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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71丨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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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桥上人端着盆子木桶里装的,不是红得发亮的锦鲤,就是大得起码要双手抱的鳖鼋,再不然也是各种尺寸或巨,颜色或异的鱼蚌,这哪一样是穷苦人家玩得起的东西。

    待到《往生咒》也诵完了,众人各自道了佛号。放生才正式开始,各家的下人在主子念着偈语同时,依次慢慢地将盆中桶中的活物往湖水里倒,也不乏部分主子亲自动手。

    其中有些人也就念念佛经默默放了,另有一些人,一边放还一边说着自己这生灵来历。

    例如:“这是某某山活了多少年的大鼋。”

    又如:“此乃泰山赤鳞,能长二丈,甚为珍贵。”

    再如:“哼,本公子这物是从东瀛远渡而来的红白锦鲤。身姿圆润,色泽艳丽,如釉里红瓷,千金难求!”

    这声音熟悉,钟承止转过头去瞧了一眼。果然,正是刚刚要自己别乱动牧恬淡琴的那位高粱甲。这得意洋洋的样子,比先前在建安初遇时的重涵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到此处,钟承止突然觉着,相处三月下来,重涵似乎成熟了许多。最早时那副春风得意的面孔,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了。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有些事儿,就在这杏落桃绽之间,悄悄易去了容颜。那白驹过隙的数月韶华,只道是钟承止过去十来年光阴里最欢愉的一隅,却苒冉而过。

    若世事安好,若己能安然,便只望……执子之手,永不相放……

    钟承止失神些许,就被另个熟悉的声音打算了思绪。

    “我的这金钱龟,通体金黄,壳纹分明,长得这般大小,撼为少见。此乃药贩子专从南越运来,若不是被我无意所见,断然重金买下,早就成了药材!这才叫解救生灵,积得功德!”果然,正是高粱乙,这分明是对着那高粱甲说的。

    高粱甲:“谁知道你那是不是无意所见!”

    高粱乙:“总好过你那专门要人抓来的鱼!”

    ……

    二位高粱兄又旁若无人地吵了起来。钟承止只觉着……这年头,冤家真多。然后看了看手里的碗,小金鱼还在游着,便放了吧。

    钟承止走到桥上,此时桥上的人都已经放生得差不多了,有些人依然还在读经发愿。钟承止也没讲究的,就站到人边,把这小碗里的小金鱼,轻轻倒入了湖中。

    这本应该是件很不起眼的事,但偏偏在这每家每人都诵经念佛郑重其事,且放生之物一个比一个讲究的地方,显得特别惹眼。弯弯曲曲一桥的人就看着钟承止这位特立独行的,放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

    那俩高粱本吵架吵得正欢,见了钟承止这一出,也一同转过来身来。

    这次是高粱乙先出口:“这位公子不会就放生这个吧?”

    接着高粱甲说道:“你若是想见花鸟阁主,呵呵,去年接见的人,有位可是放生了一只四五丈的南疆巨鼋,你就拿这玩意儿来给阁主看吗?”

    高粱乙:“这就真不如王公子那破鱼了。”

    高粱甲立刻转身对着高粱乙:“你才是破龟呢!”

    ……

    俩高粱兄又开始了,其他人虽然没有如这二位说得那么明,但明显有人面带嘲笑的神色。钟承止没有多言,笑了笑。正如成渊所言,这放生,确实是变味了。起身正准备把小瓷碗还给牧恬淡,牧恬淡已经走到了九曲桥上,当着众人的面,把钟承止手里的碗接过来,说道:

    “此小鱼是恬淡与钟公子一起放生之物。六道轮回,周而复始,无有不遍。众生皆同,无尊无卑,无情有性。”

    牧恬淡悠扬的声音如歌声婉转飘荡在这湖水碧色之上,桥上人的神色立刻就换了过来。那对高粱也停了争吵望向牧恬淡。

    而牧恬淡又拈花一笑,握住钟承止的手,走到香案旁边,在案上的功德箱里投了张纸进去,随后对着诸位大师行礼,便带着钟承止朝岛的另个方向走。成渊与景曲、卫书水便立刻跟了上去。

    钟承止走在牧恬淡后面,但也没看清投入功德箱的是何物,银票还是别的?只是这么大一功德箱摆在香案上,敢情中午那餐饭等于是要收钱的。这桥上的人攀比完了放生之物,一会肯定还要比比捐了多少银子出去。不过与其花钱特地去买那些奇珍异兽放生,投点香钱还实在点。

    钟承止与成渊他们跟着牧恬淡沿着廊桥,走到了小瀛洲岛的西南侧,此处正好可以看到水面之上三潭映月的三座石塔。湖边有杨柳水榭,五人坐到水榭之内,对着广阔秀丽的西子湖景,迎面润着清暖湖风,远处青山连绵,三座石塔在悠悠碧水中浮泛潋滟。

    “钟公子见到花鸟阁主可有想问之事?”牧恬淡悠柔的声音与这般美景可谓相得映彰。

    钟承止笑笑:“并没有特别想问之事,但是既然这么神奇,谁不想见识一番?”

