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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艾基尔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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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中二少年到哈图萨斯的第十一天,是亚述使团中毒案件的第七天,亦是米坦尼使团血案的第三天。

    带着兴致颇高的德拉科小王子一如既往去卡帕塔神殿参加晨祷,结束后在池水边光明正大教他魔咒直到接近正午,中二少年才起身准备离去。

    神殿的入口处有位披着斗篷头纱遮住脸颊的女性沉默站立,她身后的婢女极度不满气鼓鼓憋着嘴等候。稍时神殿有位男仆匆匆出来,弯腰低声说了甚麽。

    “请转告凯鲁神官,无论如何,请见我一见。”那位夫人声音不大非常柔和。

    “很抱歉艾基尔夫人,我已经通报过两次了。”那男仆为难地欠身,“但神官都是这麽回答,他请您回去。不要再等,不要再来。”

    “那麽,再通报一次。”她声音依旧不高,却十分坚定。

    那男仆叹了口气还是转身入内。

    婢女终于忍不住低声劝道:“夫人回去吧。当真没有这样的道理。您是他母亲,他是艾基尔家的继承人。”

    “也许他不这麽认为。从他选择进入神殿侍奉的那天开始,他就已下定决心和艾基尔家划清界限。如今又——唉。”

    “可这是能划清的麽?”

    “我不知道。”那夫人幽幽道。

    中二少年自然当甚麽都没听到坦然路过,擦身而过时微微颔首示意。德拉科小王子仪态端庄问了好,又悄悄握住我的手。

    那位夫人侧身回礼后轻道:“您是亚述的神官?”

    朕这一身阿淑尔大祭司的袍子辨识度应该不低才对:“是的,裘啬尔公主。”

    她似乎愣了一下:“很久没人这样称呼我了。”

    “抱歉。若令您不适还请见谅,艾基尔夫人。”

    “不,不必。”她声音里带着无限落寞与感概望向一侧的金发小王子,“为甚麽年轻人总向往权杖与神殿?”

    “也有例外。”我哑然,“如同并非每一位公主都想嫁给王子最终当上王后。”

    她身后的婢女冲我瞪眼:“嗨你这个见鬼的亚述佬!你在讽刺我们夫人麽?!”

    太过旺盛的自尊与太过盲目的自信才会觉得全世界都是在议论自己。

    朕只笑了一下并未作答,她气得跳脚:“该死的野蛮人滚回亚述去!这里可是哈图萨斯!”

    “这里确实是哈图萨斯,但甚麽时候让贵客回家的命令一个小小的使女也能发布了。”从神殿里缓步踏出来的是脸色不太好的凯鲁神官。

    “哦凯鲁——”这位艾基尔夫人欢喜地提高声调迎上去,“我的爱子。”

    “……艾基尔夫人。”他被拥抱住的一瞬间浑身僵硬,随后尽力挣脱开。

    “你瘦了我的孩子。”艾基尔夫人紧紧握住他的手,“回家吧儿子。请让我解释。”

    “不需要任何解释,夫人。至于其他要求请恕我拒绝。事实上我已经拒绝过很多次,正式的。”凯鲁神官将手抽回来,“艾基尔家并不需要一个……我这样的人。”

    假装没看到他快速转向中二少年这一侧的小眼神,坦然告辞先走一步时还能听到那个坏脾气的小婢女重重哼一声嘟囔着“终于走了!碍眼的亚述混球。”

    “亚述混球?”金发小王子一路都在笑,坐在马车驾驶位上的伊里奇拍着大腿跟他一唱一和。

    “她说的其实也没大问题。”我耸耸肩上了马车。

    “啥?!”伊里奇一身“亚述男儿威风凛凛神圣不可亵渎”的二货气质逼视我,“你可是亚述的使臣!”

    “所以我已经拿到了包括增加的铁与莎草纸在内一系列新贸易不是麽?但这似乎也不能证明亚述就不是混球。”我摆摆手坐好,“特别是在咱们伟大的皇帝陛下一门心思扩张领土的今天。”

    “以前好歹还讲究个师出有名,现在是连个借口都懒得编了麽?”德拉科小王子歪着头靠在我身上。

    “谁说没有借口?当然我更怀疑陛下把你身边这个唠叨的家伙派出来就是怕逼他编借口。”伊里奇敲敲车框示意开动,“但我好奇为甚麽你们希塔托还没有动静。”

    “这动静已经不小了小队长。”我翻个白眼,“况且,希塔托现在愿意开战麽?”

