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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是四月十七,不过因为这“鬼斗蛋”是头一日的晚上子时开始,所以实际是四月十六,还有几日时间。
成渊第二日一大早起来就准备往临安府跑,去问问关于去年漕船船工尸体没有运回的事。本想带着钟承止一起去,可钟承止昨晚被黄博厚弄到半夜才睡,一早卷在被子里死也不起床。
成渊只好俯身在钟承止耳边说道:“那待我回来,便去买你‘鬼斗蛋’穿的衣裳首饰。”然后笑了笑自己出去了。
钟承止果然被这一句话弄得睡意去了一半,想想要穿女装……卷起被子继续睡。
睡到近午,钟承止才爬了起来,肚子也饿了。卫书水也自己出去打探事情,钟承止便同景曲俩人准备就在楼下大堂吃饭。才出房门便遇上了同是刚起来没多久的牧恬淡。
牧恬淡依然是那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听说钟公子昨儿又大出了风头。”
“那叫何风头,恬淡那一抚琴便全场肃然才叫做风头。”
“钟公子真会说话,若还没吃饭不如来与恬淡一同吧。”
钟承止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牧恬淡与小二交代了下,便三人一起去了牧恬淡的房间。
牧恬淡的房间在风雨来顶楼,占了顶楼的整整一半。房内几乎该有的都有了,寝室、书房、厅堂样样不缺。牧恬淡说自己仅能糊口,勉强度日。只是这“勉强”也真是太勉强了。虽然没像通常名妓名伶那般深宅大院仆役成群,过的日子可也着实不差劲。
进了门,果不其然有两只金钱龟缩在壳里,似乎在睡觉。钟承止完全不想问是否另一只名叫小蛋蛋。
没一会,好些小二来上酒菜,这菜色实在是多,摆了满满一大桌子。待小二好不容易上完了,三人才开始吃吃聊聊起来。
“钟公子何时来北瓦山棚捧下恬淡的场?”
“看恬淡如此受欢迎,恐怕我去了不是捧场的,倒是占了那些追捧者的席位了。”
“那可不同,追捧者日日可来,钟公子似乎在临安只呆一段时日。”
“估计会呆到夏末,若是……夏末有友人来临安,便一同去欣赏下恬淡那绕梁之音。”
“友人?还是钟公子的意中人?”
钟承止笑了笑:“有友人亦有意中人。”
“那恬淡可是要伤心了。”
钟承止又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同时眼里绿光闪过:“恬淡在临安似乎已经多年?”
“三年而已,幸得东家抬爱,能糊口饭吃。”
“准备一直呆在临安?”
牧恬淡放下手中碟:“恬淡是无根之人,落叶飘泊,飘到哪便是哪,今日不知明日之事。”
钟承止看着牧恬淡:“恬淡这技艺,无论在哪,必是惊艳四座。”
“钟公子过誉了,恬淡来临安最早是想进臻融庄的勾栏内讨口饭吃,可是臻融庄看不上恬淡。”
钟承止倒是很明白臻融庄为何不让牧恬淡进去,因为这牧恬淡实在有些可疑。就俞瀚海做事那滴水不漏的风格,定不会让牧恬淡这样看不出深浅底细来的人入臻融庄。不过此时只能说道:
“那实在是俞东家难得的失手,错过了一桩绝好的买卖。”
牧恬淡把目光从菜肴移到钟承止脸上,俩人四目相对:“那钟公子想不想与恬淡做买卖呢?”
钟承止眼里绿光一直在轻闪,对着牧恬淡那比起普通大华人来略微浅色的瞳孔,正欲接话,响起了敲门声。
牧恬淡喊了句进来,就见小二带着成渊进来了。
成渊一看到牧恬淡,便说道:“恬淡公子今日起得可真早。”然后不客气地在小二新搬来的凳子上坐下。
钟承止习惯性阻止俩人斗嘴,先回道:“你回来得倒是挺早,还以为又要去丰乐楼快活到半夜了。”
成渊拿起小二新上的餐具,给自己倒了杯酒:“不是惦记着给承止去买衣裳吗,便匆匆赶了回来。”
“买何衣裳?”牧恬淡听到便问。
成渊翘着嘴角说:“承止过几日需要男扮女装,不是得去买套衣裳首饰吗。”
“哦?”牧恬淡转头看着钟承止,一脸兴趣盎然的表情,“钟公子穿女装,这可真……是太值得期待了。你们在临安应该也不熟悉,不如就让恬淡陪同一道吧。”
钟承止一幅不想理成渊的表情:“恬淡不用麻烦,随便买套衣裳便成了,也不用特地挑选的。”
“那可不成,去那地儿的人不是权贵便是富贾,带上的女眷绝对是锦衣华冠,如何能随便买了。”成渊一边喝酒一边笑着回道。
“要去哪儿?”牧恬淡又问。
此事也不是何需要要隐瞒的,成渊便回:“‘鬼斗蛋’。恬淡公子听过否?”
