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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镇在京城往南三四百里处。正好在两年多前刚修好的通往江南官道之旁。于是几年下来,本安静的小镇逐渐热闹。镇上人多做些往来路人的打尖住宿生意。虽然定是不及不远处京城那一幅繁荣似锦,华灯璀璨,却也是一个安居的好地。
今年正逢三年一度的科举,此乃新帝即位后第一次科举。往京城赶考之人络绎不绝,独自一人的,跟着商队的,拖家带口的,几大马车的,各式各样。又是镇上人乐得忙活的时候。
一位少年闭目倚在镇旁的一棵大树之下,青丝只以单带束起。
午后的阳光从交错的枝叶中破碎散落,一只平安鸟穿插而过,轻轻鸣啼。摇曳的树影斑驳地落在少年清秀的眉目上,柔和的光影之下,如书如画,竟是让人分不出画中人究竟是男是女。
平安鸟又一声鸣啼,盘旋一圈落在少年的肩上。对着少年耳旁吱吱轻啼,似乎在与少年耳语一般。
一个少女打扮的身形背着竹篓路过,动作轻快。走近看神态虽为少女之态,眉眼间却有一丝成熟之感。应是刚从山上采摘下来,看到这一幅如画的景象,稍有入迷。须臾间反应过来.走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道:“公子,马上要下雨了,如果要休息最好找一个客栈落脚。”
少年睁开双眼,看了女孩一眼,轻轻地点了下头说了声谢谢,站起身来。似乎对这暖阳正当好如何会马上下雨的预测毫不怀疑。拿起地上长条的行囊,往肩上一跨,便向着镇上走去。平安鸟从少年肩上跃起,围着少年上下扑腾扑腾乱旋,一起远去。
女孩原地站了一会,莞尔一笑,也往自己在镇上的家归去。
正如女孩所说,天气这事从来就如妇人的脾气,说变就变。刚刚的晴空白日瞬息之间就阴沉下来,没一会便稀稀拉拉地落下水滴,然后滂沱大雨倾盆而落。
元宵刚过,冬寒未散,直如冰坠。
少年敲了一户人家的门,这户看起来既不是客栈也不是酒肆,但也不似寻常人家。其实仅有镇上人知道这里是间小的岐黄馆。镇上人不多,只有如科举或别的京城大事时节才会病人稍多,所以并不如何繁忙。不会如一般店铺白日得开着大门做生意。
没一会门开了,巧来正是刚刚提醒少年即将下雨的女孩。女孩略微惊讶地望着已全身淋湿的少年,鬓发贴在苍白的脸上,看着都令人觉得寒冷。想刚刚他独自一人在镇旁树下休息,应该只是穷苦书生,估计也无多少盘缠。这雨下得如此之大,与人一晚方便也并不为难。
女孩将少年带进院内耳房,房内堆着一些还在碾磨的药草,里面有一简陋的木塌与案椅。这是平常给重疾人临时卧躺的房间,最近并无人占用,正好可供人简单落脚。
“我叫婉萤,大家都我萤儿。如不嫌弃可在这凑合一晚,我爹出诊去了,估计傍晚就回了。不过我爹脾气比较怪,公子别介意,我去给公子烧水沐浴,赶快换了这湿衣裳。”
婉萤明显还是少女心性,说话未见过多礼数,天真单纯。如此寒天,少年全身透湿却未显出有寒冷之态,婉萤略感奇怪。
“不用,多谢姑娘,在下自己来就行。”少年进屋随意放下背囊,回头转身往婉莹的手上放了一点东西,说道,“镇上客栈都满了,如姑娘不介意在下想借宿几晚。”
婉莹看了下手里,是一点碎银。多不算多,但足够镇上客栈十天半月的住店钱,便赶快回倒:“不用不用,这屋多半时候也空着,公子若是需要随意住几天就是,用不着银子。”
少年并不直视婉莹,眼帘半垂,水滴从纤长的睫毛上滑落。似乎穿过婉莹看着远处地面,声音确是男声但温婉而轻柔:“如此天气能有住处已是雪中送炭,这点银子如不麻烦就请姑娘帮在下准备几天饭食吧。”说完微微一笑见了一礼,出房间向院里走去。
婉萤想着还要与爹交代,便把银子收了起来。看到少年随便放在地上的长条背囊,想拿起放到屋内的案上去,便顺手去提。却发现看起来并不大的背囊,竟是纹丝不动。婉萤用力多拉了几下,依然不动,只好奇这究竟是什么如此之重。而少年看起来一幅文弱书生样子,竟可以背得动这般重的东西。不过随便看人行囊终是不好,拖也拖不动,只好作罢去准备晚饭了。