    “那就只能任凭我们吃掉巴比伦啦!”伊里奇吹声口哨。

    德拉科嫌弃地嘁了一声却又看着我似在求证。

    “不。现在的希塔托暂时不会对任何国家动手。”我轻抚他的发旋,“当然,也不会愿意看到任何一个国家对他动手。”

    攘外必先安内,绥靖政策祸水东引,与虎谋皮养虎为患。

    这一串词儿在中二少年心里不断刷屏,但朕一个字都没说。

    金发的小王子若有所思:“米坦尼?”

    “我们的朋友。”

    “千万别指望一个满口胡话的大祭司。”伊里奇不甘示弱地哼哼。

    “所以只能指望一个战车队长。”

    “这种迫不得己的语气是要闹哪样?不该夸我一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麽?!”

    “说这种话的人十之八.九没本事且牢骚多多。”

    “喂喂!对我好一点温柔一点是会要了你的命还是怎样?”

    “对你温柔我是有甚麽好处麽。”

    伊里奇狠狠瞪我一眼又去蛊惑人心:“听见没有小子?你真要拜这种明明想吞掉巴比伦却又一脸替天行道是帮米坦尼出头以及为自己复仇的人为师?”

    金发小王子哈哈大笑:“我猜他现在会说战车队长驾驶好战车就行,他的要求不高。”

    我掐掐他的小下巴,他龇牙咧嘴另起一题:“巴比伦的反应如何?”

    伊里奇翻个白眼:“见面就咬牙切齿算不算好反应?不过与你们国家的婚约显然还得等他们皇帝古里加里斯二世首肯——相信他现在也没这个时间。”

    “所以到底你和你们皇帝在谋划甚麽?”德拉科小王子歪着头这样问。

    “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我懒洋洋挑开帘子看了眼外面的街道,“如果是替你父王问就算了,不如让他自己来。”

    伊里奇跟着凑过头来瞅一眼:“那辆马车似乎在追我们?”

    撇眼加速赶上的马车,熟悉的精美装饰让中二少年心里叹息:“让他们先过。”

    后首马车赶上却没有超前,反而放缓速度与我们并肩。伊里奇让马车靠边停下,对方车夫也停下并且礼貌询问:“请问可是阿淑尔的大祭司?”

    伊里奇自车帘内打量对方:“正是。”

    刚见过一面的那个刁蛮侍女探出个头来:“我家夫人让你们今日午后到艾尔基家的小神殿祝祷。”

    伊里奇哈地笑了:“小姑娘你以为你是谁又是在对谁说话?瞧瞧你这粗俗的外貌与仪态,连一份正式邀请都算不上的无礼喊话真是在拜托别人?”

    那婢女怒气冲冲道:“喂你!”

    “我怎样?”伊里奇翻个白眼,“男人不像话女人没规矩,好厉害的希塔托哦——”

    “你这个见鬼的——”她顿时收声满脸惊诧地瞪住我,双手难以置信地摸着咽喉发不出声音。

    我放下了帘子朗声道:“贵国或者艾基尔家族若是希望通过这个试探亚述的真实意图,那麽我不得不深表遗憾。作为个人我并无与女子计较的兴致。但作为阿淑尔的大祭司,我不得不给愚昧的百姓一点警告。这次是半天,下次也许是半辈子。”

    在伊里奇的大笑中,我们扬长而去。

    “虽然我是希塔托人,但我得说干得漂亮!”金发小王子骄傲地翘翘下巴。

    “若那位艾基尔夫人真想见我应当不会采取这麽奇葩的手段。”我抱着他坐好。

    “所以是那个小姑娘故意使坏。”他老气横秋点着头。

    “要命!你才五岁好麽王子殿下。”伊里奇简直要笑死了。

    中二少年看着互相斗嘴的两个娃没有接话。艾基尔家怎麽想不关我事。横竖再过三天就能离开哈图萨斯,委实没必要节外生枝。

    万事就怕“然而”或“但是”。

    当天午睡起来的中二少年就被告知有访客且已等待了不算短的时间。

    “是那个艾基尔家的夫人。”德拉科小王子正在练习他现在已耍得很熟练的漂浮咒,“没有结婚就有了一个儿子,有一个儿子但那儿子却不姓艾基尔。”

