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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 不顾一切地相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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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道上瞬间恢复了宁静,只剩下狼藉的马车,受惊不见的马儿,还有清晰可见的此处曾经经过一场激战的痕迹。

    即便是受伤了,白玉依旧能够轻巧地在陆远到来之前由侍女晓莲带着离开,晓云虽是被楚睿重击,却也能够苟延残喘撑着一口气离开,而那山道另一边的,除了不远处隐约可见的一座横悬在这片悬崖之上的一座吊桥,也显得空落落无边,踏雪似乎是能够感受到气氛的变化一般,只依旧站在原先楚睿停留的崖边,但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那眼眸之中似乎沉着一股迷茫之意。

    陆远到达的时候,只见已经归于沉静了的一片场地,还有土夯大道上一口鲜红的血液,状况已经可以预见,只是看着踏雪的样子便知崖底之下有情况。

    陆远神色严肃,迅速浏览了一遍周边的形势,却是见着石壁之上凌乱潦草,刀剑刻画出来的两行字,“今日一败,他日再战!”

    底下是署名为白玉。

    潦草的字迹,并不是十分有利,从中可那一抹虚弱之感,该是匆匆忙忙留下的。

    只是……陆远下意识呼出了一口气,不过却也是不曾放松,周边的地形,因着地形奇特,地下多有溶洞,周边百姓,即便是熟悉水性者也不敢轻易进入不熟悉的河道之中,就怕不小心遇上溶洞与旋涡而难以脱身。

    而这一条河流,南通流南江,北连郎溪江,期间曲折蜿蜒于各大山脉之间,此处的巫艺山脉便是其中的一座。

    跟随而来的士兵见着如今人去路空的状态,皆是看向陆远,“陆护卫,如今该当如何?”

    陆远咬了咬唇,“找,沿河一路寻找,此处河流底下定有溶洞,需要细细查找,不可错过!”

    陆远一出声,众人得令,而恰是此时,山道的另一边,响起了哒哒的马蹄之声,快马而来的正是旁子瑜与花听双。

    马儿未到,旁子瑜与花听双却是双双展开身形落于陆远的面前,“情况如何了?”

    可见着众人围在崖前,以及崖壁上刻下的两行字,便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且说程锦,感受这被迫的自由落体运动,内心恐慌一时扩大到了极致,她知晓底下是河流,若是她行动方便之时,自是不会有太多担忧与害怕的,她水性不错,两岸并非是不可攀爬的断壁,自是能够让她有一条生路的,只是,她如今却是动弹不得。

    待她噗通一声落入水中的时候,只能沉入水底,无法上浮,可比之落崖更加恐慌的事情却是,这并非一般的河流,而是带有旋涡,可还不待她能够感受到旋涡的压力,只觉得随着她掉落的下一刻,水面一片黑沉的暗影,旋涡冲压之中,一个身影似乎似是在排解万难,冲破大自然带来的几乎是无法抵抗的压力,往她而来。

    水流冲入耳朵,冲入鼻孔,压得她痛苦万分,艰难时刻,只觉得原本身不由己只能随着水流冲撞的身影被拉进了一堵肉墙之中,一只胳膊将她半个身子牢固住,随着胸口一点疼痛,四肢被束缚的压力随之冲散。

    穴道一解开,程锦下意识想要划动手脚,可旋涡压力不是她力气能够抵抗得了的,只觉得天旋地转之间不受控制,猛然之间,在水流冲动之中再次被压进了一个怀抱。

    这一次,几乎是承受者水流的压力,旋涡的转动之力,以及被极力拉扯的拉力,三力相互作用,好似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可程锦也只能极力憋气,生生忍受下来。

    水下的两人不能开口说话,加之旋涡之间水流的涌动也让两人无法交流,程锦更是受不住这等水流的压力,只能被楚睿压进了他的怀抱之中,不能视物,不能有所动作,即便不愿意,却也知道此时此刻,两人根本没有选择,而她也来不及多想,却是在旋涡涌动之中觉得周身越发冰寒,水流的温度越发变得刺骨不能忍受,猛然一阵旋转,她只觉得两只几乎环住她的手臂更加紧了一些,一手环住她的头颅,一手护住她腰身,在冲撞之中,不知方向,不知何处,只觉得不可控制,不能自己。

