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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刚过完年的大寒天,钟承止就这么在树下歪着睡了大半晚上,实在是冻得够呛,一个哆嗦感觉身边有人靠近,醒了过来。
一位身材高大穿着黑棕色武服满身英气的男子,牵着一匹通体黝黑的汗血马站在钟承止身边。
“啊景曲,挺早的。”
钟承止伸了个十分难受的懒腰又哆嗦了一下:“东西都拿来了吗?”
景曲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钟承止。
钟承止拆开信封,取出几张盖着各种章的文件和两张银票,打开看了看。
“……”
“二百两?”
钟承止将银票往地上一拍。
“你们当是哪?你们当是干嘛?在边城买个房子置点产业?还是紧衣缩食地过小日子?在京城和那些公子哥们混,二百两就够吃一顿的。要易云自己来和我说,堂堂一阎王托人入世好意思就给二百两?”
“没办法,这几年没什么钱,还要管一府的人吃穿用度,只有这么多,一个铜板也拿不出来了。”景曲用他毫无表情不动声色的脸惟妙惟肖模仿出了阎王的语气。
钟承止嘴角一抽:“找那几个还乖的门派要啊,不然拿点值钱东西来换,要我给你们指路当铺在哪?”
“东西不能随便拿下来,每年上贡的大多都是实物,也无多少银两黄金。不过用度上是无碍的,你平常的衣着文房带了一点出来。”景曲前半段依然是阎王语气,后半换了自己的寻常语气。
“为何要与那些公子哥混?直接中个状元,皇帝难道还不亲见?”平安在一旁插嘴。
“知道文无第一吗,状元说中就中的?何况也不是见了皇帝就完事的,要从长计议。反正这点钱是肯定不成的,要易云给我想办法,不然哪都别想我去了。”钟承止又往银票上一拍。
“你小子,给我够了。”平安发出了另一种声音。
“你果然在偷听,让我吃没吃的用没用的,冻得半死不活的,别想要我做事。拿点值钱东西来换了,别忽悠我没钱。”钟承止对着平安说。
“我当个阎王我容易吗,有钱我自己还想入世去吃喝嫖赌乐呢。二百两够你好吃好喝一年了,混个官自己贪污受贿去。”阎王的声音对着钟承止反驳。
“……”
钟承止恍然大悟地扶着下巴点了点头:
“去赌确实是个办法。行,先就这么着,万一输光了再找你。”
“你……给我好好办事别给我搞砸了。平安、景曲盯着他点。”平安继续发着阎王的声音。
“再砸会有钟馗那么砸么,自己人都没了。”钟承止起身整理了下衣服。
“……哎现在我管不了几个人,你凡事多加小心。”
“还指望你不成,行了死不了,大不了也就一死。去看看有无开门卖早点的了,快给我换衣服,要冻死了还要饿死了。”钟承止转身对着景曲说,一边把银票文件折回信封还给景曲。
景曲收好信封,帮钟承止换了才带来的锦纹棉袍。这棉袍虽内夹棉却完全看不出,无甚厚度。宽袖玉带,全身素色却正身锈满暗纹,细看可以看到中间的玉兔图纹,不细看却和花纹浑然一体,巧夺天工。景曲又帮钟承止梳了髻发,全身整理好便一同往镇上走去。
晨光熹微,镇上酒店已经开门卖早点。
“两份鱼糊面,四个软羊包子。”
景曲叫好了餐点,与钟承止在一桌坐下。
天色尚早,但已有人络绎不绝地进进出出。食物的香味与热气,飘散在晨雾潮寒的空气中,混着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与一唱一和的买卖声,市井在微红的朝色中苏醒。
热腾腾两碗面端上,大半碗下肚,钟承止方感觉身体回过暖来。
还没全吃完,酒店门口来了几辆马车,其中一辆下来个仆人翻开车帘放好踏脚凳,便见重涵搭着仆人的手走了下来,然后几步迈进酒店。
钟承止向景曲交代了几句,放下碗筷走了过去。重涵正四处张望,看到钟承止不由露出一脸惊诧。
换了一身锦袍梳好发髻的钟承止,自然与前日完全不同的气度。缓缓走近,一步一举翩翩如玉,青丝微拂。绝色的面容对重涵露出那招牌般如沐春风的微笑,轻轻见礼,看得重涵半响没说出话。
没一会,景曲牵好马走了过来,端正地站到钟承止身后。
景曲身长近九尺,肩宽腿长,虽并不魁梧,但远远看都能感觉出服袍下健硕的体格,青筋凸起的手背看起来遒劲有力,目光凌然周身英气逼人。立在钟承止旁边比钟承止高出大半个头,大有护主生人勿近的威严气场。
钟承止转头看了眼景曲,想到什么似地对重涵说道:
“哦,这是我家书童,昨日没与你说,两人打扰你家不知是否方便,他与我住一间即可。”
重涵回过神来,忙道没事,方便得很。打趣地说道:“你家这书童,实在看起来不似书童,好似将军一般。”
钟承止一笑:“一会不正要去看将军吗,现在启程吗?吃过早饭没有?”
