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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人间十三侠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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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愁飞不知道自己做的选择是否是正确的, 但白愁飞知道, 若再让他选一次,他依旧会如此做。

    他想要得到人的肯定, 无论是谁, 只要肯定他!

    可是,谢知非为什么如此肯定他?

    在驴车空间里,白愁飞手里拿着手抄的《练兵要务》,悄悄打量对面靠着车棚, 侧着脸随着驴车的一摇一晃, 透过摇起来的窗幕往外看的谢知非。

    明亮的光透过细小的缝隙, 打在谢知非的脸上变作一条明媚的线条, 像是白愁飞曾在崖地往上看是的一线天。

    这条线也是摇摇晃晃的, 白愁飞思绪飘远了些,等回神的时候,谢知非已经转过脸来, 那条明媚的线条也不见了,只剩下一双如同幽潭的眼睛看着他:“可是对上面的东西有疑问?”

    “禀师父, 没有。”白愁飞忙摇头,又将头埋下,心里想到:他这几日看过的书,莫说是江湖门派,即便是武林世家也未必会有,更莫说五圣教这个曾经几乎避世的门派。

    ——他师父,到底是如何会这些东西的。

    这个答案没有人能告诉白愁飞, 五圣教的人视谢知非为始祖的使者,奉为神明从不怀疑,而无崖子那些人更是不晓丝毫,即便几十年后在江湖朝廷都有着赫赫声誉,白愁飞也未曾明白过。

    而此时的白愁飞将谢知非看做书香世家的遗孤,随着谢知非一路从洛阳摇回五圣教。进入五圣教的地界之后,水汽越来越盛,瀑布轰鸣之声不绝于耳。

    白愁飞正好奇拉他们的驴是什么品种,为何一路过来昼夜坚持也不曾显瘦的时候驴车停了。

    白愁飞知晓这是到了五圣教,赶紧随着谢知非下车,而带着白愁飞一路摇回到五圣教,隔着清水江面,看到五圣此时模样的谢知非惊呆了:隔了几个月,五圣教看起来完全变了个模样!

    他让人在五圣教在移栽的一片红枫林,怎么有一半都是只剩下木桩?

    走之前,他的确有让你翁他们开发五圣教左边那片小山坳,用来做药田,毕竟一直采野生的药根本不够用。可是这开发是不是开垦得太过了,怎么山坳上全是翻出来的石头!

    还有水田,怎么只有水没有田,更别说谷子!

    还有……

    面对这除了五圣教是完整的,其他全变了模样,甚至连五圣教的人都是又愁又笑的模样,谢知非赶紧带着白愁飞过河,对守门的弟子问过去:“我走了数月,教里可是有人上来寻仇了?”

    ——就算有人来也不该如此凄惨啊,无崖子虽然是吃稀饭的,但是他的两个徒弟吃干饭啊!

    看到谢知非,守门的弟子兴奋得眼泪汪汪:“圣使,你回来啦!”

    ——圣使,大事不好了!

    两人话音还未落,谢知非身后清水江哗啦一声响,清溪瞬间变黄河。

    从河的上游有两道人影打下来,等两人近了一些看,果然是李秋水同巫行云。这两人内劲翻腾、风袖鼓涨,在清水河上打得噼里啪啦,两人脚下清水河水哗哗啦啦,胜过了数百瀑布齐声轰鸣。

    巫行云捞了一把水花化冰,对着李秋水打去:“贱人,吃我生死符!”

    李秋水学巫行云那样一翻手,同样大小的冰花,同样力度和方向:“还是你自己吃吧。”

    “……”谢知非终于明白为何五圣教周边会这个模样了,巫行云同李秋水两人打起来,除非有人武力制止,否则只有等这两人打累了才能休息一会儿。

    而江湖上能无力介入制止这两人的,还真没几个。谢知非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在离开之前必须让无崖子内力恢复才行。定了定神,谢知非对一边的守门弟子吩咐:“你去告诉你翁,让他带着翁议来禁地找我。”

    五圣教的禁地不大,就是一个天然的山洞。在谢知非来之前,这里是你翁他们用来储藏粮食的地方,谢知非来了后发现这里难得的不潮湿,立刻征用做了五圣教禁地。

    禁地之外,有数名得到五圣物认可的弟子同五圣物一起守护,而禁地之内,百平米的山洞上被凿来如同书架一般,而这些书架上整齐摆放着许多书籍。

    你翁带着翁议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谢知非从一处书架上取出两本书,见你翁他们到来,谢知非对翁议招了招手,指着站在山洞里的白愁飞:“翁议你过来,这是你的师弟,白愁飞。”