    可程锦却是没有了落崖那一刻的恐慌,刺骨寒意的水中,两只将她紧紧环绕住的胳膊在这天旋地转人力不敌的水流冲撞之中,让她生起一股安全感。

    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黑暗来袭,随波冲撞,还有激烈的波涛之声,她虽是看不见,却是能够感知周围激烈的变化,可唯一不变的,是那两只将她紧紧环住,水流与旋涡都无法分开的胳膊和阻挡一切的肉身。

    待到感受不到那激烈的水流的冲击的时候,周围平静下来只有挥之不去的水压,那刺骨的寒冷之感却是越发明显了,楚睿环住她的胳膊稍稍松开,却依旧是紧紧握着她比水还要冰寒的手掌,两人在水中对视一眼,皆是两人奋力向上,往水面冲上去,头颅一露出水面,程锦便极力呼吸,在水下闭气的时间实在太长,可她不过是一呼一吸之间,只觉得身子一动,人已经被楚睿带到了岸上。

    夏日的天气,虽是炎热,可经历寒潭,再从水中带起,程锦只觉得牙齿冷得打颤,不受控制地打斗,那渗入了骨中的冰寒,好似挥之不去一般。可上岸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她一遍打抖,一边看着楚睿皮肤外露之处,尤其是面上几道浅浅的伤痕,知晓定时在水流冲撞之中碰到了那溶洞与旋涡之中的岩石,面上意识如此,别衣物掩饰的身子之下不知有几多磕碰,而她却是在那样危险的境地之中依旧被她护在怀中,除了感受到水流带来的压力,竟是没有一丝磕碰,阻挡不住的辛酸腾腾升起。两人此时的样子皆是狼狈不已,尤其是楚睿这等人,时时刻刻都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打扮得一丝不苟,可却是却是浑身湿透,鬓发微乱,束起的发冠早已垂了下来,原本该是滑稽的模样,程锦却是一分都笑不出来,只觉得心中一堵,咯咯颤颤道,“你……你冲下来……做……做什么,落入寒潭,你……你体内的暗伤……会……会加剧!”

    分明怒气腾腾的语气,加之止不住的辛酸,又因为受寒引起的颤抖,她这话一出口,全然没有让人感觉到生气的威慑之意。

    从上岸到磕磕绊绊说出这句话,也不过是几息之间的时间。

    可楚睿却是抿唇,淡淡看了她一眼,而后沉沉闭目,一手运气,程锦只见他背后升腾起一抹白雾,却见这厮身上衣物不过一时之间便已经慢慢干化,那狼狈的模样,至少也消失了不少。程锦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没有再次开口,却是一直在冷冷打颤。

    可楚睿却是在她颤抖之中,周身白雾渐渐减弱,猛然睁开了眼眸,而后二话不说,将自己被水中溶洞里擦破了几道痕迹的外袍脱下,而后披到程锦的身上,在程锦尚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却是再次被楚睿环抱在了怀中,程锦下意识挣扎,楚睿却是扣住她,声音带了一丝严肃,“别动!”

    程锦动作一顿,当真被他一声呵斥停住了挣扎之身,放后知后觉因为这厮的接近,周身的寒意消融了不少,而后,只感觉到有一股暖流自背后冲入体内,缓缓如同一抹令人欲罢不能的清泉,直至流遍全身。

    原本感受到的寒意慢慢退却,直到再也感受不到。

    又是这般被他护在怀中,那股水下感受到的安全感,就像一种毒药一般,让她一吸,便觉得有了瘾。

    程锦心中微动,感受到自己的衣服也因着楚睿送入体内的暖流干了不少,许是顾虑到她本就不懂半分武艺,因而楚睿这层内力的传递并不如他自己一般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干脆与快速,凡是徐徐缓缓,让程锦只觉得舒服惬意,恰恰又是这份舒服与惬意,让程锦心中升起一抹感动,她到底不是真的彻底冷心冷情之人,谁对自己的好,她总是记得的。

    而楚睿,便是那一个……即便迟迟久久不承认,不深思,可程锦就是知道。

    被他压在怀中,程锦只能闷闷开口道,“楚睿,好了么?”

    她的脑袋仅及楚睿的脖子,这闷闷开口的声音,喷出的气流便直直冲进了他因为水流冲散开了一些的领口,直奔他脖间敏感之处。

    可楚睿专心于为她蒸干衣服上的水汽,其实感受不到,可程锦却是想到了这一层,兀的觉得此时此刻,虽是做着正正经经的事情,可两人的状态却是带上了一层暧昧之色。

    楚睿不出声,她却是担心过多运用内力会加剧他体内因为受寒本就在加剧了的暗伤,她声音不免急了几分,“楚睿!”

