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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大恩
先生多了一个小尾巴。
是顾家年仅十五岁的小儿子。
这孩子年纪不大,这两年却经常随着兄长前来,每每都凑在先生面前,忙前忙后,殷勤备至。
先生竟也渐渐默许了他这样亲近。
楚凤歌见了,心头便无名火起。
当年这人的眼里便只有楚沉一个,如今进了瑞文王府,他却同那顾氏小儿越发亲近。
见了他,却只会笑着行礼,口称殿下。
他是带着隐晦翻腾的怒气去问的,可得到的答案却一瞬间浇灭了他心头的无名火。
先生笑着说:“我不知自己还有几年可活,有个衣钵传人,也算有个香火吧。”
++++++++++++++++++++++++前世·今生+++++++++++++++++++++
“卫小公子,殿下一早就出去了。”王府的小厮低着头回话。
卫鹤鸣大马金刀的坐在瑞文王府正堂,人倒是不大,却真有那么几分世家公子的气势:“无妨,我在这里等等。”
小厮在一旁赔笑:“殿下也没说何时回来,不好教您空等。”
卫鹤鸣喝了口茶,将杯盏一放:“那我便等到他回来为止。”
几个小厮没了言语,左右看看,谁也不肯吱声。
卫鹤鸣对这王府是一点陌生感都没有,前世他在这王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呆了不知多少个春秋,一草一木都格外眼熟,甚至还能说出这时的王府和之后的有哪些变动来。
到是础润第一次来,颇有些紧张,连头也不敢抬。
卫鹤鸣等了足有大半个时辰,依然没见到楚凤歌的影子,小厮又来劝:“您看,说不准殿下被什么事绊住脚了,要不您先回府,等殿下回来了,再派人去知会您一声?”
他只摇了摇头,轻笑:“你们别白费唇舌了,小爷今日等不到他,还真就不打算回去了。”
话音刚落,就听后厅传来了脚步声,他转过头去,正对上楚凤歌那双幽深的凤眼。
“此话当真?”
卫鹤鸣道:“当真。”
楚凤歌这才摆了摆手,令众人退下,神色有些无奈:“我还没想好该如何见你,你便打上门来了。”
卫鹤鸣有意挖苦他:“还能用什么见?用眼见就是了。王爷当日对着我不是耍的一手好威风?如今怎么怂了?”
这几日卢家下人殴打解元一案算是告一段落,卫鹤鸣那点皮肉伤早早就好了,却为了造成重伤的假象在家里多呆了一阵子,不想只有贺岚常来常往,楚凤歌却在那一日后再也没来过。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便有了卫鹤鸣直奔瑞文王府坐等王爷上钩的一幕。
楚凤歌也不曾恼他,神色淡淡的:“我以为你必不会再与我亲近了。”
他倒不解:“你怎么总这样想?”
楚凤歌垂下眼睑,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那日明明是我累你受伤,救你的却是旁人,”说到这,他又忍不住嗤笑一声:“两相对比,可不就是贺岚有情有义,我却只能是给人添堵的那个?”
卫鹤鸣这才有些信了,只是也知道他这般想法是这些年形成的,一时半会也扭转不过来,只能劝慰了几句,信誓旦旦地表示兄弟义气万古长青,怎么会有这等想法。
却不想楚凤歌眉毛都不挑一下,神色淡淡:“你便是有想法,也最好只是想想,现在想疏远我,已然来不及了。”
卫鹤鸣忍不住挽袖子想揍他。
楚凤歌作势招架了两下,按着他手道:“你记着,我就是这般不讨人喜欢,但只要你不背叛我,我便容得下你的所有。”只要你是我的。
卫鹤鸣摇了摇头。
楚凤歌的脸一瞬间阴沉。
“我用不着你容我,”卫鹤鸣歪着头,冲他笑。“小爷容得下你。”他若当真要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容让,那才真是笑话了。
对面的那张脸立时云销雨霁。
两个人闲话了一会,到了傍黄昏的时候,楚凤歌有意挽留:“不如你托人带个信回去,今晚在我这里安置了?”
卫鹤鸣挑眉:“如今不是连你一面都等不到的时候了?”
楚凤歌并不尴尬,神色分外温和:“下次换我等你便是。”
见他执意要走,楚凤歌便令人牵了马来,说是要送他一程。
这一送,便直接送过了半个长安城,送到了卫府门口。
达官显贵门口是不许过马的,两人也只骑到了街口,卫鹤鸣翻身下马,一手牵着缰绳,一手背对着他挥手。
楚凤歌便注视着那一人一马渐渐消失在了街的尽头,隐在了暮色之中。
倏忽勾起个笑来。
这一世的变化太多,让他的*膨胀的太快。
他提前认识了他,拦了他去做伴读,他便进了国子监,与他日益亲近,与他同进同出,这明明是自己这个年纪时一直渴求着却得不到的。
可得到了,却又觉得远远不够了。
为什么同他亲近玩闹的不是自己?