    翁议好奇的看了眼白愁飞,心里疑惑为何师弟会比他还大,嘴上却乖巧喊道:“师弟,我是师兄翁议。”

    江湖并不以年岁排资论辈,看着比自己还要小还要矮的翁议,白愁飞半点不迟疑:“白愁飞见过师兄。”

    待两人见过礼,谢知非从书架上一手取下一本秘籍,将其放置在山洞的石桌上:“这是五圣教至上两本武功秘籍,济世救人的‘补天诀’,以杀止杀的‘毒经’,各有相对应的武功绝学和圣教蛊术。你们两人主修一样辅修一样,自行抉择。”

    两本能让江湖引起轰动的秘籍静静的放在石桌上,翁议想也没想,冲着‘补天诀’走过去,捞到自己怀里便不松手。等翁议选了,白愁飞这才动了起来,他缓缓走向石桌,将剩下的那本‘毒经’握在手中,像是没有选择后在接受现实。

    看到白愁飞面上不咸不淡,没有半点喜色的模样,翁议看着心里过意不去,顿了下将‘补天诀’递给白愁飞:“师弟,要是你喜欢,我们换!”

    白愁飞眼神动了动,缓缓摇头道:“师兄,不必,毒经对我也很好。”

    翁议还想再说,便听到谢知非的声音在他头顶淡淡响起,谢知非的手伸过来将翁议怀里的‘补天诀’取走:“翁议,你不必纠结,你师弟的体制更适合修仙‘毒经’。秘籍在禁地不可外传,日后你们学习自行来禁地。既然翁议你选好了秘籍,今日先去上课,你翁留下。”

    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看来师弟真的适合‘毒经’,翁议告了声别高兴的跑出去,半点不怀疑。

    待翁议离开,山洞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你翁同白愁飞的呼吸声,谢知非将白愁飞手中的秘籍也取出,这才将两本秘籍重新放回书柜。

    谢知非的声音在山洞里显得格外空灵:“愁飞,你可知道为师为何单独留下你和你翁。”

    白愁飞摇头道:“弟子不知。”

    而你翁却是低下头,耳朵上有些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愧的。

    ‘补天诀’同‘毒经’这两本江湖一流的秘籍被谢知非如同一本末流剑法般,随意的同其他不知名的书籍挤在一起,当两本书磕在石面上的声音落下,谢知非转身对白愁飞说道:“你心性资质都是万中无一,却并不适合做五圣教的掌教,所以我已告知长老他们,下一任掌门必须是翁议。”

    缓步走回山洞中心,谢知非走在石桌旁边坐下,对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白愁飞发出了在这禁地的第二问:“你可知道,我为何这么做?”

    白愁飞摇了摇头,心想:无非是我汉你苗,还能如何。

    白愁飞这一摇,顿时山洞里又陷入了沉默,许久后,谢知非点了点山洞的北面:“因为在我眼里,在那边还有一个更适合你,更广阔的舞台。”

    透过厚厚的岩层、越过崇山峻岭、跨过飞流湍急,那里是宋朝的京师,是大宋的中心,是天下第一帮都不敢生事的地方,汴京!

    那对如今的江湖人来说,是一个不是禁地的禁地。

    京城的势力可以轻易插手江湖之事,而江湖却不敢随意闯入京城讲江湖规矩。

    白愁飞骇然抬头看向谢知非,那是许多江湖人想都不敢想的地方,然而谢知非却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告诉他:“我知道你生来是不甘平凡的人,今日长老你翁也在这里,我便将这话告诉你。我授你武功传你学识不是为了让你继承五圣教教主之位,而是为了让你有能闯出属于你自己天地的能力。”

    谢知非紧紧的盯着白愁飞那双眼睛,透过那双还稚嫩的眼睛,谢知非仿佛看到了白愁飞那颗想飞上的不死之心:“你应该让世人知道,你是就是你,你是白愁飞,是顶天立地的白愁飞,既不是五圣教的白愁飞,更不是谢知非弟子的白愁飞!”

    白愁飞愣愣的听着这话,久久不能回神。这世间从未有人如此对他说,不是告诉他自己有不同,而是告诉他,他的未来是怎样的波浪壮阔。

    一瞬间,看着谢知非仿佛看透了一切,对他充满了期待的眼睛,白愁飞陡然生出一阵向往、一阵豪情,想要如同雄鹰一般在天空翱翔。五圣教也好,江湖也好,都不是他该有的目标,他的眼光应该更高,梦想应该更远,世界应该更大:“我知道了师父!”

