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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八十五章 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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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rong>第八十五章胡王

    “首领说,文瑞王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勇士。”黄掌柜强忍着不适翻译苏和的话。“他很期待将文瑞王殿下引荐给北胡王的时刻。”

    说着,他颇为胆怯的看了一眼楚凤歌,竟有些怀疑这个杀红眼似的人究竟能否听得懂他的话。

    楚凤歌却仿佛并没有受到一身血污的影响,只点了点头:“那就多谢首领了。”

    众人在苏和的大笑声中继续前行,双方都折了不少人手,连黄掌柜都受了些擦伤,商队众人更是为牺牲的弟兄红了眼,遍地都是尸首与残肢,被掩盖在齐膝深的枯草中,风一吹,整片草原便如波浪般起起伏伏,再也瞧不见杀戮的影子。

    没人知道,苏和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朗声而笑。

    直到北胡王的部落所在,众人都未能从死亡的阴霾中脱离出来。

    在得到胡王传诏的那一刻,苏和还拍着卫鹤鸣的肩高声说笑:“来日你们灭了那景朝皇帝老儿,可别忘了我苏和。”

    卫鹤鸣谦和地点了点头,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木然地跟随前来传诏的使者,走进了北胡王的大帐。

    在景朝,关于北胡王的可怕传说多不胜数,有人说他面目丑陋,有人说他天生残暴,甚至有

    传闻他以人心肝入酒佐餐 ,活生生将一个人传成了青面獠牙的厉鬼。

    卫鹤鸣并不相信这些谣传,可自从他知晓宋漪是北胡王的亲子,他对这位前世今生都未曾谋面的北胡王便充满了好奇。

    “你便是苏和要引荐给我的人?”出乎意料,胡王的声音字正腔圆,却是标准的汉话。

    卫鹤鸣微微抬起了头,与端坐在兽皮王座上的人四目相对。

    神似。

    胡王的外貌与宋漪只有三分相像:在胡人之中不甚高大的身高,微圆的双眼让他看起来少了戾气,高鼻深目厚唇,皮肤被太阳晒成了棕褐色,在火光的映衬下反射着金属似的光泽,乱蓬蓬的棕色长发像大多数胡人一样编了成了发辫,身上胡服松松垮垮的穿着,比之旁人要华贵不少,看起来不像是传闻中年近不惑的北胡王,倒像是一个英俊的北胡贵族青年。

    跟宋漪一样,外表看起来年少一些。

    卫鹤鸣脑海中闪过了许多无关紧要的念头,却在电光火石间消散了干净,行了一个属于景朝的大礼:“卫鹤鸣见过王上。”

    胡王打量了他半晌,眉头皱了起来:“你是景朝人?”

    卫鹤鸣点了点头:“是。”

    胡王瞧了瞧他,又瞧了瞧楚凤歌,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景朝人都这样好看?”

    卫鹤鸣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反应慢了半拍:”王上谬赞。”

    胡王拳掌相击:“没错了,还都一样的害羞。”

    卫鹤鸣半口口水呛在嗓子里,怎么也没想到害羞这个词汇用在自己的身上,一抬头却捕捉到了胡王眼中一闪而过的思念:仿佛是从自己身上,瞧见了什么人。

    胡王仿佛瞧的够了,才重新慢悠悠开口:“苏和说你们要同我做一笔生意,还说我听了定会高兴,可有此事?”

    口气虽然不甚威严,可似乎也不甚有兴趣。

    “事实上,在下欺瞒了苏和首领。”卫鹤鸣轻声说。“我将说的话,王上听了,未必会高兴。”

    胡王挑高了眉:“说来听听。”

    卫鹤鸣吸了一口气:“我来是想通知王上,如今宋漪危在旦夕,还请王上救宋漪一命。”

    他没怎么干过说客的活计,但想想那些古往今来的说客,仿佛套路也都差不多,进门先喊:“大王危矣!”将人给唬住了,那些王公贵族们才肯听他将话说完,否则万一听到一半时惹了谁的恼,直接将人给哄将出去,那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只不过他似乎说对了话。

    胡王脸色一肃,挥了挥手,令帐里众多侍从退下,只余一两个人在里头。

    “你仔细说,宋漪如何了?”

    卫鹤鸣神色不改,只简略叙述:“前阵子京师圣上遇刺,牵连着查出了宋家与北胡的瓜葛,若是按景朝律例,只怕宋漪也要被连坐诛杀。”

    胡王不耐的一挥手:“这些我都知晓。”

    意料之中,当初案发之时,这消息便由楚凤歌遣人传到了北胡,也算是做了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在下提议,以宋漪为质,与北胡和谈。”卫鹤鸣声调平平。

    胡王的眸色渐冷:“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躬身复行一礼:“景朝使节卫鹤鸣,见过王上。”

    帐中只剩下了火焰哔剥的声音。

    胡王眉目间再没了先前的倦怠,整个人都带着一股野兽般的锐意,仿佛下一刻就会伸出利爪割断他的喉咙:“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卫鹤鸣低低笑了:“原本进来时是怕的。”

    “如今呢?”