    “就好!”简单的声音从她头顶传过来,可语气之中还是不容置疑,可程锦是何人,本就是医者,听声辨气之间自是能够感受到楚睿的变化,这厮却还是这般不顾己,他难道疯了不成!

    程锦正待用力挣扎,楚睿的手却是从她背后挪开,程锦几乎是在瞬间之间,便睁开了楚睿,退开一步,恶狠狠地看着他,“楚睿,疯了,还要不要命了!”

    她分明说过他不能受寒,那寒潭一趟,已经让寒气入体,他的暗伤,如今已经受到影响,如今还是这般过度消耗内力,这山间入了夜晚,便凉了下来,他若是内力不足,要怎的护体?

    程锦恶狠狠的语气只换来楚睿唇角不在意一笑,可他面色却是有些苍白,“不是还有你么?”

    说罢,不理会怒气腾腾的程锦,唇角微扯,开口一句,“我疗伤,你不许乱走,林中有狼,危险!”

    十足十骗三岁小儿的语气。

    可不待程锦作答,楚睿却是在原地盘膝一座,闭目疗养。

    程锦见他这般,唇角一抽,再说不出话来,内心升腾起来的怒气,早已被他略显苍白的面色与哄骗小孩的语气给降下去了不少。

    先前与白玉的一场比武,该是耗费了他不少精力,而后又是冲入水流之中,寒潭之中再受寒气入侵,接着,不要钱一般匆匆用内力烘干了自己又为她输送暖气,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了。

    见他盘膝坐下,运气疗养,程锦轻叹一声,拢了拢被他披在身上割裂了几道口子的外袍,一看便知是被尖利的石头所伤,水下暗流涌动,楚睿两只手都用于护着她,自然是没有办法为自己避开溶洞之中尖利的石头,如今,他虽是着墨色衣袍,看不出血液侵染之色,更因为在水中,即便有伤口,也被水流冲洗得差不多了。

    程锦离他一步之遥,亦是盘膝坐在楚睿的对面,知晓他此时全神贯注之际,定是不能被她打扰的,只定定看着他,身上的暖意未散,她知晓,楚睿耗费在她身上的内力恐怕比他自己的还多,毕竟,他的衣裳还有一两分湿意,而她,不仅干燥,更是暖意十足。先前的寒潭冰冷,就像一场梦一样,若非是眼前这片繁林茂密之地,她几乎觉得,那落崖的过程,就是一场梦,或者……就像重新冲入了另一个世界的轨迹一般。

    程锦定定看了看楚睿闭目之中微微放松却依旧冷冽的面庞,眼光看到他身上被划破了几处的裂痕,抿了抿唇,却是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圈周围地界,犹豫了一瞬,却还是轻声退步离开了此处。

    此时依旧是午后日头正盛的时候,程锦环视了一圈之后,却是发现这繁茂丛林其实并无路可走,不过却也无妨,楚睿所在之地,还是水流旁边的一处浅滩,她眯了眯眼,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运气疗伤的楚睿一眼,却是毫不犹豫,进入无路可走的丛林之中。

    且说陆远一行人,自旁子瑜到来之后,分配顺流寻找的人也纷纷出发了,旁子瑜知晓了这一路上大致的情形之后,面上却是升起一股担忧。

    依照那两行字来看,白玉定是败在了楚睿的手下,可是程锦与楚睿两人却是落入了那崖底之中,他是不知楚睿功夫究竟几何,但必定是在他之上,只是,同时武者,与白玉交手一番之后,楚睿还能有多少精力……

    他担心流南江惊险之中,两人未必真的安然。

    比起旁子瑜,花听双的担忧也不在少,“师兄……巫艺山一带,溶洞甚多,旋涡不在少数,锦儿……”

    说到此处,花听双眼中的担忧已经恨不得能够钻入水底寻到程锦。

    旁子瑜抿了抿唇,“你跟随陆远寻人,我去寻人看看,巫艺山溶洞,到底有多么骇人!”