    让你翁安顿白愁飞之后,谢知非这才出了山洞,此时清水江上的李秋水同巫行云已不见了踪影,或许是累了偃旗息鼓准备再战,或许是顺着清水江不知道打到哪儿去了。

    看着被打来坑坑洼洼的河岸,谢知非深吸一口气,原本准备回木屋的脚转个脚尖,朝着无崖子那个方向直奔而去:无崖子你的桃花债还管不管了!

    找到无崖子,谢知非还没来得及开口问罪,无崖子倒是先张口了,虽然语句不显,但是语气怨意满满:“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无崖子懒懒的抬头,眼前的人还是离开那日的模样,只是换了身衣服……电光火石的瞬间,无崖子到了嘴边的话化作了惊讶,重练北冥神功的无崖子轻松发现谢知非此时体内的内力连江湖三流高手都算不上。

    然而在数月前,在谢知非离开的时候,至少身负一甲子的内力,这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你……你这段时间遇到了什么。”

    一身普通布衣,没有任何属性加成,血量同内力只比普通人强一点的谢知非抬了抬眼:“你说呢。”

    无崖子神色一凛,没想到谢知非情形如此糟糕:内力除非被人吸取内力或是给人传功,这否则只有增加断无减少的道理。而这世间,又有谁能吸谢知非的内力,为了五圣教,谢知非也断无传功他人的道理。

    想到谢知非曾说自己是因凤凰蛊重生,而凤凰蛊神效将过,想来内力的流逝也是凤凰蛊效用将至的表现之一,无崖子正色道:“你今日找我来是做什么。”

    谢知非冷冷的看向无崖子:他来这里当然是为了避免自己走后,无崖子的师姐师妹一言不合想将五圣教拆了的时候,教内没人能制止这样的惨状。

    没有回答无崖子的话,谢知非忽视了一边的苏星河,将目光放到无崖子的手脚上:“你的手脚筋坏了几十年,早已死了,若是碰到旁人,绝无半点修复的可能。”

    无崖子淡淡道:“难道教主有办法?”

    “自然有!”谢知非将笛子取到手里,对着脚边的草地读了一段醉舞九天,顷刻间,有数只紫色的蝴蝶从谢知非身体里飞出,散落到一边的草地上。

    同谢知非面对面,然而无崖子甚至不知道这蝴蝶是怎么来的,他只看到谢知非动了动手,这些蝴蝶就凭空出现,无崖子‘咦’了一声问道:“这就是蛊术?”

    旋即无崖子又觉奇怪:“为何其他人施展蛊术,不曾见有蝴蝶飞出。”

    因为他们没系统,武侠世界怎么可能有这么剑三这么玄幻的东西!

    冷着脸的谢知非一本正经的胡扯:“这是蝶蛹,因我体内凤凰蛊即将失效,我生命正在流逝,每当我施展内力的时候,体内原本用于平衡气血的蝶蛹就会不断吸食我的内力,孵化成蝶。”

    越是大招蝴蝶越多,内力消耗自然就多,看起来自然也就是内力被吸食得越多。

    谢知非伤感的看着飞到草地上,煽动着翅膀消失的蝴蝶:“这些漂亮的小东西越多,我内力流逝越快,到最后的时候就会同它们一样。”

    生死,永远是沉重到让人难以言说的话题。

    无崖子内心叹了一声,却无法说出半句话来。

    使劲造了一场愁云惨雾的谢知非眨眨眼,趁热打铁:“无崖子,你可信我。”

    【快来组个队!】

    无崖子摇了摇头,莫说谢知非,现在除了苏星河,无崖子并没有一个他真心信任的人,无论是李秋水还是巫行云,又或是谢知非,无崖子都不信任。

    之所以无崖子愿替谢知非照看五圣教,为的是还一份逍遥派欠不老长生谷的债。

    【侠士无崖子拒绝了你的组队申请】

    见系统显示拒绝,谢知非顿时郁闷了:给你讲半天凄苦,是个人都有说是的心思,你居然拒绝了!当下,谢知非赶紧换了个说法:“无崖子,我能否信任你。”

    【组个队,凤凰蛊还要不要了!】

    他能否被信任,无崖子恍惚的想:自己是否值得信任?

    答案是值!

    谢知非于他不止有活命之恩,逍遥派还亏欠着不老长春谷洗涤品,无崖子想到:他已经辜负了那么多人和事,总不能在这件事上,再辜负。

    【侠士无崖子接受了你的组队申请】

    听到系统的提示音,谢知非松了口气,立刻将手中的笛子往上一抬,紫色的小虫眨眼便钻入无崖子的体内,而无崖子头像下也出现了凤凰蛊的状态。

    面对一个种了凤凰蛊,可以随便打的无崖子,谢知非露给对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小子,因为你的缘故,圣教受了不少损失,恩将仇报必须讨个说法,今日风和日丽正适合杀人灭口!