“在客栈吃过了,现在就走,能在天黑前赶到京城,应该路上能撞个正好。”重涵看了看钟承止与景曲只有一匹马,便说:“天气寒冷,不然你与我一同坐马车?”
“好啊,走吧。”
说完钟承止便毫不客气地朝重涵的马车走去,在仆人搀扶下,一脚迈进马车。
马车内宽敞奢华,正中后方一张矮塌上铺着绸缎坐垫,旁边一个小凳,中间放着一锅暖炉。
重涵跟着钟承止进了车,见钟承止一幅懒散却又毫无不得体地坐在塌的一侧,眼睑半垂,面上依然带着淡淡微笑,温婉的声音在暖暖的车内响起:
“昨日未睡好,补一下眠,重兄别介意。”
重涵坐到钟承止旁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钟承止。
从小与重涵打交道的同龄人,不是下人就是一些趋炎附势的。这些人多是唯唯诺诺说话做事无不小心谨慎。再或者就是国子监的荫监生这些同是权贵子弟的公子哥,虽然平常玩玩闹闹似乎百无忌惮,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排了位。对自己排位上的人什么话可言不可言,什么事当做不可做,什么礼能免不可免,都心中有数从不僭越。即便有李章明、韩玉、张海云这样关系较好稍无顾虑的,也独没见过钟承止这款。既看不清来历又摸不清深浅,一举一行得体不失礼却又并不重礼,似乎完全没拿重涵身份当回事。但偏生又毫不惹人厌恶,还能心生几分想亲近之情来。
前日派长苑去查钟承止底细,只查到是朝德十九年的湖南南县举人,家中父母双亡,留下些许家产,并不富足但也够不事生产只读书考功名。这底细说有什么都有,说无什么都无。先前想着估计是家道中落,今日再看到钟承止与他这十分不书童的书童还有被牵着的那匹良驹,只道人更是一头雾水。
钟承止手臂搁在塌沿的软垫之上,撑着脑袋,双目闭阖。
“钟弟若非是昨晚整夜都在抱佛脚?”
重涵回问了一句,却见钟承止半响没反应。仔细一看,竟是睡着了。
重润摇头讪讪一笑,取出了一张薄毯给钟承止披上。
重涵从南方过来自己一辆马车,下人物资一辆。来接他的韩玉、张海云各一辆马车。
四辆马车驶入官道,不疾不徐地向京城驶去。
重涵趴开窗帘,便看到骑着黑马不快不慢正正跟在马车一侧的景曲。
“这位兄台,看起来身手定是不凡。”重涵好好打量了一番景曲说道。
“不辱主命便可。”景曲简单地回答。
“我看钟弟也带点功夫,若非是你教的?”重涵又问。
“不。”
“那是谁教的?”
“他爹。”
“你这般身手能死心塌地跟着,看来他爹定不是凡人。”
“恩。”
“如此看来钟弟身手定也不简单。”
“恩。”
“……”
重涵本想套点话出来,却发现景曲说话惜字如金。而且钟承止的这么一下人对他却也完全无半点下人之态,说话连望都不望他一下,还丝毫让人生不出脾气。只觉得话没问出来,还越来越迷糊。
冬末春未暖,万物芽初生。窗外也无什么景致可看。重涵只得讪讪地关了车帘,对着睡着的钟承止发呆。
近日间雨间晴,过往车辆又多,道路被穿错杂乱的车辙划得不甚平整。走过一处低洼处,马车猛地一震。钟承止的头从撑着的手上滑下,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揉了下眼睛。
重涵正无聊得紧,看到钟承止一副天真少年之态,忍不住又打趣道:“钟弟看来真是困得紧,路途颠簸,干脆到为兄怀里来睡,方可睡得踏实。”说完就势把手臂一张。
不料钟承止轻轻恩了一声,便侧身往重润怀里一躺,动了动寻了个舒服姿势,继续睡了起来。
重涵本只想开个玩笑,完全没想到钟承止这般反应。
墨眉长睫,瓷肤玉肌,精致的面容近看更觉得如画中人一般端正俊秀,顿时觉得温香软玉在怀,颇有如坐针毡的感觉。
重涵正在觉着心里打鼓,前方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往后喊了一声,其他三辆马车便全停了。掀帘一询问,原来是韩玉要方便。
韩玉焉耷耷地被下人扶下马车,走到路边林子里去方便,看来昨日的上吐下泻还未好得干净。
张海云也下了马车,上到重涵车里,见到重涵与钟承止的这般姿势,咳了一声,一脸若有所思的笑容说道:“前面不远就是与横道的交叉口,我们是不是就在路口等着萧将军的队伍?”