婉萤走进厨房。少年正从院里井内打过水来烧水,婉萤便取了浴盆瓢和一应洗浴用具放入了耳房。同少年招呼了一下又去淘米做菜去了。
少顷,雨开始变得稀稀拉拉,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飘出。毕竟有客人在,还收了人家银子。婉萤多做了几道小菜,多花了点时间。想来再去收拾下浴盆,走入耳房却见房内早已收拾干净,人却不在房间。
婉萤正心道人呢,少年便从屋外进来。依然用那温婉的声音说道:“我将浴盆还到原处了,麻烦姑娘了。”
婉萤转身,看到少年已换好干爽的衣服,头发依然还是湿的,没有束起,随意的散开。玉容月貌,如不是站着明显是男人身形,单看脸只觉得好一个美女出浴。婉萤不禁莞尔,然后说道:“公子动作真快,饭已经做好了。我去给公子取了来。”
少年目光依然有点漂移,似看非看地落到婉萤脸上
“在下姓钟名承止,叫我承止便好,谢谢姑娘。”
“叫我萤儿就好。”婉萤一笑,忽而注意到钟承止肩上又停着下午那只平安鸟,好奇的问道,“这是你养的鸟吗?好漂亮。”
平安鸟转了转头,侧对着婉萤,一幅不想搭理的样子。
婉萤只觉得有趣还想逗它。
钟承止却退了一步说道:“小心它啄人。”平安鸟扑腾了下翅膀,从大门飞了出去。
“看来它不喜欢我。”婉萤嘴上虽是可惜,脸上却是少女的那种纯真笑容,但面目看起却似花信年华,“我去取饭来,赶快喝点汤药去去寒气。要是伤了身子误了金榜题名可不划算。”说完便一阵风地出房去了。
婉萤取来饭菜,二菜一汤。虽然简单倒也可口,汤里明显还加了几味中药,想是专门为钟承止准备的。这几年国泰民安,四海平和,也无大灾大祸,一般小城小镇百姓都能有温饱,京城与各个大城市一片繁华,已现盛世之景象。
钟承止吃到一半,前厅传来声响,然后听到婉萤迎了出去。
“爹,回来这么晚,淋湿没有?”
婉萤的爹看起来年纪起码也有四五十,已有佝偻之态,脾气倒是正如外表一幅老头式的古怪。但整个建安镇除非去到京城找大夫,就只有婉萤的爹通歧黄之术了。脾气怪就怪,镇上人也得多谦让着。
婉萤擅自让钟承止住下,知道她爹定是不乐意的。得赶快提前说好,免得把人家给轰出去了。便一边帮她爹取下背囊与油纸伞,一边说到:
“最近赶考人多,这一下大雨客栈都住满了。有一公子没地落脚淋了个透湿,说想在我们这住几天,还给了好些银子。”婉萤把钟承止给的碎银子放到她爹手里。
“我安排他在耳房住着,想来这几日天气转好他也就会进京了。平日耳房也空着,既不碍事还能换点碎银子,对吧爹。”
婉萤喋喋不休地从钟承止如何说到下午上山采的药材,说到今儿做的菜是哪几个……他爹没回答一句,只哼了一声表示听到了,就往正房走。路过耳房看到正在吃饭的钟承止。钟承止起来见礼问好,婉萤他爹只斜斜地看着钟承止说了一句:“别在我这乱跑。”便头也不回地回自己房了。
钟承止吃完自己收拾了餐具,拿去厨房洗了。回房拿出本书靠在塌上看,婉萤当是在温书也不多打扰。
院子与夜色一同沉静了下来。
“没错吧?没错吧?对吧?对吧?”一个人声在钟承止的房间里响起。
“没错没错,不要这么吵。小心人都被你吵醒了,看到你一只破鸟在这呱噪。”钟承止翻身面向塌的内面,实在不想理这只呱噪的平安鸟。
“快点下手啊下手啊!等什么呢什么呢?谁是破鸟谁是破鸟?谁呱噪呢?”平安鸟在床上扑腾来扑腾去,在钟承止身上飞上跳下。
“没错是没错,但是溶在血里用的,而且本身这人也不正常,取出来估计人就没了,没处理好就成了杀人事件。这块也算是天子脚下,别找些麻烦事。”钟承止回道。
“把她拖到山里给劈了,丢山坳坳里去。谁也不知道。”
“我觉得把你撕了丢到山坳坳里去是个好点子。别吵,我要睡觉,再吵就拿你去喂山里的狐狸。”
“你撕试试看啊,你丢啊你喂啊!我还怕你啊!我乃是督促你懂吗!阎王要我看着你的,喂!喂!……”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平安鸟立刻停了嘴,从窗户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