    谢知非当机立断的退组,让系统开仇杀:

    【侠士谢知非对侠士无崖子开启仇杀,倒数计时开始……】

    等到无崖子的名字从绿变黄,再变红,在进入战斗状态前便已经切换好心法的谢知非抬手一记蝎心,毫不含糊,直接对着无崖子胸膛打过去。

    凤凰涅槃么,不死怎么涅槃。

    速速送死!

    面对谢知非比九月天变得还快的脸,以及突然发难打过来的狠戾蝎心,无崖子也不知是懵住了还是不在状态,又或是因为愧疚所以无动于衷,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躲避。

    虽然这几个月无崖子在重练北冥神功,但这点内力在谢知非一甲子内力面前显得毫无抵抗力,初时候无崖子只觉得自己心头一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咬了他一口。

    五圣教这里蛊虫多,几个月下来无崖子对蛊虫也有所了解,知晓自己这是中了蛊。

    只是无崖子还来不及想谢知非给他种的是什么蛊,谢知非一记蝎心抽过来,灭顶的疼感好似多年前被暗算摔落山崖那样,让无崖子脑中一片白光。

    一身广袖仙袍的无崖子闭着眼,从轮椅上滚落,躺在青绿的草地上。

    “师父,师父!”谢知非这一击来得太快,苏星河来不及拦截,只能看着谢知非的蝎心洞穿了无崖子胸膛,而他师父则是闭着眼睛,胸膛没了起伏。

    苏星河眼睛一红,好似厉鬼一般往谢知非冲过来:“我同你拼了!”

    “无崖子生龙活虎好得很,你同我拼什么?”全盛时期的苏星河不是谢知非的对手,更何况是心虚浮动乱了方寸的时候。见苏星河扑过来,谢知非往后退了一步,留着一条腿横来将苏星河绊倒。

    六十岁的苏星河‘哎哟’一声倒下去,还没爬起来便看到谢知非用脚踢了踢无崖子,口中不客气的喊道“快起来,你还想躺到什么时候。”

    “你!你!”苏星河险些气绝,这姓谢的不但杀了他师父,还对他师父尸体如此!如此……

    苏星河恶狠狠的盯着谢知非,如果眼神能化作射线,谢知非此时已经被洞穿了:丧心病狂!

    苏星河手在地上一撑,正准备起身同谢知非拼命,刹那间眼前的情形让苏星河愤怒的表情变作惊讶,而后是惊喜,就着这个将要起身的动作在也有了下文。

    只见躺在地上,好似没了气息的无崖子手脚陡然一阵痉挛,空荡荡好似无物的衣袖有了手臂的轮廓。

    而露在衣袖外,无崖子那双干枯得如同僵尸的手臂,焦黄的皮肤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涌动,随着这东西的涌动,无崖子的手臂如同干旱的河床迎来了清泉。每一次那不明物体的涌动,无崖子的手臂便会多一分生机,待无崖子皮肤下不再有古怪涌动的时候,无崖子那双手已经看不出来半点残疾的模样。

    而无崖子也在苏星河惊喜的注视下,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几十年来,无崖子未曾有机会再用一次手脚,今日陡然有了知觉,抬手看到的不是如同枯干的手臂。无崖子忍不住用左手碰了碰右手,随手两只手碰了碰自己的脚,一时间,无崖子宛如身置梦中:如果这是梦,他不要醒过来,他要在梦里站起来,哪怕只是片刻也好。

    随后无崖子直起身,扶着轮椅站起来。

    这时候无崖子想到:这正是一个好梦,既然是梦,那边再贪心一些,走一走,哪怕一步也好。

    随后无崖子踏出了一步,脚下传来的感觉,让无崖子兴奋欲狂:“我……”

    无崖子手指一用力,掐破掌心后流出来的血液,带来的疼痛让无崖子知道,他不是在做梦。

    一个手足俱全的人被人打碎四肢,几十年的时间里都只敢居住在一间狭小阴暗的房间里,靠着一根绑在他腰间绳子来移动……

    无崖子的手指在发颤,脚也在发颤,他浑身都在颤抖。几十年的时间,他已经学会了忍耐承受,甚至泰然处之,然而当无崖子用手抓住轮椅,脚踩在泥土上他才发现,那些他以为的,都是假的。

