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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谢知非之前的杨轩生得一副好皮囊,此人曾是一甲榜眼,可以想见当年及第的榜眼骑马游街的时候,开封是何等的热闹。
见谢知非不说话,杨轩笑得更是风神俊朗:“难不成将军当真忘了我?”
若不是驿站那第一次见面就刷新他理念的好感度,隔了一年多,谢知非说不得还真将杨轩这个人给忘了。
此刻见到杨轩,被系统陡然塞了一个长老的谢知非立刻拱手道:“监军大人。”
在一旁的白玉堂见此,险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杨学士一路上火急火燎的往这边赶,也就他身边这只笨猫才信了杨轩那家伙的鬼话。什么身为监军要同浴血奋战的将士共进退,依他看,这杨学士分明是色|欲熏心,着急跑过来见心上人。
而被白玉堂盖戳为色|欲熏心的杨轩在听到谢知非唤他的称呼后,被同僚夸赞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杨轩险些破了。
杨轩停顿了那个一瞬间,对谢知非诚恳道:“将军唤我子轩吧,子轩仰慕将军风姿已久,如今有幸能同将军一起共抗西夏,忘将军切莫与我如此生疏。”
谢知非身后的将士纷纷打量这个新监军:哎呀喂,这还是头一次有文官说自己钦慕武将风姿的,他们不是做梦吧!
而被杨轩仰慕的谢知非则是从善如流:“子轩。”
听到这话,杨轩险些飘了起来,一声“知非”喊得缠绵悱恻,激落疙瘩一地。
不过杨轩毫不在意其他将士诡异的注视,两步并一步走的到谢知非身边站好。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谢知非也就跑不掉了,杨轩终于想起来自己应该履行的职责,明知故问道:“大军这是去哪儿?”
谢知非神色淡淡:“攻打李元昊。”
这模样,似乎他们打的李元昊就是一个普通的西夏将领。
杨轩则是“哦”的一声,双手一叠,似乎不知道李元昊是谁,站在谢知非身边不做声了。
以往监军明明连地图都没看懂,却自视甚高,在一旁指手画脚。即便杨轩对自己的好感度非常,而且还是系统认定的长老,可谢知非实在烦了监军这个官职,依旧看向杨轩等他说话。
然而谢知非看着杨轩,是在等杨轩说话;而杨轩看着谢知非,则是因为他沉迷男色。
作为统帅的谢知非不说话,作为监军的杨轩不说话,这里就没人敢随便说话,一时间众人站在那里沉默下来。
上至谢知非,下至传令兵,外至展昭白玉堂,内至各路大小将领,纷纷看着杨轩:监军,你先说!
可是杨轩只顾着看谢知非,半点不理会其他人望穿秋水的注视:一别经年,他喜欢的人当真是风采不减,甚至威武更盛。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想到还等着自己去抓的李元昊,最终是谢知非打破的沉默:“子轩,关于对阵李元昊,你有什么高见?”
黑甲的将军,凌厉的眉眼,信任的注视,温柔的语气……
缓缓地同他说……说什么来着……
高见!哦……高见?
“我……”杨轩脑子迟钝的运转起来,往日里灵活的大脑半响之后才搞明白谢知非的意思是在询问他,对于打李元昊有什么建议。
杨轩瞬间清醒了:他能有什么建议,他只看过基本兵书不代表他就学过兵法!若是自己说些不适合的话,怕是要被谢知非这个内行人笑话。
不想被人看热闹,更不想让自己成笑话的杨轩向着大宋的方向一拱手,对谢知非正色道:“陛下派我来,是监督前线将士是否认真作战,而不是让我指挥打战。”
对于他那些个同僚自以为看两本兵书就懂了兵法,杨轩历来嗤之以鼻。若真看看书就能懂,那天下读圣人之言的人如此多,读懂的又能有几何。
妄图以文指武,那是最大的笑话,放下手的杨轩对谢知非真诚道:“再者,我不通兵务调度又如何能懂用兵,下高见没有,低见亦无。若因我胡乱指挥而坏了这场战事,那便是罪该万死,知非切莫让我做那大宋的千古罪人。”
“……”众将士一阵骇然:他们刚才听到什么?