为什么救他于危难的不是自己?
为什么跟他谈论的夸赞的对象不是自己?
仿佛希望他生命中每一个角色都是自己。
多可笑的想法。
自己在害怕什么?明明前世没有得到的东西,自己已经握在手里了。
害怕无法得到更多。
你看,卫鹤鸣,你能给我的只有这些,可跟我想要的相比,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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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尚书今日回家的早,以至于卫鹤鸣刚一进府就被父亲抓了个现行,只得老老实实低头认错。
卫尚书把人揪进了书房从头到脚一通臭骂,才道:“先前的帐我还没跟你清算,你还敢给我偷跑出去?你是嫌小命太长?”
有了先前卢氏的事,他竟然能从这别扭的话里听出那么一丝关心来,也没有平时那嬉笑的模样了,乖乖巧巧地顺着父亲的话:“是,儿子错了。”
卫尚书一脸狐疑地盯着他,这小子莫不是出门磕了碰了?竟转了性了。
迟疑片刻,才放缓了口气:“你今日去了文瑞王府?”
卫鹤鸣心道多半是屋里小厮通风报信的,规规矩矩点了点头:“前几日殿下同我有些口角,今日是特意上门拜访的。”
只不过不是上门致歉,而是上门找茬去了。
卫尚书神色平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文瑞王……你还是尽量远着他些吧。”又见他皱眉,又一口气提上来:“你那是什么眼神?当你老子我是那等势利之徒?只因他无权无势便叫你远了他?”
卫鹤鸣问:“那是为何?”
卫尚书气道:“你老子我是主张削藩一派的,你同他交好,却不知他会不会对你起了别的心思。”
卫鹤鸣这才想起,自己父亲虽是清流,在这件事上却向来立场鲜明。
削藩削藩,景朝不封异姓王,原本就没有几个王爷,早些年战死的战死获罪的获罪,如今却就剩下三个了,首当其冲的便是楚凤歌。
他想通此关节,却只笑了笑,答道:“他虽是藩王,却并非心胸狭隘之辈,又是诚心待我,我信他并无其他心思。”
卫尚书骂:“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书都念到哪里去了?”
卫鹤鸣笑笑,却道:“书上只说‘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若是我连朋友都不能相信,才真是有愧于先生教导。”
卫尚书气的拍桌子,一脚将他踹出了书房:“滚滚滚,我懒得管你。”
卫鹤鸣却心知自己那番话不过是糊弄父亲的,如今的楚凤歌到底对他有没有利用他的心思,他未必能剖开他的胸膛来看一看。
但他却清楚一点,就算是楚凤歌的心思不那么纯粹,他也断然不会疏远他的。
真要说起来,楚凤歌有大恩于他。
前世身为鹤相的他同楚凤歌的关系并不算好,他同父亲一样,一力主张削藩,显然他跟楚凤歌是站在对立面的,常年说不上一句话。
每次站在朝堂上,他都能感受到楚凤歌略带阴冷的目光,想来那时的楚凤歌也不甚待见他。
后来他和楚沉柿子挑软的捏,先后清了两个藩王,想对楚凤歌下手时,却遇上了北胡犯边。
景朝安逸多年,除了几位鸡皮鹤发的老将,满朝文武竟无一能征者,他甚至与楚沉商量,如若万不得已,他便自请前往边疆。
他不会行军布阵,甚至没上过战场,只有些纸上谈兵的本事,可也总比无人前往强,若是运气好……
可第二天楚凤歌站在朝堂上,自请前往边关。
那还是他第一次私下去找了楚凤歌说话,怕是因为平时立场相对,那一次会面异常的尴尬,素来长袖善舞的鹤相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敬了他一杯酒水:“来日京城再会。”
楚凤歌的战役打了五年,归朝时竟已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楚沉不得已,封他为大将军王,他却坚持辞不受命。
当时楚沉松了口气,他却认为此人能征善战,却又抵得住眼前的诱惑,不求名利,想必所谋者甚大,私下还同楚沉商议过。
再后来,他便从鹤相成了阶下囚,从阶下囚又成了一个连身份都没有的人,他再清楚不过,除了楚凤歌这个景朝唯一的王爷,没人能接受他这个“罪臣”。
可那时的文瑞王未必需要他一个卫鹤鸣。
那时他走投无路,是抱着一死的心态进的瑞文王府。
至今他都不知道为什么楚凤歌会接受他,甚至毫无芥蒂地待他如友人,只能归结于他那对帝位的心思使他变得宽仁——尽管他并不是这样的人。
可无论因为什么,楚凤歌终究是有恩于他的,既是朋友,又有这份恩情在,那么让他利用一下,又有何妨?
卫鹤鸣这样想的时候,断然没有猜到楚凤歌所谋求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