    他要自己站着,要自己动手,他宁愿死也绝不要再做一个废手废脚的人。

    无崖子吸了口气,抬脚便准备继续走下去,只是几十年都不曾用着两只脚,身体的不习惯使得无崖子如同幼童一般摔了个狗啃泥,躺在地上同苏星河面对面。

    这本来是件很难被的事,然而无崖子却像是非常高兴一般,他突然笑了起来,翻个身,仰望着苍穹之顶,无崖子胸膛不断的起伏,笑得声嘶力竭,笑得眼泪纵横。

    这哪儿还是那个逍遥派超然的前掌门,哪儿还是自己那个泰然处事的师父,然而苏星河却愣愣的看着自己师父,然后也笑了起来,随后苏星河趴在地上呜呜的痛哭出声。没有人会比他更明白,无崖子曾有多不甘,有多绝望,他那个意气风发好似神仙中人的师父,终于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

    躺在地上的无崖子一直在笑,笑到大喘气都没能停下来,随后无崖子用手一撑,站起来。

    狂喜退却后无崖子这才发现,轮椅被他之前那一下震得粉碎,可他已将内力尽数传给虚竹,为何体内陡然又恢复了六成的内力。

    无崖子摸了摸胸口,他记得自己心室被洞穿的疼痛,濒死的感觉还未散去,只是……

    将手放到心口,无崖子用力扯下衣襟,胸膛那里那处半点伤痕也没有:这不可能!除非……除非那个蛊!

    “你刚才给我的是什……”无崖子抬头往谢知非看去,这句问话在跑出来一半后陡然变了个调,无崖子对着一身银饰的谢知非问道:“你什么时候换的衣服。”

    从没有任何属性的布衣换做缺了帽子的南皇,体内血量亏空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谢知非此时虽然还站着,看起来却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去一样。

    谢知非对着无崖子在笑,只是这个笑更像是冷笑,像是在嘲讽无崖子明知故问、故作糊涂。

    看着眼前比他还要虚弱得多的谢知非,无崖子心里有个答案如同雾里看花一般,朦朦胧胧就要浮现:“你刚才给我种的是什么蛊。”

    “你不是已经想到了。”谢知非扯了扯嘴角,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下来无限遗憾的叹道:“是始祖的凤凰蛊,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神鸟凤凰可以无数次涅槃,而这蛊在每个人身上只能用一次,你也不用指望靠着它长生不老。”

    无崖子看着谢知非,许久之后才幽幽叹道:“你并不信任我。”

    无崖子明白,谢知非这是不信任他曾说过守护五圣教的话语,所以要用凤凰蛊来加重交易,因为谢知非知道,重获自由的他不会再想过如同囚牢的生活:“你即便不给我,我依旧会受那日的诺言,护住五圣教。”

    “是么?”谢知非冷笑一声,将视线转向一边的山峰,那上风像是被人掀落了一半的皮。

    上风一边是青峰翠峦,一边是红土黑石,谢知非一看便晓得这是李秋水同巫行云两人打过架的地方。信不信任逍遥子谢知非不好说,但谢知非可以肯定,没有武功的逍遥子在面对他师姐妹的时候,不但没有半点调解的能力,还能挑起这两人的战斗欲。

    ——那样的话,五圣教还能不能好了!

    顺着谢知非的眼神,无崖子也看到了自己师姐妹搞出来的破坏,顿感尴尬:这几个月,五圣教周边的青山绿水没少遭殃。

    无崖子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无措,正要说话便被安顿好白愁飞后,赶过来的你翁打断:“圣使!”

    虽然说他向谢知非保证要守护五圣教,但无崖子没兴趣知晓五圣教的内务,看到你翁来了后便带着苏星河离开。恢复了内力,手足健全的无崖子同苏星河两人,几个纵越便消失在谢知非视线里。

    赶过来的你翁看到谢知非,顿时忘了自己的来历,着急道:“圣使,你……你可是受伤了?”

    谢知非惨笑一声,看向远处的青山:“你翁,始祖在唤我回去了。”

    你翁从未见谢知非如此脆弱过,没错,脆弱,你翁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青年,他无法想象谢知非为何会这么疲惫;你翁不明白,为何谢知非突然说要回归始祖的怀抱。

    眼前的青年脸白来好像是摸在墙上的石灰粉,连嘴唇都是苍白毫无半点血色的,像是用玉石雕琢出来那样没有生气,你翁知道,谢知非不是在说笑话,他说的是真的,“下个月牯藏节祭祖,由我来。”

    谢知非就是牯藏节来的,如今又要在那一日祭祖。

    你翁张开嘴,想要挽留,却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在问:“圣使可是要在那日离开。”

    谢知非笑了笑,对你翁说道:“蝴蝶妈妈差我来做的事,我做到了,能同你们相遇是我的幸运,如今她召我,也是我回去的时候到了。”