居然有监军说自己不懂兵务,不会指挥作战的!
苍云军一年多的时间迎来送走共十二位监军,这还是头一次遇到一个监军直言自己不会胡乱插手战场调度的,众将军看着杨轩不禁勃然起敬——苍天有眼啊,终于遇到一个有自知之明监军了!
一时间,众将士由心的希望:不管这个新来的监军干不干净,只希望这家伙能待久一点,久到他们能打下李元昊再倒台就行。
这边的苍云军山上下下对杨轩的好感直线上升,那边的白玉堂同展昭立在一边,两人肩靠肩挨得很近。
展昭的发丝飞扬起来飘到白玉堂脸颊上,跟猫爪子绕一样,白玉堂侧过去同展昭咬耳朵道:“这杨大人倒是比那些个不识时务的家伙好多了。”
夏日炎热,众人都觉酷暑难耐,唯有白玉堂身上,夏携寒玉冬戴暖玉,从来不怕四季变迁。加之白玉堂这个人素爱白衣,平日有冷峻示人,似乎整个人都是冰雕出来的,往哪儿一站,空气瞬间就冷了。
此刻白玉堂贴近展昭,展昭只觉得那拂过自己耳廓的气息都带着丝丝冷意,让他忍不住用手捂住,在白玉堂的轻笑声中轻轻的揉红。
展昭无语的瞪了眼这只耗子,到底还是对他低声道:“倘若众人皆同杨大人一般想,大宋也不会有这么多败绩。”
闻言,白玉堂冷笑一声,抿嘴不言,只是将头偏向一边,去看天空上盘旋的雄鹰。
那满朝文臣岂会真的不知,只不过是到手的利益不愿意分出来罢了。□□怕武将跋扈,却不知如今文官较之更甚,只不过手段更为委婉卑劣,杀人不见血毁人于无形而已。
展昭同白玉堂两人的默契,比孪生兄弟还要盛上几分,见此,展昭瞬间名了白玉堂心中所想。他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言说,只得将目光放回谢知非的身上。
当今陛下也有一番热血想要重现盛世,包大人和宰相大人都望重振武运。展昭心中也有期待,只望谢知非能同打破封了自己的寒冰那样,打破大宋文过武微这冰封的局面。
而此时被包拯和欧阳修托以厚望的谢知非则是面无表情,他福至心灵,觉得自己似乎明白杨轩的好感度来自哪里了。
感情眼前这个人是舍了文人轻武的陋习,一心一意为宋廷着想。
面对此情心怀大志,一心为公的人,谢知非立刻学那油画上井冈山会师的画面,紧紧握住杨轩的手,凝视着杨轩一直一顿道:“得子轩如此信任,此战绝不负尔期待,定让那李元昊逃不出我苍云之手!”
杨轩双目含泪,激动道:“将军!”
众苍云将士亦是激动非常,副将更是激动异常:自己的将军骁勇善战,自己的监军知情明理。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和将相,将和相?
副将立刻带着人跪下:“将军,监军大人,我等必定誓死杀敌,活捉李元昊那厮!”
——他们何其幸运,在这两人的手下为兵!
那边个个激情澎湃,白玉堂却像是看破了一切那样,幽幽的叹口气:“唉。”
人呐,果然还是糊涂一点的好,不然就会像他这样,没什么乐趣。
展昭被谢知非和杨轩那和睦的场景所渲染,正是慷慨激扬,此刻听到白玉堂不合时宜的叹气,便拧起自己好看的眉头:“你叹气做什么?”
白玉堂挑起眼角,用眼神示意展昭看向杨轩。
“我叹杨大人心向明月,奈何……”白玉堂嘴角翘了起来,笑得甚是讨打,见展昭盯着自己看,白玉堂再次靠过去咬耳朵道:“这明月连沟渠都不照啊!”