    牧恬淡挽了挽被湖风吹起的发丝:“那说明钟公子甚是如意,既无欲求,又无遗憾。还是说,仅不想与恬淡一道?”

    钟承止转头对着牧恬淡:“恬淡不才是如此吗?不然年年被这般邀来演奏,如此近水楼台,也未曾想见见花鸟阁主讨个卦来。”

    牧恬淡微微垂了下眼睑又抬起看向钟承止:“恬淡只是觉着,若天命可道,那岂能违,若天命能违,那又岂能道。”

    钟承止听此便回道:“若天命可违,岂用外人道之,若天命不可违,外人道又何用。”

    说完俩人相视一笑,拈花会心。

    牧恬淡那深远不定万般柔情的眼神对着钟承止:“钟公子果然是恬淡的意中之人,何不放了你那情郎,感受下新的人生之快呢?”说着就准备把钟承止放在腿上的手握住。

    在钟承止另一旁坐着的成渊立刻将牧恬淡的手打开:“恬淡公子追求者如此之众,也不知体会过多少人生之快了。”

    牧恬淡转而看着成渊:“钟公子的意中之人恐怕远在他乡,成公子又何以在此越俎代庖呢?”

    “咳……”钟承止简直拿这俩人没办法,“我倒是还有一事疑惑。”

    “何事?”牧恬淡目光又回道钟承止身上。

    钟承止:“这小瀛洲并非私家土地,当是属于临安府的公家之地。这花鸟阁主究竟是何般人?”

    成渊听到便先回:“小瀛洲岛应是真宗年间专为放生所开辟的地方,确实不是私家土地。”

    “小瀛洲虽然是公家地盘,不过整个西湖都是放生湖,严禁捕捞,而西湖中又有佛心寺,平日这小瀛洲实际是佛心寺在打理,但是并不属于佛心寺。”恬淡接着成渊话说道,这俩人在正事上倒是不对着杠。

    成渊又说:“前朝以前,僧见君皆不称臣;至前朝,则称臣矣。然安、秀诸师宫中供养,皆待以师礼;诸师称天子则曰檀越,自称则曰贫道。至本朝,绝无此。

    本朝对佛教的控制可谓空前,包括寺院的拈香祝圣、征收税赋、住持的选任、度牒的分发,说佛教已经在朝廷管制之下亦不为过。但同时也造成一些问题,例如有的州县实则在买卖住持人选,度牒价格炒高甚至流于黑市。佛教内部据说有些对此不满,很多本是十方制的寺院现都在申请改为甲乙制。”

    钟承止听着点点头:“那反之如果寺院主持对此些制度并无不满,那与当地官府关系就一定甚为密切。”

    牧恬淡:“湖心寺便是十方制的寺院。”

    钟承止想了想:“不过猜也没意义,见一见便知。这花鸟阁主这么难见?”

    牧恬淡笑了笑:“钟公子想见那必能见。”

    钟承止听到牧恬淡这回答稍稍蹙眉,这时一旁响起说话声。

    “成大人,钟大人,贫僧有些许事想与二位大人谈谈。”本湛大师也走入了水榭,正对着几人单手作礼。

    牧恬淡看着钟承止:“原来是钟公子是大人。”然后站起身,“那诸位聊,恬淡不做打扰,先行告辞。”说罢见礼,独自离开。

    本湛大师等牧恬淡走了后坐下,问道:“二位大人还有景公子、卫公子,不知你们可听过一事?”

    钟承止:“何事?”

    本湛大师:“临安城内每年立夏之时,有一个明状添钱的鬼市子。每年仅开此一日,所有商品都明书钱数,择价高之人,便行给付。据说会有各种奇珍异宝,或奇门异物,但皆来路不明。”

    成渊皱了皱眉问道:“此消息本湛大师从何得来?”

    本湛大师:“无意从临安一位施主那得知,不瞒二位大人,贫僧此次来临安,除了参加浴佛会,也是为了替大相国寺寻回一件丢失许久的佛器。而此鬼市子如果商品来路不明,兴许可能会有贫僧所找寻之物。故来问问二位大人。”

    这时卫书水说道:“此鬼市子我略知一二,在道上十分有名,俗称‘鬼斗蛋’。据说其中不少商品为赃物,也不乏我早前所说那些蕃客私携的东瀛货。总之一些不便在明面上出售的珍奇之物很多会放在‘鬼斗蛋’出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