    你翁反反复复张嘴想要挽留,然而如何挽留,圣使本就是蝴蝶妈妈的使者,妈妈要他回去,他们又岂能只顾着自己不让圣使离开:“哦……哦……”

    接下来的十几天,谢知非一直呆在树屋里没出来,即便是授课也是让翁议同白愁飞来树屋,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去山洞。

    直到牯藏节祭祖那一天到来。

    知道谢知非要回到蝴蝶妈妈身边,见识了谢知非从天而降的五圣教众半点不怀疑。

    只是到了祭祀那一日,众人的眼眶都带着红,好多人使劲的眨眼睛,黑鸦色的睫毛上沾上颗颗水滴。他们固然舍不得谢知非,只是正如你翁连夜、挨个通知的时候说的那样,圣使是蝴蝶妈妈身边的人,离开蝴蝶妈妈这么久,必定很是想念,他们不能只顾着自己自私,而置蝴蝶妈妈同圣使的感情于不顾。

    在五圣教有一块湖,凌晨的时候如同打磨成的翡翠镜子,只有湖心有块白色仅能供一人立足的石头,这里被你翁他们称作镜湖,也是谢知非选定的祭坛。

    天不亮,镜湖之上无半点波澜,站在湖边,能在湖面上看到自己的清晰可见的发丝。你翁带着五圣教的人绕着镜湖围了一圈,不请自来的无崖子则是带着苏星河同萧远山在远一些的树枝上,遥望镜湖这边:“你们两个看好了,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看到五圣教的绝技。”

    镜湖便上,谢知非裹着件斗篷,斗篷遮住的是一件普通的衣服:“你翁,怎么这么多人?”

    “听说圣使要离开,今天除了岗哨把守的人,大家都来送圣使。”你翁说完看了看远处的天色,旭日东升、红霞烂漫,即便万般不舍,这一刻还是来了:“圣使,祭神时间已至。”

    “知道了。”谢知非点点头,将裹得严实的斗篷取下,之前被遮住的时候是一套麻布衣服,此时谢知非出现在你翁他们面前的,却是他刚来这里的时候穿的那件定国套。

    远方的旭日还未出来,只有一缕红艳艳的光打在谢知非身上,你翁他们只觉得谢知非很白,白的连身上青色的血管也看不见,似乎整个人内里已经虚空,只剩下一个躯壳撑着。

    站在镜湖边的谢知非突然跃起,身形一闪便出现在湖心,对着那块石头缓缓降落。

    微光之下,谢知非持在手上的太上忘情同他此时的脸色相差无几。

    镜湖中,谢知非踩着这块只能放一只脚的石头稳住了身形:这地儿好啊,等会儿用化尸水化忘了水流入湖里,毁尸灭迹半点痕迹都找不到!

    上台前,一键换装将将自己血量换成血皮的谢知非不敢用多了醉舞九天,更不敢直接抱着一尊仙王蛊鼎使劲的啃,上来张开手便是女娲补天、千蝶吐蕊。

    如同谢知非与你翁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巨大的蝴蝶双翼谢知非身后张开,神秘又优雅的紫色蝴蝶从谢知非体内飞出。

    这些从谢知非体内的飞出来的蝴蝶越飞越多,镜湖上,成百上千的蝴蝶翩翩起舞。镜湖边,那首刻在你翁他们灵魂深处的歌谣再次被接连唱起,笛声歌声蝶舞绘成一幅让人沉醉的画卷。

    无数的蝴蝶迷花了人的眼睛,悠扬的笛音一阵又一阵的吹响,笛音渐渐变高,在青山流水间回荡,像是这商与水也舍不得谢知非离开,在挽留一般。

    无崖子轻叹一声,中原武林向来自视甚高,即便不如宋庭那般明晃晃的称呼四周蛮夷,但也不见得将其他各派入了眼。他人看五圣教融入中原武林像是在施恩,而无崖子却知道,对于五圣教来说,融不融入当真是半点区别也没有:“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是我们太自负。”

    青山流水间,笛音越来越高,曲调越来越高昂,如同在攀爬这世间最高的山峰,又像是要冲上云霄,敲开九重天阙之门。

    渐渐攀高的笛音在最高处戛然而至,只有余音了了在山谷中回荡,镜湖之上翩翩起舞的蝴蝶往四周散去,谢知非之前伫立的那块石头上,除了只流光溢彩的太上忘情,已经没有谢知非的身影。