“你莫胡言乱语,诽谤英豪。”在展昭眼里,杨轩同谢知非分明是同袍之谊,哪来白玉堂说的这些东西,展昭淡淡反驳道:“并非人人都爱分桃吃。”
哪知白玉堂不反驳他,只是顺势便问:“你吃吗。”
“……不可理喻。”展昭先是诡异的沉默了下,随之给了白玉堂一个白眼,快步走向杨轩的方向,似乎对白玉堂的话一点都不感兴趣。
唯有从官帽下露出一半,通红的耳朵昭告世人,猫科生物的口是心非。
白玉堂好笑的看着展昭一本正经的模样,将手中的折扇转了个圈,慢悠悠的跟了上去:这活捉西夏皇帝的大事,怎么能少了他呢?
苍云军全体的心情在经历了大起大落,在明白杨轩不同于以前那些笨蛋之后,苍云军将士的心终于稳定下来。
军心稳定后,谢知非他们的军队在谢知非这个外挂的指引下缓缓往李元昊那便压近,路上顺便同去啃饱了的薛辞等人会合,而后大军浩浩荡荡的往盐沧那便进军。
在同一蓝天之下,较去年,生出一半华发的李元昊带着自己的最精锐的部下,分两批,分别埋伏在丘陵之后,以及森林之中。
对于端了他京都的谢知非,即便李元昊恨不得生食其肉,却也不敢有半点轻视。况且那昔日被他寄与重任的吴昊在被谢知非俘虏带回宋廷后,将西夏所有机密消息尽数抖露。连他西夏独步天下的造剑术也被送廷知晓,如今西夏在宋面前再无半点秘密。
若是仅仅如此,李元昊只会点将率兵回鞭渭水,让宋将他的大臣皇亲尽数还回来。可是宋偏偏出了一个神鬼莫测的谢知非,谢知非料敌先机的本事,即便是李元昊也不得不叹一声奇妙。
西夏对宋如今无法开展正面战,可在面对谢知非的时候,一切阴谋都无法顺利,李元昊想来想去,便只剩下阳谋!
还有什么比活捉他这个西夏皇帝更容易让谢知非动心,李元昊很清楚,因此他将自己作为了诱饵,带着两万人隐藏在森林中。
他要的不是战胜谢知非,要的是打破谢知非这一年多建立起来的神话!
无论是谢知非自己,或是派人靠近森林,只要这些人进入埋伏的方位,他安排在丘陵之后的骑兵就会从上而下,借地形将宋军队形冲垮。
随后他再率人从森林里冲出,定然能让无法组成有利队形的宋军击败,一旦获胜绝不念战,立刻撤退。
森林不适合骑兵作战,而他李元昊之前派出去的那一小股骑兵回来后说道,追击他们的宋军至盐沧还有十几里的时候就撤退了。
现在谢知非的大军来到此地,想来谢知非已经知道这是个陷阱,也已经知道他在这森林里。
李元昊对自己的手下做了个手势,只见数名西夏兵放开手中的布袋,几百只鸟从布袋中飞了出来。这些好不容易获得自由的鸟不敢停留,立刻往上冲出了森林。
这几百只鸟的突然起飞,惊动了森林里的其它鸟儿,纷纷振翅起飞。这些森林中的鸟儿不同于被李元昊他们抓的那些,只是在森林上空盘旋,不舍得离开,可又不敢往下。
如此情形自然引起了谢知非他们的注意。
副将眼睛一亮,谢知非会经常给他们讲一些兵法和战场上的小技巧,这飞鸟不归林也是谢知非曾经特地讲过的:“将军,李元昊他们定然藏身在树林里。我带弓|弩营过去,对里面进行扫射,逼他们出来?”
一般来说,除了对森林里进行弓|弩扫射,还有就是放火烧。这些都是谢知非从长孙忘情那里学来,又交给苍云军的,众将领都认可此法,而教他们的谢知非却摇头:“不!”