    我斜了眼无所事事蹲在一边吃水果吃得满脸果汁的伊里奇,一定是他传染得周围人都关注八卦。

    “这是全哈图萨斯人都知道的事情好不好?”伊里奇哼哼着再挑个果子开始啃,“他儿子你还天天见呢。”

    废话,这事儿就是朕叫你去查的。

    “甚麽事要见我?”我看着拼命忍笑的通报随从。

    “艾基尔夫人以家主身份求见,想向阿淑尔的大祭司赔罪。”说着他呈上了一块精致的泥板。

    我接过来扫了眼外层上那繁复的家纹就让伊里奇去看:“一个人?”

    “没有一个不能说话只会凶巴巴瞪人的小姑娘?”伊里奇已经敲碎外壳拿出里面的文书。

    金发的小王子翻个白眼:“艾基尔家一代不如一代了。”

    我忍不住笑着拍他后脑:“你才几岁就这样说话。”

    “事实如此。”他神气活现地摇晃脑袋,“艾基尔家可是世代名门。但自从上任家主去世让出元老院议事长之位后,他唯一的女儿接手可做的不怎麽样。”

    我脑海中浮现出那位仪态温文的夫人:“她不适合这个。”

    “本来她有儿子是很好的依仗,但她却连儿子都教不好。”德拉科小王子很是鄙夷地皱皱鼻子,“或者其实她儿子完全——”

    我再拍了他后脑一下阻止这话:“对所不了解的事别轻易下定论。”

    “好吧祭司先生!”他拖长腔调应了一声又不满地嘀咕,“就算收我为徒也不能随意拍我头好麽?!我可是皇族!”

    那朕还是神(官)族呢!

    不过原来敲臭小鬼的脑袋这麽爽,难怪以前蛇王陛下总喜欢这麽招呼中二少年的后脑勺。

    “那麽,神官大人要拒绝麽?”那久候的随从偷眼观察见我神色并无不悦才壮着胆子追问一句。

    “如果她不介意还有一位客人在场。”我看了眼伊里奇。

    他跳起来摆手:“我才不要见那个凶巴巴的傻妞儿。”

    “自作多情的蠢货。”德拉科小王子鼻子冲天,“现在这种时候见甚麽人、在甚麽地方见、只有他们或者有别人,都很有讲究的好麽!”

    我微笑着抚摸他的金发:“那我的爱徒要陪伴在他师父的身侧麽?”

    他趾高气昂看我:“除了我还有谁更适合?”

    “德拉科。”一个声音很是无奈,“又在胡说八道甚麽。”

    “父王——”小家伙欢乐地扑过去抱住大金发亲王的腰蹭蹭脸,“你怎麽这时候才回来?”

    “今早的元老院有些事。”他和中二少年打招呼时颇有深意地看朕一眼,“毕竟在没消息就是好消息的现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叫人有千百种解释。”

    庸人自扰哪儿都有。

    我用同样的眼神回望他:“既然主人家回来了,客人的客人是否受欢迎就有决断了。”

    那随从只好又转头看着他家亲王,修达亲王叹口气:“请裘啬尔公主到南院的正殿。”

    我自然地起身跟他并肩出门也往南院走:“修达亲王真是个善良的好人。”

    “这评价对一个亲王可不见得是赞美。”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心情愉快地漫步在舒服的杜松树荫下。

    “我愿意帮助她不是因为我善心。”修达亲王顿了顿道,“只因为她恳求我,作为一个母亲。”

    我停住脚步看他,他扭开头就是不看我:“你和他都是神官。”

    “替人做说客。”我收回目光来理了理袍子上的流苏,“我又为甚麽要卖这个面子给你呢亲王阁下。”

    “……因为我信任你,我希望信任你。”他转回头来看着我,“虽然我不明白为甚麽大祭司先选择了信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