    之前一直忍着哭泣的五圣教众人这才开始哭了起来:圣使真的离开了。

    谢知非突然离开,就像他突然来一般。应他们日思夜寐而来,完成他们祈求而去,蝴蝶妈妈的使者。

    站在高处,同样惊叹于谢千蝶齐飞的盛景,萧远山他们却也看得分明。

    随着笛音越来越高昂,被千蝶环绕的谢知非陡然七窍流血,随后谢知非手中的笛音乍停,顷刻间化作一堆白骨,在蝴蝶开始往四周散开的时候,连白骨也尽速消失不见。

    不过是两个呼吸的时候,好端端一个俊秀青年化作虚无,饶是苏星河也不知谢知非这用的到底是不是化尸水,天下何曾有过这么可怕的化尸水:“师父,谢掌门的死,我们当真不用告诉他们么。”

    逝者一了百了,唯有活着的人受其折磨,知晓其中煎熬的萧远山闷声道:“告诉他们又能如何,谢掌教不能死而复生!况且师父也说谢掌教已油灯枯竭,这些时日应是用秘法在吊着性命,想他选择今日,用这样的方法离开,想的也是使得这些人不难过。”

    萧远山看了看默不作声的无崖子:“你若是告诉这些人,便白费了他一番苦心。”

    镜湖边,五圣教的人在湖边驻足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三三两两离开,从无崖子他们那颗树下过的时候,句句带着期待又混着遗憾的话传了上来:

    “圣使说鼓藏节的时候将信燃给他就能看到,那我现在回去写来不来得及。”

    “我的已经写好,虽然字特别丑,等会儿说不定我的信会第一个燃到圣使手上。”

    “我要跟蝴蝶妈妈说,圣使对我们可好了,想要求妈妈让圣使再回来陪陪我们。”

    ……

    听到这些人的话后,苏星河知道萧远山说得对,谢知非直到现在才离开,虽带给五圣教的人带来遗憾和伤感,却没有带来锥心的伤害。

    倘若他戳穿了这一切,那谢知非做的一切都会付之流水,而五圣教的人也会失去欢声笑语。谢知非对他师父有活命同再造之恩,他苏星河岂能恩将仇报。

    三人在树上神色复杂,满心感慨,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镜湖边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无崖子他们也准备开,突然有一个小孩又跑了回来。

    七岁大的白鸿飞在你翁面前扯了个谎,说东西落在镜湖,飞也是的往回跑。

    白鸿飞不是苗家人,并不如你翁他们那样对苗家始祖的蝴蝶妈妈深信不疑。而白鸿飞从小失去父母,在市井街坊长大,在江湖飘荡,虽小却不比一般大人见识少,加之白鸿飞早慧,心思细腻,早已发现谢知非并非所谓要回到蝴蝶妈妈身边,而是死期将至。

    死亡也是回到始祖身边的一种方法,谢知非通过这样的方式巧妙的高手别人,只是你翁他们没有发现。

    跑到镜湖便,白愁飞压着膝盖直喘粗气:人与人的相遇总是如此奇妙,认识了一辈子的人或许比不上数月之交,而数月之交或许比不上一面之缘,而一面之缘或许比不上一句相知。

    在白愁飞心里,谢知非就是这样的人,一句话让他得到救赎。谢知非是唯一一个真正看到了他的人,即便只有短短数月,然而无论是武功还是学识,都会白愁飞见过最令他折服的人。

    只是这个人,已经走了,化尸水化得一块骨碎也没留下。

    对着湖心拜了三拜,白愁飞直起身对湖心说道:“师父且放心,弟子在此历史,日后必做白愁飞,顶天立地的白愁飞,不是五圣教的白愁飞,也不是谢知非弟子的白愁飞。”

    说完这话,白愁飞正是起身,便听到身后有人淡淡道:“没想到最后竟只有你看出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知晓来人是谁的白愁飞转身,恭敬的喊了句‘无崖子前辈’,随后又听到对方说:“也不枉他收你做弟子……我知道你们禁地里有许多书,我不敢说全部知晓,但你若有疑惑,尽可来问我。”

    在无崖子对白愁飞承诺的时候,在系统空间里,谢知非翻来覆去的看自己的左手。

    之前在镜湖,化尸水便是从这里开始化的。

    想到自己一张好好的手,顷刻变作白骨,谢知非抖了抖。

    还好但是他浑身化白骨的时候被蝴蝶挡住了,自己也在水面看不到自己的模样:“幸运的是千蝶吐蕊的蝴蝶足够多,除了无崖子那三个不请自来的便没人看到,否则你翁他们日后怎么受得了。”

    系统开始邀功【你应该感谢我】

    这话,谢知非半点也不认同:“你除了点提示音还做过什么,甚至这点提示音当紫胤在的时候,一个音节也没有。”说到这里,谢知非挥了挥手,催促系统:“快点开左边那道。”