“哦。”恬淡转向钟承止,“这‘鬼斗蛋’所去之人,不单女眷,即便是大爷也都是打扮得光鲜华丽,谁可都不能输了气势,不然如何斗蛋?有些东西就看看欲购人那打扮,其他人便退了去,少了些竞价。钟公子可不能马虎了这穿着,不然就突兀了。”
钟承止看着这两个家伙,平日碰面就斗嘴,其实实际就是很合拍吧,不爽地回道:“恬淡似乎对这‘鬼斗蛋’很是熟悉啊。”
牧恬淡又恢复那一脸似笑非笑:“钟公子的女装打扮,就包在恬淡身上了。”
钟承止与成渊、景曲大概干掉了半桌子菜,而还半桌子自然都进了牡恬淡一个人肚子。看着牡恬淡匀称的身材,也不知道都吃到哪去了。
虽然钟承止百般不情愿,但这事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吃完饭便被成渊与牡恬淡两人半挟持着,与景曲一同上了马车,而牡恬淡要马车去往了临安的臻融庄。
“到立夏已没有几日,若是订做衣裳定是来不及了。而成衣的话,临安最好的铺子便在臻融庄内。”牡恬淡在马车上给钟承止解释道。
钟承止正好想再去一趟臻融庄,倒是顺路了,随口回:“差不多便行,用不着最好的,就穿这么一次,好的也浪费了。”
牧恬淡:“就这么一次更得要最好的了,以后便无以得见了。”
成渊:“这次穿了后可改一改给小樊,相信小樊与书水都不会介意,算不上浪费。”
“……”钟承止看着这俩人居然统一战线了,实在是……无语以对。
临安最繁华的街道为城市的中轴线——正街。与京城北贵南贱相反,临安是正街南面的店比较雅,还有一些官府的榷卖。中段聚集着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铺子,像昨儿那泄密给日升记的铺面就在这一块。再往北则是星罗棋布的瓦舍,酒肆、青楼南院。
臻融庄坐落于正街中段到北段的交接地带,一面连着纷繁的商铺,一面则接着各大瓦舍,绝对是占了临安顶好的地段。
这处离风雨来并不远,没一会就到了。同京城的一样,又只能下来步行进臻融庄。
本来钟承止、成渊、景曲三人一起在寻常大街上就相当惹眼。再加上一个牧恬淡,这醒目度实在有点高。钟承止三人又深深体会到了牧恬淡在临安受追捧程度,那完全可让京城的各大红牌自愧不如。
臻融庄里人来人往,丝毫不次京城那家的繁华热闹。不像佛诞日在小瀛洲,岛上的人都是知道牧恬淡会去的。今日这走入人群中,认出牧恬淡的人都是满脸惊讶,驻足不前。有的看到牧恬淡过来便会赶紧地让开路,于是就这么在臻融庄密集的人流里硬分了一条道出来。牧恬淡时不时对着周围让路的人回以微笑,轻车熟路地带着钟承止三人去到了一家颇大的缎子铺,这缎子铺里面就有一小间专卖成衣。
成衣毕竟需求量少,通常成衣也多是布衣,给不讲究的穷苦人家买了劳作的,不求多合身,差不多便好;而富贵人家定会是买好料子订做衣裳,精益求精;故上品的成衣实在是需求稀少。不过依然还是有需求。就如每年中秋后的新酒开沽呈祥,若哪个艺伎被意外点着参加送酒队,又没有合适的盛装华服,那要么去借,要么就只能赶着来买成衣了。所以这店子,还真得要勾栏艺人的牧恬淡才知道。若是钟承止、成渊自己找,估计够呛。而钟承止虽然清癯,个子还是比较高的。江南女子十分少有高个的,这想借都不容易。
牧恬淡一进了这小间,店里的伙计就赶快迎了出来,不过这些伙计都是姑娘。其中一位活泼的姑娘对着牧恬淡甜甜地说道:
“恬淡公子,今儿又来帮哪家的姑娘还是夫人买衣裳?”
钟承止听着不禁略有疑惑,这姑娘就算了……为啥还有夫人?