    旁子瑜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的温和已经不复存在。

    可花听双却是听明白了,旁子瑜在江湖之中认识的人不在少数,想要尽快了解巫艺山的地形,了解这条河流所在的情况,还得找当地比较熟悉的人方行。

    “嗯!我明白,若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师兄。”

    旁子瑜点头,看了看周边,在吩咐了花听双一些该注意的事项之后,最后再看了一眼石壁上那几个字,眯了眯眼睛,而后身形一跃,跨上马儿,离开了此处。

    而此时,天留郡的驿站之中,站立在窗边的林瀚,望着盘旋在空中不落的信鸽,眯了眯眼睛,可面上却是不见半分不耐烦与不愉快之色,一张儒气的面庞,几乎让人忘记了,在多年前,这位侯爷,也曾上过战场,杀过敌人,斩过敌首。

    眼见着空中的信鸽往下飞来,林瀚伸出一直胳膊,那只信鸽便乖巧停在了他的手臂之上,他伸过另一只手,取下系在信鸽脚上的信筒,展开被卷成一束的小小信笺,待到看完了上边密密麻麻写着的几行字之后,林瀚面上的表情未变,依旧是那斯文的儒气,却是将手中的信纸一手,放于桌边的香炉之中,不一会儿,那香炉之上便升起了一缕不同前一刻的炊烟,浓白轻轻。

    门口扣门的声音传过来,林瀚转回身,面上似乎又一抹异色,“郡主啊……进来吧。”

    殷含之面上还有一丝担忧,“林伯伯,楚帅那边……有消息过来了么?”

    她这么说着,林瀚却是定定看了她一眼。

    殷含之微微低头,“起先前在院子之中看到了信鸽进来,以为是楚帅那边得到的消息。”

    林瀚轻笑一声,招呼殷含之坐下来,“确实是有消息传过来了。”

    林瀚的语气之中还有一丝犹豫,面上升起为难之色。

    殷含之一激动,仰脸问他,“如何?”

    却是见着林瀚为难与担忧的面色,殷含之声音带了一些急切,“可是楚帅出事了?”

    “郡主啊,先别担心,楚帅不是一般人,不会出事。”

    林瀚虽是如此说着,可是面上强装无事的神色却是瞒不过殷含之的眼睛。

    殷含之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只有一片分明,“林伯伯无须隐瞒我了,与我说罢,楚帅,究竟是出了何事?”

    林瀚见她果决的神色,顿了顿,只道,“清乐郡主惊马坠崖,楚帅……亦是。”

    殷含之听罢,身形一晃,却是撑住了手边的桌子,“是她!”

    林瀚见她眼中升起的不满与憎恨之色,沉默不语。

    殷含之似乎也不用林瀚说什么,似乎知道了那十二字消息,便能够明白了许多大事。

    “如此说来,清乐郡主是找到了?”

    “是。”

    “当时情况如何?”

    “被杀手组织明狱带走,不过却是不知为何演变成了楚帅与明狱首领的对决之势,据闻清乐郡主在一旁观看,而后不知为何,惊马落崖……”

    林瀚的话还没有说完,殷含之放在桌上的手指却是慢慢收紧,林瀚见她神色不对,却是不再往下说了,只劝慰道,“楚帅吉人自有天相,郡主……莫要多想。”

    殷含之的失态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待林瀚这一句语重心长的话语下来,她早已收敛住了自己,“我明白,多谢林伯伯。”

    林瀚见此,微微皱眉,“快扶郡主回房!”

    珍儿听言,赶紧进来,扶着殷含之。

    殷含之抬头看了一眼林瀚,“林伯伯,还请你加快人手,务必要找到楚帅。”

    林瀚点头,“这是自然。”

    殷含之点了点头,由珍儿带着,离开了此处。

    待走出了林瀚的这一处院子之后,珍儿看殷含之面上不好的神色,只得出声劝慰,“郡主莫要担心,楚帅吉人天相,定会无事的。”

    殷含之咬了咬唇,“他最好无事,否则……程锦语……”

    珍儿看她面色不好,此时也不敢多说了。

    且说程锦,深入密林之中,摘了几株用于敷治外伤的草药之后,不敢再多走,却是沿着原路返回了。

    索性她的方向感是极强的,否则,若是一般人,进入了这密林之中,还不得迷路不成。而她也没有深入密林的打算,楚睿那句话虽是哄骗小孩,可她到底是明白的,此处山林之中,即便没有猛兽,却也会有一些不可控的因素。

    可是她沿路返回之后,还未走到浅滩之处,眼前却是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她面前,楚睿面色黑沉,“不是叫你不要到处乱走,林中危险,你不知道?”