“恩,就算不能走在队里,跟着队伍后面进城应该不会为难。正好也到午饭时间,就在路口停下吃点东西吧。”重涵回。
“那好,我去招呼下。”张海云说完正准备下车。
钟承止又被吵了醒来,起身见到张海云问了一下怎么回事,得知韩玉的情况便说道:
“韩公子现在如何,如一直感觉不适,我这倒有一些合适的良药,如不介意不妨试试。”
“无碍,那家伙从小经常拉肚子,我们都见怪不怪了。”
张海云说完看了看还半靠在重涵怀中的钟承止,说道:“那先不打扰你们了。”满脸窃笑地下了马车。
钟承止心道,难怪那点药居然搞得这么严重,早知道这人肠胃如此不好就换个人下药了。然后又朝重涵怀里一钻,寻了个舒服姿势继续睡。昨夜基本没怎么睡,还冻个半死,确实困。
半响韩玉才上了马车,一行人又不徐不疾地往前行。
到了横道交口,四辆马车下了官道,到一侧不远处寻了个平坦的地儿,重涵的下人们便烧火做起饭来。”
这处已经停了几辆马车,看来想凑下凯旋大军热闹的还不只他们一行。
钟承止、重涵、韩玉、张海云四人都下了马车,围着做饭的火炉坐了下来。韩玉依然是一幅病怏怏的样子,重涵看着他笑着揶揄道:
“喂玉儿,你该不会是为了怕考不上先找个借口自己给自己下药的吧?”
“去你的,没见这次闱票我也是大热门吗,本公子好歹也是风华榜上之人,看过几日我就去买自己一千两。”韩玉不服地回。
“然后再偷偷买章明一万两。”张海云立刻接道。
“你这生意做得精,哈哈哈。”
几人又开始互相戏谑,好生热闹。
钟承止坐在重润边上,面带微笑,看着四人听而不语。
景曲拿了水囊来给钟承止喝水,说:“抱歉,没有准备干粮。”
重涵听到了转过头对景曲说:“无事,钟弟吃我的就行。干粮都不准备,你这书童做得不尽职。”
钟承止却先回:“无碍,这些事原先本就不归他做,算不得不尽职。”
“如不跟着马车走,半日可到京城,本无准备干粮的必要。”景曲之后才回了重涵,说完便转身离开。
四人都听了一愣,倒是钟承止没何反应。重涵皱眉,本想着下人居然如此语气说话,却看到景曲走向了他的那匹黑马。
“钟弟你这匹马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千里好马,坐这马半日从建安到京城的确无问题。”重涵转头对钟承止说。
“算不得好马,家里随便牵的,跑得虽快不负重,也只能一两人出行用用,你喜欢来日送你匹。”
重涵不由听得再皱眉头,汗血马自古就珍贵,到现在纯种的已经相当少见,这一匹毛色又如此之好,价值可真是不好说。可钟承止又说得毫不做作,好似家里确实是良驹千匹。
“要送可要一人送一份,可不能就独重涵一人的。”韩玉听了对着钟承止打趣。
“你懂什么,人俩之间是什么关系。”张海云一脸窃笑地拍着韩玉。
钟承止回之一笑:”韩公子似乎不擅骑马,若是拉马车,你们这种豪重马车,这马可不成,换种倒是可以。”
“哦?钟公子还有别的马?”韩玉一听也有些惊讶。
几人便开始一边吃饭一边聊起马经来,多了一个多少有点生分的钟承止,几人也不好没谱地乱打趣,便天南海北地乱侃一通。没多久,官道远处可见尘埃飞扬,隐隐的脚步声跺跺传来。
“来了来了!”
旁边不远处同等着凯旋大军的人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