牧恬淡笑了笑,轻悠悠地回道:“帮一位绝代佳人来买。”
“哦?何样的绝代佳人?”那姑娘一脸好奇地凑过来问。
牧恬淡把身子一让,露出了身后的钟承止,对着那姑娘说:“就是这位公子。”
“咳……”钟承止咳了一声。
牧恬淡才接着说:“……的姐姐。”
那姑娘凑到钟承止面前上下打量,然后拍着手说道:“哎呀!若是这公子的姐姐,那真是绝代佳人!怎么?本人未来?”
牧恬淡又笑着回道:“这位公子来临安一游,想带套你们陈家铺子的衣裳回去做礼,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衣裳拿出来吧。”
姑娘:“这公子姐姐如何身形?”
牧恬淡转头看着一脸不爽的钟承止:“与这位公子是孪生姐弟,长相身形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那姑娘围着钟承止前后左右地看:“这么高啊,那非得要赵裁缝出来改一改才行了。哎,既然一个模子出来的,这位公子干脆试试好了。”
钟承止马上回道:“不用不用,随便一件就行。”
没想那姑娘突然换了一幅生气的面孔,噼里啪啦地说道:“怎能随便一件!你到底有没把自己姐放心上!自己出来逍遥快活随便带个东西回去搪塞你姐!根本就没用心的对不对!就知道你们这些花心男儿都是这样!根本就不记得谁把你们拉扯大的了!谁从小当儿子似的照顾你们了!……”
钟承止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这姑娘转着圈训斥,百思不得其解地回头看牧恬淡,没想牧恬淡与成渊俩人在自己身后一脸的笑意,完全是在看热闹。
成渊见钟承止瞪着自己,走上前一步对钟承止说:“承止,给姐姐带的礼,如何能这么随意呢,起码也得好好试穿了才买啊,不然回去不合身如何办?”
那姑娘停了那霹雳扒拉,哼了一声:“就是!”
牧恬淡也走过来:“王姑娘就把还合适的衣裳都拿出来,给这位公子试试吧,我们来挑一件最好的。”
于是钟承止只得被拉进了内里的房间,那王姑娘叫来几位小厮,专门给钟承止换衣裳。
钟承止本以为只是脱了外衣,在里衣外套着大概试试罢了。可那王姑娘带着另几位姑娘把各式各样的衣裳一拿出来,钟承止顿时就傻眼了。
这拿出的具是大华现在最风靡的款式:对襟的褙子,内搭带绣的抹胸,下面长褶裙;再不然就是薄到半透的大袖花锦袍服;又或薄纱的交领襦裙,带着披帛。这哪样是可以直接套在里衣外的?
钟承止顿时有想跑的冲动,但看着王姑娘拿着不同衣裳对着自己比划,成渊与牧恬淡俩人在旁边一幅兴趣盎然的笑脸望着。就知道除非是拉破脸,今儿就别想跑了。而这王姑娘招呼也没打个,直接就将钟承止的发簪抽出来把发髻给散了。这是还准备梳头了?钟承止算是没辙了,最后只能破罐子破摔,由着这王姑娘随意地折腾。
钟承止现在平日穿的衣裳,都是先几个月在重府,正好处在从春入夏,气温变化很大。重涵一觉着又转暖了些,就要魏老给钟承止做几套新衣裳,具是赶着最好的来。王姑娘在这铺子里也算是个小管事,看得多,懂的东西自然也不少,一见钟承止脱下的衣裳,就知道不一般,立刻把几套稍逊的衣裳叫人给拿了下去,留下的也都是非同寻常的,绝对能上得了大场面。
牧恬淡凑到王姑娘旁边,小声说了几句话,钟承止也没听到,就见这王姑娘点点头,随后就招呼了另几位姑娘拿了一堆胭脂水粉过来,还有画眉七香丸。看得钟承止嘴角直颤:“只是试试衣裳,胭脂就不用了。”
那王姑娘理都没理钟承止,又叫了一位裁缝模样的老人过来。
这老裁缝围着钟承止打量了一圈,便点了点那套交领襦裙:“这姑娘肩有些宽啊,那便这套吧。”
钟承止被王姑娘把头发散了又脱去了外衣,一头青丝就这么直垂着,如此看面容实在是有些难辨男女,又在试女装,这老裁缝就以为是位姑娘了。
钟承止哭笑不得:“不是我穿。”一出口又觉着不对,确实是自己穿……
“行了!恬淡说你姐与你几乎一个身型,快换了衣服让赵老把不合适地儿给改改!”王姑娘在一旁立刻回道,挥着手指挥小厮将钟承止拖到内间去换衣裳,那老裁缝也跟了进去。