    这厮的火气说来就来,程锦被她突然劈头盖脸一吼,足足惊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当真无脑不管不顾就进入了林子之中?”

    比起楚睿黑沉的面色与不满的语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罢了还不忘嘀咕一声,“再说我也没有走多远。”

    她这么一说,楚睿上下看了她一眼,终是不再多说什么,只面上有升起一股程锦熟悉的无奈之色,程锦却是不管他,看了看他恢复了的面色,歪着头看他,眨眨眼,“你好了?”

    许是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脸色不好,楚睿只轻嗯了一声。

    程锦唇边轻笑,扯了扯楚睿胳膊,“走吧,先替你的外伤敷些草药。”

    楚睿自是知晓自己身上因为水中旋涡、暗流与溶洞之因被石头割破了不少,看了看她手中拿着的几株新鲜的草药,知晓她是进入丛林之中采药去了,只抿唇不语。

    程锦也不多说什么,两人竟是默默走回了先前的浅滩之处,那一处地域虽是不算开放,可却也是一个比较适合暂时休憩的地方,经过了先前疲累,只得先暂时休息,索性如今天色不算太晚,概是未时的时候,只待先收拾好了自己之后,方能另寻出路。

    待到楚睿将自己身上衣裳退下,程锦方才看清了他本就细白的皮肤之上被尖利石头撞击、划伤、割开之后留下的痕迹,说不得触目惊心,却也让她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若非护着她,只怕,他该是能够避免更多的吧。

    可这样的念头,只是在她心中闪过而已,明白楚睿的性子,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让身于自己旁边的女子受伤?

    那是一个男人的骄傲。

    虽说她有时并不认同这种傲娇,但此时此刻,面对楚睿,却是尊重的,而且,不得不尊重。

    因为浸水了的缘故,一些伤口的边缘已经发白,伤口虽是深,可却也磨出了一层血肉之伤。

    两人之间只剩下默契一般的安静,程锦不会再去问他何必自寻死亡一般跟着她跃入那凶险十足的水流之中,只是默默为他附上被她揉碎了的药草,待到一切收拾好了之后,已经是一刻钟之后。

    楚睿将身上衣物穿戴整齐,即便是在这样的可说是落魄与狼狈的时刻,程锦依旧觉得,他那份尊贵的气质一分也不减,哪怕他衣裳划破,几缕碎发挑出,除了给他沾染了几丝桀骜不屈之外,比起往日的冷冽肃然,反倒显了一些傲然洒脱与张狂率性……

    程锦蓦然想起当日展蔺与他说言的,童年时期的楚睿何等张扬,不由得唇角一勾。

    她这细微的神色,却是被已经穿戴整齐了的楚睿收进了眼中,不免有些疑惑,“笑什么?”

    他声音疑惑,问出来的话,语气里也没有了往日的冰冷之色,反倒是他们如同已经认识并且相处了多年的老友一般,这话,他只是自然随口一问。

    程锦却是摇了摇头,环视了一遍周边的形势,“虽是进入了溶洞,被暗流冲走,这地方,应该离我们落崖之处不算很远很远吧?”

    很远很远,究竟有多远,只要还是在这一片山脉之中,于程锦而言,都不算是远的。

    楚睿听她如此说,皱了皱眉头,看着周围都是都是山,山体都是密林,除了这一处的河流,还有延伸过去的这一处浅滩,完全看不出任何可称之为熟悉的迹象。

    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该是不远,不过巫艺山多是险峰,地势复杂,底下还有数不清的溶洞,便是不远,也不好找到出路,他们更是不会轻易找到我们,今夜,是走不去的了。”

    程锦瘪瘪嘴,自是明白这一层的,却是呼了一口气,语气也可算是有一丝不在意,“走不去便走不出,今日走不出,还有明日,明日大元帅总能想办法让他们知道我们在哪儿。”

    楚睿挑眉,程锦这话真心实意,没有半分平日里的虚假之意,不禁觉得好笑,“你信我?”

    程锦睨他一眼,却是不说话,就在楚睿觉得她不会再说什么了的时候,程锦却是突然出声,“便是你没有办法,难道我自己不会想办法么?”