    【你至少得感谢我们系统做出来的身体没有痛感】

    【不然活着化骨的痛,痛死你】嘴上抱怨,身体诚实的系统将最左边的门打开。

    门后一身鲜衣怒马的红衣将军站在那里,剑眉星目,鬓如刀裁、唇如丹涂。

    这不是章台上鲜衣怒马的公子,也不是执剑江湖快意恩仇的侠客,只是一眼便能让人感受到压覆在这个将军身上的沉重,那是一种可以让人窒息的责任感。

    光可鉴人的铠甲,如同血染的服饰。一声雁虞套的天策上将站在门后,半睁半阙的眼睛冷漠又疏远,游离在人群之外。无论是谁,当看到这个红衣将军的时候都会知晓,不管是鲜花着锦还是置若罔闻,都不会使他屈服。

    能让其折腰的,只有心中对国家的忠义。

    当看到天策将军头顶血色的绒球,谢知非顿时直起身:“我想起来了!”

    系统被谢知非这猛拔高的音调吓住了,半响才道【你想起什么】

    想到曾经野外残血开山开虎一挑三,满血开御开林一挑二,单挑群挑浑不怕,拍拍马臀叫声驾的美好日子!

    盯着门后宛若木人石心的红衣将军,谢知非无限怀念的叹了声:“我想起我为什么要A掉天策,说实话,天策曾经是我野外最爱的门派,我A的时候也是万般不舍。”

    系统【……】

    万般不舍你倒是不A啊!

    回忆一旦开启便止不住,谢知非同系统抱怨:“可惜的是我天策府有一位英雄不但杀了游戏的策划,还非常解气的进行了守尸。从那以后,我天策不但被削得常年垫底,还被策划以官方的名义灭门,啧啧啧。”

    听到谢知非这么说,系统顿时舒坦了【听你这么说,倒真有些惨】

    天策后来到底多惨,谢知非自己亲身感受并不多,因为这家伙听到策划被自己天策同门守尸后,立刻做了果断而又明智的抉择:“当时我知道这个消息立刻送鲜花点赞,下来马上A掉天策,赶紧建个少林,隔了这么久也难怪我记不得。”

    心情从云端落到谷底的系统【……】

    他宿主为何如此势力,不与门派共存亡!

    又是几声感慨后谢知非心想:还好他在天策削弱前就A掉,不然等天策削弱后再出现小说里,不但每天都要给马儿挖草中超,每天都还必须扛着铁牢去过日子。

    谢知非走到天策账号前摸着下巴连连称赞,这一看就是安稳可靠的模样。武侠世界的天策府多简单,先考武举,然后在上书天子侠以武犯禁,建个监测江湖的朝廷机构,名字就叫天策府,完成起来是多么的容易!

    谢知非自认比不过日日圣贤书书生,但在武举里夺得一个好名次倒也不难:“接下来的是哪本小说。”

    【三国演义】

    谢知非手一顿:“你刚才说什么,《三国演义》?”

    《三国演义》这东西就算不是历史小说,至少也同武侠小说没关系,当年他脑洞到底怎么开的!

    与此同时,系统也绝望的空间里唠叨起来:【你说你一个作者不好好的填坑,挖那么多坑不填也就算了,可是你这么多坑好好写武侠不好吗,有仙侠和争霸天下也就算了,现在你还要玩历史……】

    历史那是能任由你打扮的小姑娘么,小心你压不住棺材板的祖宗跳出来扇死你!

    对自己智商又信心,但是同演义里那群天骄比起来就心虚的谢知非没有反驳,只是在系统停下来之后才肯定的说道:“汉承秦制,户籍制度非常严密,我们还是想想如何解决我的户口问题!”

    ‘舍匿之法’头顶青天,汉朝的黑户没人要啊!

    比起谢知非担心黑户,系统更担心另一个【对了,你走的时候……】

    系统顿了顿,想到此时一时彼一时,他这宿主不但没有被紫胤乱剑砍死,看紫胤那模样还在保驾护航。谢知非生命有保障,而系统小命没保障,当下小心的提示【你告诉紫胤了没有】

    ——大哥,你如果不告诉对方,作为修仙者的紫胤一不小心直接找到空间来……

    相信我,我们都会很惨!

    被询问的谢知非顿时僵住:他好像把这件事给忘了!

    自己拍拍手离开,将紫胤一个人丢在《天龙八部》世界似乎不太好:“你说,他现在会不会找我?”

    系统【……,你说呢】

    谢知非“我觉得会……”

    感觉他和紫胤友谊的小船,这次很可能真的要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忙完了忙完了,恢复日更!

    今日一万二以上,相当于四更么么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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