钟承止极为不情愿地脱下了上衣,换上了这轻飘飘的襦裙。老裁缝就在一旁看着哪里需要调改。不过襦裙的款式大体就是一片绕着身子系起来,对身形无太多限制,这老裁缝也不是乱选的这款。而成衣怕短不怕长,都留了可以修改的长度。钟承止穿上身大体合适,只调改了几个小处。然后一位小厮便叫来了外屋那几位拿着胭脂水粉的姑娘,给钟承止梳头化妆。
钟承止一付破罐子破摔的心情给他们摆弄着半天,待全都弄好了,被一位姑娘拉了出去。
出到外面屋子,果不其然,一屋子的人全盯着钟承止满是赞叹地点头欣赏。除了景曲依然是看了一眼,就像没啥都见着一样又面向前方。
“啧啧啧……”王姑娘手放在背后围着钟承止一圈一圈地转,“你一男人,长这个模样,要女人怎么活?……不过你姐,长这样子定是嫁的非一般人家。哎,我怎就没这个福分呢。”
王姑娘转身又对着牧恬淡说:“那就要这套吧?哼,好歹比我那弟弟要有良心点。”
看来这王姑娘还有个弟弟,钟承止算是明白了刚刚为何被平白数落了一顿。
牧恬淡与成渊俩人都是一脸笑意着盯着满脸不悦的钟承止上下打量,成渊还摸着下巴左看看右看看:
“承止,我觉着以后适当时候,你用这个打扮说不定能起到一些意想不到的……”
“别想!仅此一次!”钟承止立刻打断了成渊想说的话,“行了吧,就这套,快给我换下来。”
“且慢。”牧恬淡颇有深意地笑了笑,“恬淡有一事想相求于钟公子。”
钟承止转过头来:“何事?”
“恬淡今日要去一处地方,需要带一位姑娘。恬淡在临安无亲无故,本十分头痛究竟拜托谁。没想今儿稍早起床,便遇上了钟公子,而且还……”牧恬淡说了一半,又笑了笑,“与钟公子实在甚是有缘,钟公子这都已经穿戴好了,不知能否顺便帮了恬淡这个忙呢?”
“为何需要带姑娘?”钟承止踌躇了一会没回话,成渊先问了出来。
“因为若是带了姑娘,便少了很多麻烦,钟公子去了便知道了。成公子若是愿意也扮作女装,代钟公子帮此一忙,恬淡自也是欣然。”
“……”成渊终于被牧恬淡弄得语塞了一次。
“哦,成渊,不然你同恬淡去?不过换套衣服而已。”钟承止也终于可以出出气了。
成渊回道:“承止你若是不想去大可不必去,以恬淡公子的人气,往大街上一站,愿意跟随的姑娘多了去了。何须承止易装。”
牧恬淡转头看向钟承止:“钟公子若是不想去,恬淡自是不会强求,只是心里一番期许罢了。”
这事说是帮忙,实在不过举手之劳。钟承止虽然十分不想穿这一身女装出去,但却觉得也没什么理由拒绝牧恬淡,而且牧恬淡算是帮了钟承止两次忙。一是那日西湖坐船,二是后来答应黄博厚赴宴。看着牧恬淡对着自己似笑非笑柔情似水的眼神,钟承止只得应了下来。
那王姑娘听着三人的谈话,便要另一位伙计把钟承止换下的衣服给包了起来。然后转头对着牧恬淡问道:“恬淡是要去琴书院吧?”
牧恬淡:“王姑娘果然清楚。上次去恬淡实在是够呛,这次便想带位姑娘,多少能挡着点。”
王姑娘:“哎,你都不知道多少姑娘家就等着呢,你带这么一位……假美人儿去。这些姑娘家都要伤心了。”
牧恬淡笑了笑,未做回答。
钟承止对景曲使了个眼色,要景曲去给银子。王姑娘赶紧摇手回道:“不用了,恬淡已经付过了。”
钟承止转头对牧恬淡说:“如何能让恬淡破费,多少银子我自己付。”
牧恬淡走到钟承止身旁,桃花眼弯起:“钟公子不必与恬淡客气,就当是陪恬淡一趟的谢礼,还不到一餐饭钱而已,实在不必挂记。”
“……那就多谢恬淡了。”就牧恬淡的那一餐饭,确实不到他的一餐饭钱。既然牧恬淡这么说,钟承止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这时钟承止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对重涵说过谢谢。虽然对于重涵来说,自己救他一命在先,但自己从未惦记过此事。而前面两个多月里,重涵付的银子、给自己办置的东西,可远远不只牧恬淡好多餐饭钱。但为何从未对重涵说过谢谢?也从未想对重涵说谢谢呢?……钟承止想了想,还是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