谢知非往前走了一点,指着在森林一边的几个山丘,这些山丘不高,但是连成一片,遮挡住了山丘之后的事物:“你看那山丘,森林里的部队如果有两万,那山丘之后就是四万,只要我们的人一靠近,那些西夏人就会从山上冲下来。”
副将搔了搔头:“那我们绕到过去将山丘后面的西夏军剿了?”
如果他们真这么做,这四万多人是有可能啃下来不少,让李元昊心痛不已,但也只是让这家伙心疼而已。
比起这几万西夏军,森林中的李元昊价值更大,捉了李元昊就代表着原本已经风雨飘摇的西夏很快就会被大宋攻破。
谢知非看向森林,眼里迸发出来一道强烈的光芒:“我们最大的目标还是抓李元昊,若是此刻绕道山丘与西夏军作战,李元昊知道自己不敌必定会带着自己剩余的军队趁混乱离开。”
若是李元昊铁了心要走,带着一干两条腿步兵的谢知非还真没办法追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家伙离开。
可是要想捉住李元昊,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一支队伍做诱饵,他们在派军队绕道前后夹击。但能让李元昊心动的诱饵,谢知非又舍不得,在谢知非看来,若非必要,他不会让自己的将士去做诱饵。
谢知非说到这里,众人已经明白,薛辞朗声道:“将军,请下令让我率兄弟们去做诱饵!我座下尽数骑兵,倘若不利也可立刻撤离!”
“不必。”谢知非淡淡道:“西夏国内不稳,李元昊迫切的需要一战定位,不会不战而退。但是西夏如今缺粮,李元昊军队携带的坳重绝不会多,我们守在此地同他们耗上一耗!”
说到这里,谢知非对副将命令道:“传令!就地扎营,今晚让伙房做一顿好酒菜,我们提前庆功!”
入了夜,谢知非这边的大营灯火通明,大营之外,漆黑一片,在森林和那山丘之后,饥肠饿肚的西夏军睁着一双双羡慕的眼睛,遥望大宋这边的军营。
然而大宋军营外巡逻的守卫的兵力并不少,还挖了壕沟,放了铁荆棘,这些人不敢冲出来偷袭。
而在大宋军营里,白玉堂看着坐在帅台上的谢知非和杨轩。
一个冷面煞神来者不拒,一碗一碗下去脸色也不变一下,一双锐利的眼睛依旧清明一片,半点醉意也没有;一个面带微笑却浅酌既止,一碗都还未喝完,白瓷的脸上已经是绯红一片,一双眼睛半点焦距也没有,显然醉得不轻。
白玉堂为自己倒了一杯:“猫儿。”
啃着烤肉的展昭咬着嘴里的东西,模模糊糊的“嗯”了声,算是自己听到了。
还说自己不是猫,这模样分明就是猫!
白玉堂将自己的烤肉往展昭那边递过去,对他说道:“我觉得杨大人的障碍,比我想象的更多。”
“你说什么?”展昭疑惑:“杨大人出身名门之后,老师又是当朝宰相,名声又好,能有什么障碍。”
白玉堂轻笑了声,不再继续说,只是将手中的酒杯递过去,对展昭说道:“这酒比我们平日饮的烈上许多,吃么?”
自己有酒杯的展昭看了眼白玉堂,那双眼睛里说不出的无奈,然后展昭就着白玉堂持酒杯的姿势,将酒杯里的烈酒一饮而尽。
而后,展昭的眼眶红了:“好辣的酒!”
白玉堂笑道:“果然是猫,喝不得烈酒。”
本不爱饮酒的展昭辣得不想说话:“……”
谢知非这边晚上吃肉喝酒,夜晚点燃的篝火将整个盐沧照亮,隐藏在盐沧森林里,不敢生火的西夏军只能喝一口冷水,咬掉那硬的崩牙齿的肉干,就着水囫囵吞下。
个个心中升起了无端的怨恨,西夏最初建国的时候,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好也不觉得有什么差,日子都一样过。
后来一场有一场战争,皇帝陛下一直在招军。
死的人越来越多,自己的哥哥、弟弟……许多家庭死来只剩下一个男丁,听说陛下这次回去还要招女兵,难道他们还要让自己的妻女母亲也来打战吗?
