肃正经,但眸中深处却隐隐藏着一丝欣赏与喜爱,她不知自己所有的风采与优点都在公堂与人对质中一点点呈现。
关欣怡一点都不知道江沐尘心中所想,俏脸微凝:“原告说她的腿是被人自侧面连打四五次,在场所有人都可以设想一下,若有人拿棍子打了你侧腿,你们会如何?”
“会躲!”
“会逃跑!”
“也有可能被打得摔倒。”
堂外很多人都开始了猜测,这次张暮长了记性没有开口,虽然他憋得很难受。
“对。”关欣怡点头,正色道,“正常人被人打到腿,若对方力道不太大,被打之人可能逃跑也可能反抗,这样的话无论是处在冲突或追赶之中,混乱下棍子再打到同一处的可能性就小了许多。而若是对方第一下力道便很大,那么被打之人在骤然疼痛之下定会跪倒或摔倒,而这样的情况下若被打者还能行动就不会一动不动地等着挨打,她会下意识地想逃跑,站不起来可以爬行着跑,爬行的话持棍之人打其腿后面部位更合适!”
“谁说的?爬行时也能打腿侧!”肖氏慌乱之下插嘴。
“这么说你当时是处于爬行躲避状态了?”关欣怡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是又怎样!”
“若是如此,持棍之人追赶着你又连打三四次,还都伤在同一处,在你爬行躲避之时能做到如此应该不容易吧?”
肖氏恨恨地道:“若一般人是难做到,但你娘她会功夫!”
“你说的有道理,会功夫的人确实很容易做到这一点,只是你当时洗衣服时是在几时?”
“天色渐黑的时候!那时我从铺子里回去,屋中有几件衣服没洗便端去河边洗衣服了,当时是吃饭点,村民们都在家中用饭,河边没人!”肖氏说着说着底气就来了,她觉得自己的话没有问题。
关欣怡道:“你们村只有一条河,就在村尾不远,若你陡然被人袭击会不知道喊叫?只要喊一声,村尾处的村民们就会听到出来查看!”
肖氏双眼快速闪烁了下:“我当时嘴被你娘堵上了,哪里喊得出来!”
“哦?嘴堵上了你难道没有手将布拿下来?”
“我、我双手也被绑了!”肖氏额头已隐隐有汗珠渗出,跪在一旁的张二更是有大滴的汗珠滴在地上。
“手被绑了你还爬行?当自己是赖□□?”关欣怡这话一出,堂出立刻又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肖氏脸胀成猪肝,又气又臊地狠狠瞪着关欣怡,都到了这个时候,只能破罐子破摔了!她怒道:“你管我怎么爬!”
关欣怡已经懒得再问,抬眸望向眼中含有笑意的江沐尘:“大人,民女问了那么多话原告答得漏洞百出,其明显是说谎!”
“我没有!”肖氏还在垂死挣扎。
“没有你在最初为何不说你被打之前被绑了双手堵住了嘴?”关欣怡冷冷扫了她一眼后,突然扬高声音厉声质问,“你的腿分明是你丈夫打的!”
“不是他!是你娘打的!”肖氏下意识反驳,她蜡黄的脸上已经涌现几分疯狂。
关欣怡副近她,弯下腰眯起眼:“你不用狡辩了,你丈夫在河边打断你腿的一幕被人看到了!”
“不可能!他……”肖氏说到一半立刻闭了嘴。
“不可能什么?”关欣怡又逼近了几分,乌黑好看的眼眸死死盯住她,“不可能河边被发现对不对?因为你的腿是在家中被打断的!”
肖氏被关欣怡一步步逼问害得方寸大乱,闻言脸上立刻涌出见鬼般的神情,等想掩饰时已经晚了。
关欣怡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我之前说的没错,你被打断腿时确实有人发现了,只是并非在河边,发现这件事的是你的邻居,你以为你们夫妻二人挑的时机正好,左邻右里都出门干活不在家,孩子们也均出了门,孰不知当时正好有人生病没出门,你们闹出的动静不小,她都听到了!”
肖氏张着嘴惊恐地看着她,这次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人证就在堂外,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关欣怡脸上闪过嘲讽,“你污蔑被告的两件事都没有人证,可是证明你说谎的人证我却有!此时若你当堂坦白,按我朝律法还能减轻一点罪责,若执意不认死扛到底,那可就罪加一等!”关欣怡冷眼看着肖氏。
肖氏哪里懂什么律法的,被她一吓,一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了,等再听到对方接下来的话后差点没吓晕过去。
“本来我以为你们夫妻联手坑害我娘只是因为想讹点银子,等我调查过后才知道,原来并不仅仅是如此。”关欣怡说完嘲讽的目光看向几乎趴跪在堂上的男人,“张老板怕是不知道吧?原告待字闺中时倾慕安大老爷多年,没能嫁成他是她这一辈子的遗憾!”
张二闻言立刻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瞪向明显被吓得魂不守舍的妻子,夫妻多半辈子,见其如此反应便什么都知道了!
“好啊,你这贱妇,原来你设计陷害慕容氏居然是为了别的男人!”再胆小窝囊的男人被当众挑明妻子曾暗恋别的男人后,都不会无动于衷。
张二的话一出,等于已经承认了两人的罪行。
肖氏见大势已去,再没有半分想反驳的想法,苍白着脸看向关欣怡,咬牙质问:“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为何之前还浪费那么多口舌问那么多问题?不是多此一举吗!”
“哦,若我说那位所谓的‘人证’其实不想淌这个浑水根本没有来,是我诈你的,你会气死吗?”关欣怡一脸无辜地道,在对方真要快气晕之前又给了记重击,“还有,耍弄黑心笨蛋观其精彩表演的过程本姑娘委实享受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