    荒野求生之道,那是七岁小儿都懂得的知识。

    她嘀咕一般的话语,只让楚睿唇角一抽,不过却也没有怀疑程锦的话。

    再看了看周边的地势,楚睿皱了皱眉头,看向程锦,“还能走么?”

    程锦看了看周边,同样是皱眉,“走吧,难不成真的在此处等待救援。”

    说罢,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戴着楚睿的外袍,他身形本就宽大,穿戴在他身上,反倒有了一股小孩穿戴大人衣物的滑稽之感,繁林之中不比外边,阴冷之气更重,便是在六月底的天气披着这外袍,在此地,也觉得温暖而不是炎热之感。

    尤其是她觉得自己自从寒潭起来之后,虽是后来有了楚睿及时御寒,可如今,那股楚睿来带的暖流散去之后,依旧感受到从体内升出的阴寒之意。

    那是由内而外的寒,甚至在这炎热的六月天,手脚都是冰凉的。

    只是……程锦皱了皱眉头,正待将身上的外袍拿下,楚睿却是先一步出声,“密林阴凉,夜间更凉,你先穿着。”

    “太大太长,不方便。”说罢还摊开双手让楚睿看她这稍稍滑稽之样。

    可楚睿听她如此说,似乎是轻笑了一声,笑声很是明显,却是蹲下身子,在程锦疑惑与不知他做何之际,直接将她外袍底部撕去半尺之长,而后将那撕下的布条,放于在程锦的面前,“无法……只能委屈了一些。”

    那意思自是不言而喻,拿那撕下的布条当做暂时的腰带,也解决了外袍过大带来的不便。

    楚睿做这事的时候,自然而然,便是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暴露出一颗完整的头颅和毫无保留的后背,也不曾有一分半分的怀疑。

    而这一句委屈……似乎真的包含了一些歉意一般,是真真正正出自楚睿口中的真心之话。

    程锦见他如此,自是不会再拒绝了,只拿过了那只布条,围在自己腰身,固定住了宽大的外袍,楚睿已然不容她拒绝,她若是再拒绝,便是矫情了。

    见她这般模样,楚睿只唇角勾起了一抹浅淡笑意。

    程锦却是一遍系着那临时的腰带,一边恶狠狠道,“下次,我定要毒死他们明狱!”

    她这般大言不惭,也不过是口头泄愤而已,楚睿自是也懂得的,因而,只一笑了然,不过程锦却是想起崖边上的情况,又突然道,“那白玉本来可以好好带走我,偏偏似是等你来一般,可你来了,他又逃命一般地离开,你到了,他又奇奇怪怪找你打架,还!还……那我当筹码,到底何意?你们有私人恩怨么?”

    她走在楚睿的身边,也不忘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并没有注意到手腕一直被楚睿的手掌握住。

    楚睿也不瞒着程锦,“当年在北部战场,白玉曾听闻过我武艺高强,特来寻我一战,但是当时战事繁忙,我不肯,他便说要等战事结束再来找我,不过,我怠于理会他,虽是休战回朝,此番受人所托想来带走你,怕是不得已而为之,他那人向来如此,洒脱不羁,不过却是重情重义,北齐皇室于明狱有恩,他不得不来,不过,药王谷却也对明狱有恩,所以,他带走你,偏偏又留下了后路,应该是因为我……”

    说到此处,程锦已经算是明白了。

    总之就是白玉不得不来带走她,但就是希望楚睿能够把她在带走,而他一路怪异的保留行为,都是为了想要与楚睿一站。

    思及此,程锦眯了眯眼,“大元帅,我这是因你受了无妄之灾呐。”

    她这话本就有七分玩笑三分调侃之意。

    岂料,她这话一出口,楚睿却是停了下来,转过身,嘴唇紧抿,语气认真,“这次,是我部署不够周全,能让白玉将你带走,今后,必定不会了,程锦,谁也带不走你。”

    随着这句坚定的话一出口,楚睿专注的眼神,认真的语气,还有深藏于底的歉意都被她看见了,程锦无法忽视内心深处的熟悉的悸动,清晰明白的怦然心跳。

    他如此郑重其事,程锦暗暗压下心头的悸动,顿觉喉咙一哽,只顿了顿,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腕被他握了一路,突生一些不自然之感,只轻轻一动,挣开楚睿的手腕,不看他,却是独自往前而去,“我只是随意说说,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不管白玉与你之间有何约定,总归,这一遭,也总是会发生了,不是白玉,也会是别人,不过也所幸来的是白玉,否则,大元帅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追我去北齐或西凉了。”