有些西夏兵心中顿时对李元昊生出了许多怨恨……
一连三日,谢知非都是白天让人挖壕沟,夜晚大办宴席。
换做他人做监军,定然要督促谢知非立刻进攻,可是在这里做监军的是杨轩,他只是让谢知非说明缘由,便直接说过。完全是只要谢知非给的理由说得过去,能让他将朝廷那些酸腐糊弄过去,杨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一日晚上,有几个西夏军跑过来投降,谢知非接纳了他们并且第二日带着他们一起庆祝,还请他们用西夏语唱家乡的歌谣。
于是第二日晚上又有几十名西夏兵过来,谢知非照着第一日那样,这一次他们甚至一起跳起了西夏舞。
等到第三日晚的时候,前前后后来了两百多人,谢知非这时候知道,西夏的军心已经涣散。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如今西夏军心不复,即便李元昊威名尚存,却也无力回天。
第四日一早,怕李元昊见势不妙,脚底抹油跑的谢知非让手下吹响了集合的号令,宋军军营此起彼伏的响起来号角声。
穿戴整齐的谢知非对整军待发的军队道:“薛辞带一万骑兵奔赴丘陵后方,大军以雁型围向盐沧围去,传令下去,准备火油!”
几万宋军拔营而起,这动静立刻被李元昊所知:“陛下,宋军呈雁型向这里包抄而来。”
这人话音还未落地,又有一人跑至李元昊面前:“陛下!宋军准备放火!”
李元昊大笑:“天助我也!”
草原上的大火一旦起,便很难熄灭,大伙一起,浓烟就会盖住战场,这会使得对地势不熟的宋军变成睁眼瞎子,而他们则可以依靠自己对地势的熟悉,对宋军进行攻击。
况且,一战他们落了下风,可以骑马迅速脱离火海,以步兵围住的宋军定然会被大火阻拦,怎么可能追得上他们!
而与此同时,杨轩难得的插手军务,对谢知非劝道:“知非此法,有伤天和。天地冥冥间有定数,昔日白起被称做人屠,他的结局……我怕知非如此,他日会反蚀己身。”
众人看着谢知非,等着他的回复。
只见谢知非沉默了许久,这才淡淡道:“子轩,你看看我们的将士,他们都是背井离乡,为大宋抛头颅洒热血的大好男儿。若我一人不利能换来更多好男儿的性命,为大宋平定西夏之危,那是很划算的买卖。”
杨轩还欲再劝:“可是……”
谢知非抬手制止了杨轩,凝视着杨轩许久,这才缓缓说道:“我虽不通文墨,却也知道一个道理。”
在杨轩等人动容的注视下,谢知非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注】。子轩,莫要再劝了……”
那一句话,似乎穿透了杨轩,他瞬间愣住了,耳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能看着谢知非对副将在下命令,哪一张薄唇张张合合,他一个字也听不见:“……”
许久之后,杨轩终于回神了,他最喜欢的黑甲将军脸色坚毅的在指挥自己的部下如何布阵,那眉目那眼神都是他最喜欢的模样,黑甲将军看起来成竹在胸,似乎胜利已然在望。
围绕在他身边的将士也是敬仰的看着他的心上人,那样的崇拜不只是对一个战神,也是对一个心中怀着家国天下信仰的人。
“你说的没错……”杨轩一瞬间突然想笑。
朝中那些人自持读圣人书,识圣人言,却时常为了一己私利结党营私、排除异己,这些人口中最爱说的便是武将不识圣人训诫,不识国之大体掌权必乱朝纲。