    “不怕了。”

    卫鹤鸣仿佛真的没有分毫惧怕,站在胡王面前侃侃而谈:“在下曾是宋漪昔年同窗,也是从宋漪口中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为留他一命,不得不出此下策。”

    复又苦笑:“此事只得与王上私下相商,在下实在废了不少力气。”

    楚凤歌与胡王的交情是秘密来往,这条路子走不通。而若是在北胡外大张旗鼓地向胡王递书,你的儿子在我们手中,那便根本就不是和谈了。

    更何况,宋漪身为一个被遗落在景朝的北胡王子,卫鹤鸣极其质疑他的身份。

    究竟是真正的王子,还是私生子。

    再加上北胡的和谈书本就是子虚乌有,林林总总,也让他不得不以身涉险。

    胡王冷笑一声:“条件呢?”

    卫鹤鸣低声说:“和谈。”

    “不可能。”胡王眼睛都不曾眨过一下。

    这点卫鹤鸣也早有心理准备,若是真有和谈的心思,宋漪之事便是最好的契机。

    可北胡提都不曾提过。

    “王上何必如此果断,和谈对北胡的好处要大得多。”卫鹤鸣试探性地看着胡王的眼睛。

    胡王脸上仍带着冷笑,却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在下曾听闻,初秋牧草结籽,是放牧最好的时节,可这一路行来,草木齐腰,连人尸都可掩埋,丝毫没有牛羊的迹象,甚至有胡人为匪,连王上的贡品都敢于劫掠。在下斗胆猜测,是否北胡多年内战,牲畜锐减,粮储不丰?”

    胡王神色一凝,他本以为卫鹤鸣会从宋漪入手,再不济也是从权谋入手说服,却不想他竟谈起了北胡民生。

    更有趣的是,他竟说对了。

    “如今深秋已是如此,只怕入了冬形势更难,到时王上少不得还要清点勇士,劫掠边境一带。”卫鹤鸣话说的直白,甚至没给胡王留面子。“战时必有男丁死伤,待来年开春,部落少了男丁,只怕更难以为继。对于如今的北胡而言,只怕以战养战,并非正道。”

    “若是讲和,王上大可趁此机会要求贸易贴补,相信也可以缓北胡一时之急,待到来日水丰草足,元气渐渐恢复,只怕北胡也无需劫掠为生了。”

    胡王听着,神色竟渐渐没有了先前的冷意,陷入了沉思之中:“两地血海深仇,说之易,行之难。”

    卫鹤鸣摇了摇头:“景朝太平久矣,与北胡的血海深仇早已隔了辈,反而是惧怕多些。至于北胡来犯,只怕也不是为了甚血仇,只是为了食粮罢了。”

    只是若当真打了起来,三年五年下来,就真铸成了化不开的仇了。

    胡王失笑:“你倒是敢说实话。”

    卫鹤鸣道:“既然要谈,那便无须避忌。想来王上也清楚,行军打仗拼的是士气,是勇猛,也是人数多寡。景朝如今人丁远多于北胡,那些达官显贵并不在意将士身殒——可北胡这边的勇士,哪怕是牺牲一个,胡王难道不心疼么?”

    胡王盯着他:“就算你说的对,也该知道,如今我刚坐上这个位置,部落之间也并不全都服气,即使我同意,只怕其他人也不会同意。”

    卫鹤鸣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在下的任务只是说服王上,至于其余首领……想来王上能打败众多北胡勇士,成为真正的王者,也不需要在下再行班门弄斧了。”

    胡王愕然:“你倒是推的干净,难不成不想回去复命了?”

    卫鹤鸣反问:“那王上可还想同宋漪相见?”

    胡王的脸色复又沉了下来:“你说的可是真的?你能令你们的皇帝留宋漪一命?”

    卫鹤鸣低声道:“在下来时圣上已经答应,待我回朝后再行发落。”

    胡王沉默了下来,半晌才吩咐道:“你且出去吧,我再想想。”

    卫鹤鸣躬身告退。

    走到半路,胡王忽得问了一句:“即然景朝达官显贵皆不在意将士生死,又何必巴巴的遣你来和谈?”

    卫鹤鸣苦笑一声:“可也总有人在意的,谁在意担忧多些,谁便活该得辛苦的多些罢。”</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