    她一边说着,又似乎是很理解一般。

    楚睿空落落的右手掌握了握,跟在程锦的身边,听她如此说,却是沉默了。

    这一小段路,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直到浅滩越来越小,最后只能被荒草丛林所取代,两人方才停了下来,再环视了一圈周边的地势,程锦眯了眯眼,“河流在这一处,便有又变成了底下暗河,看来,这巫艺山山脉,真是一处不可多得的圣地。”

    这话虽是夸耀,可任是谁听着,都能听出里边咬牙切齿的味道。

    楚睿默默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不过却是与她一般,再看了周围的地势,一瞬之后,两人抬眼,看向对方的眼睛,齐齐看向往东方向之处。

    不论如何,总之先往东走,巫艺山在郡县的西边,往东走,该是最好的选择,哪怕此时日头已经渐渐落下,可辨认方向,思虑地形,回顾整个方向大局,还是可以的。

    只是太阳快要落山了,夜晚不好走路,尤其是这样的密林之中,哪怕再往东走,也不得不寻找一个相对可靠的地方停留下来。

    两人继续往前走这,山路并不好走,尤其是没有道路的地方,楚睿是有武艺傍身之人,程锦虽然也是体质不错,可在这等地势险要之处,一不小心便是大起大落的差距,也不免觉得有些吃力了,不过却也并非到了不能忍受之时。

    因而,她倒也不矫情,这一路,虽是自己走着,却也不拒绝楚睿时不时拉着她往上往前的动作。

    待到终于到了某一处相对开阔之地,程锦终于呼出了一口气,而此时此刻,另一边的山头,只剩下了半轮太阳的金光,漫天的云霞铺染了西方一半的天空。

    楚睿就站在她身边,程锦眯着眼睛看了看那漫天云霞,顿觉开阔之感,便是疲累似乎都消散了不少,忽而展颜一笑,转过头来,看着楚睿,脸颊微微红润,那双灵动的眼眸因她的一层笑意而微微弯下,她开口,“楚睿,你说我们像不像就是专门爬上山头看日落?”

    她笑着问出一句,山风吹起她微微凌乱的头发,几乎要盖住她的面颊,楚睿心中一动,有一种想要伸手替她拨开那几缕碎发的冲动,程锦却是未知,问出这么一句之后,似是也不需要答案,却是转头看向那漫天的云霞,记忆之中,爬山看日落的日子已经太久远了,那已经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白衣黑裙的年代了,那时生活简单,理想自由与单纯,她还是一个平凡的少女,带着梦想却也不会相信这世界还有另一个并存的时空,有一群隔着没有记录的历史的人同样生存着,她也还不懂得生活的压力,老母尚还健康,还有三五好友,谈天说地,嬉笑年华。

    她也没有得到楚睿的回答,却是已经重新将脸庞迎向了那微弱的夕阳晚霞,面色平静与柔和,一点都不像楚睿认识与记忆之中那个熟悉的程锦,好似带上了一层模模糊糊的东西,遮挡了某些却也同样看不见的东西,就像那夕阳残照一般,好似……再过不久,她就消失了。

    这般平静与宁和的程锦,不像是她,却又像极了他,楚睿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抹不安,她平静的面色迎着夕阳,晕染上了一层深深的金色,便是面庞上细细的绒毛也在夕阳映照之下看得清清楚楚,哪怕是鬓发微乱,山风散乱,可她却是独独立于万物之外,那么近,那么远,近在眼前,可似乎又远在千年之外。

    楚睿心中一紧,想要伸手拉住程锦,程锦却是唇角勾起,面上带着一抹真诚的笑意,再次转回头,“好看么?”

    楚睿伸了一半微动的手一顿,看着眼前的女子言笑晏晏,而她的身后是漫天的红霞,铺满了整片天空,红得不可方物,美得天地似乎也黯然失色。

    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美。”

    程锦轻笑,“的确美。”而后不管楚睿的眼神放向何方,却是对着那一轮渐渐下沉的残阳,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楚睿的视线却是锁在了程锦宁静平和的背影上。

    哪怕是很多很多年以后,他依旧清晰记得,那一日,那个定格在了他心中的倩影与漫天的红霞……

    ------题外话------

    今天是元宵节,大家元宵节快乐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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