轻声说到这里杨轩又闭上嘴,忽然的想哭:“……”
可是他如今听到最动听的爱国之言,确是出自一个武将。
而此时,士兵已将谢知非他们面前的草铲掉,大军前面三米宽的地面光秃秃的,连草根都被掘起。直到这时候,士兵滚着装满了火油的木桶,将木桶一直滚到十米远。
一刀下去,漆黑的火油咕哝咕哝的从木桶中流出,将附近的绿草也染上了墨色,刺鼻的气味瞬间蔓延开。士兵们小心的抬着木桶,让火油浇灌的范围更广。
夏日本不容易起火,可是几十桶火油下去,火舌卷起,燃起滚滚浓烟的大火瞬间在谢知非他们面前翩翩起舞,卷起蛇鼠虫蚁四处逃窜。
没有燃烧物,这大火只能在谢知非他们三米前停下来,而一边大河一边丘陵,大火瞬间往森林那边扑过去,那隐藏在森林里士兵可以忍住不发声,可那战马却会忍不住,嘶鸣声一阵塞过一阵。
眼看着谢知非的队伍在大火之后,踩着烧焦了的土地往这边来,李元昊终于稳不住了,带着自己的部队准备殊死一搏。
骑兵的速度快,许多人冲出大火的时候身上都未有火苗,这些西夏骑兵手中拿着弓箭,胯|下坐着受到惊吓的战马,踩着比风还要快的速度过来,想要冲破谢知非他们的防线。
杨轩这是头一次身临战场,那将沃土变焦土的大火,那浓烟让人看不清清醒,那只能感受到那让大地也颤抖的骑兵,以及自己这边严阵以待的将士,都让杨轩的内心猛烈的跳动,然后这心跳似乎戛然而止,那是一种快到激烈之后的消无声息。
耳边似乎一切都放慢了动作,杨轩看着自己身边的谢知非忍不住怀疑,自己为什么喜欢他,到底是喜欢这张脸,还是喜欢这个人,或是这个人身上,那种为国献身的魅力……
杨轩从只觉自己往日二十多年都是浑浑噩噩,从未有过如此清醒的时候。杨轩看着谢知非,那些喜爱似乎在这明悟的一瞬间变了质,似乎不再只是喜欢:人生而立世,当建不朽之功!
昔日的爱慕,在这一瞬间似乎融入了更多的东西,这天地苍茫,神州沉浮之际,岂不正该英雄气长。而谢知非这人,又岂该是儿女气短所束缚?
被杨轩注视的谢知非双目一直盯着前面的浓烟,似乎透过这黑烟看到了那从火中奔驰而来的西夏军。
从地下的震动来看,那些骑兵已经越来越近,而浓烟滚滚让人看不清晰,但这距离定然已在五百米以内。可是谢知非却抬起手,冰冷而坚定的话语判了这些冲锋而来骑兵的命运:“西北,东北,床弩连射。”
床弩笨重,转换方法并不灵活,以往骑兵在面对这东西的时候但凡远远看,便对驾马躲过弩|箭的面向,只是此时宋夏之间隔了滚滚浓烟,宋军看不到西夏军,西夏军也看不到宋军。
旗手立刻挥舞手中的军令旗:“弓箭手准备!”
咔哒咔哒声瞬间响起,床弩|弓弦紧满,随着旗手手中军令旗往下一到,黑压压的□□往着西北面和东北面的浓烟:“连射!”
到带着破空声的□□因为极快的速度,在穿过火焰的时候在上面戳了一个又一个转瞬即逝的洞口,然后速度丝毫不减,继续刺入火焰更深处。
金属刺肉的声音响起来,连带着还有人从马上坠落的声音,以及马蹄将人踩踏后的惨叫声。
宋军的床弩不断射入火焰中,许多西夏军还没冲出火海便成了冤魂,不久战场上便弥漫出一股烤焦的肉香。
“前进!”
黑色的军队一步一步的往前推进,他们踩在被火烤焦的土地上,不怕地面的灼热,因为他们有一颗比这焦土灼热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