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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预计中落胎的剧痛并没有降临。
这一宿杨琼倒是睡得安稳,只是在朦朦胧胧的梦境之中,他总觉得有人搂抱着自己,不住地亲吻爱抚,如同一团烈火将自己包围,灼烧着他的神智。或许是怀孕的缘故使杨琼变得比往日更加敏感,他感到自己体内似乎有一股难以控制的情动,让他无法抑制地敞开身体,仿佛化作了一滩春水,沉沦在情/欲的激流之中。
醒来时,杨琼只觉浑身上下都隐隐酸痛,然而,身下濡湿的被褥,以及那羞于启齿之处传来的黏腻和钝痛,都昭示着昨晚并非是一场春梦。芜杂的记忆纷至沓来,昨夜旖旎的□□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仿佛还能听到自己在那人身下宛转承/欢时发出的腻人的呻/吟之声,脸上不觉发烫。
他侧过身,便看到沈碧秋用手肘支着身子,半躺在他的身畔,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沈碧秋的眼中俱是温情,柔声道:“子修,你心里果真还是有我的。”
杨琼一怔,沈碧秋的声音仿佛存着一丝蛊惑,那暧昧的眼神竟叫他莫名地浑身发软。沈碧秋见他面上透着潮红,容颜愈发动人,不由欺身凑过来,搂紧了他,温柔低语:“昨晚你喝了那落胎之药,我实在担心你承受不住,便一直守着你。”他低低笑了一声,“岂知,你竟然抱着我不放。”他的唇越凑越近,几乎抵住了杨琼的耳畔,气息喷洒在颈间,竟让杨琼感到一阵阵难以抑制的燥热。
杨琼对自己的反应着实有些诧异,身体却越来越软,几乎要融化在沈碧秋的怀抱中。沈碧秋又微微一笑,道:“子修,你昨夜缠着我说了那么多痴心的话,我听了心里实在是快活,就算眼下立即为你死了,也是无憾了。”
杨琼模模糊糊地想起,昨夜自己在对方强力的侵占之下似乎说了许多不堪的话,他不由地羞赧不已,几乎不敢看沈碧秋的眼睛,沈碧秋却吻了上来,咬着他的唇一番用力辗转吸允,几乎是要将他拆吞入腹一般。一吻罢了,沈碧秋捧着他的脸,低声道:“子修,你永远是属于我的,是不是?”
杨琼诧异地仰起脸,他觉得自己此刻的神智有些散乱,却无法抑制地点了点头,内心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重复着沈碧秋的话,一遍又一遍,让他抗拒不得,如同被禁锢在了一个无形的牢笼之中。杨琼的反应却让沈碧秋十分满意,他埋头在杨琼的颈边一阵轻嗅,又捉起对方修长而纤柔的手,放到唇边轻吻,细细舔/舐着每一寸的肌肤。“子修……我的子修……”沈碧秋呢喃道,“我要在你身上每个地方,都烙下我的印子……”
杨琼有些毛骨悚然,唯有推开沈碧秋,抱膝坐在床角。他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找不到头绪,沈碧秋的目光对他而言犹如魔咒,仿佛能够左右他的神志,操纵他的思想。“那个药……”杨琼别过脸去,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身体却在微微颤动着,连声音也随之发颤,低声道,“怎么会没有效果……”
沈碧秋眸光一转,微微笑道:“或许因为你不是女子,因此妇人堕胎之药对你效用不佳罢。”说话间,他已欺身过去握住杨琼的手,低声蛊惑般地说道,“子修,你定要这么做吗?”他恳求道,“我以为你已经回心转意。”
从沈碧秋手指间传来的温度让杨琼心跳如鼓,唯有心中还存着一丝理智,于是咬着牙道:“阿秋,你定要想想办法……男人怀孕……实乃滑天下之大稽……”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溺水之人抓着最后的浮木,“我会沦为世人的笑柄……我会身败名裂……即使身后也会被人耻笑……阿秋,我别无选择……”
沈碧秋的眸中闪过一丝戏谑,仿佛是在戏弄着股掌中的一只猎物,他轻叹了一声,道:“我命人再加大些药量。”他用指腹摩挲着杨琼微凉的手指,“你莫要心慌,想必多服几次,总会有些效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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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有余正独自在药房配药。他早年得了苗疆的毒经,便开始专心制毒,一路用心收罗各种奇珍异草,药房即是他的禁地,平日里不许旁人随意进出。他自从被逐出冷月山庄,独自行走于江湖,十余年下来,树敌太多,不得已才投于沈眉门下,蛰伏避世。
沈眉父子鸠占鹊巢,凭借欧阳世家在江南数百年的基业,大肆养士,花费之金帛,犹如长江之泥沙。幸而欧阳氏盘亘江南整整两百余年,早在赵宋年间就是江南举足轻重的武林世家,在绿林之中可谓一呼百应,又累世累代经商,几乎掌控着整个江南的产业,所积家产不可计数,倒是经得起沈眉父子的折腾。
欧阳氏的先祖出身绿林,后起于商贾,在江南叱咤风云多年。赵宋末年,欧阳氏与当时权倾朝野的陈氏家族联姻,终于跻身新贵之列。而后又逢赤骑起义,赵宋覆灭,陈氏率残部仓皇南逃,欧阳氏一贯是精明的生意人,最会做投机的买卖,便倾全族之力,拥立陈氏称帝,是为南陈。经此剧变,欧阳世家俨然成了南陈外戚,几乎可以左右南陈皇权,南陈虽然不过三世而亡,但连续两代皇后都出于欧阳氏之门,即使后来清军南下,吞并南陈,亦不能撼动欧阳氏分毫。大清的江山虽然一统,但整个江南,仍被以欧阳世家为首的江南四族牢牢攥在掌心。欧阳氏世代盘踞江南,乃是真正的江南之王,盖江东之百姓,只知有四族,而不知有皇上。这也是从清太/祖皇帝开始,便插在大清帝王心头上的一根刺。一直到孝宗皇帝杨希夷在位年间,局势才渐渐出现了转机。
孝宗康定十一年,杨琼的父亲欧阳长雄袭承爵位,成为欧阳家族新一任的族长。这位欧阳氏的少年家主,生来不凡,只是素性恣意枉为,又心高气傲,不肯拘于祖宗家法。他从小痴迷于武学,对欧阳氏的家业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后来竟弃商从军,族中产业则全权交给了最为信任的家臣沈眉处置。
欧阳长雄对自家生意没有半分兴趣,却最喜行军作战,在西北边陲立下了赫赫战功,成就了一世威名,但常年戍边塞北,无形中却削弱了欧阳一族对江南的掌控。欧阳长雄少年成名,更加离经叛道,对江南四族间世代联姻的族规嗤之以鼻,屡次拒绝与曾氏、堂溪氏两族的通婚,他混迹于勾栏楚馆之间,沉迷于红袖脂粉之中,又力排众议,迎娶燕京名妓苏小环为妾,几乎将曾氏、堂溪氏、郁氏统统得罪了遍,从而引起了四族中守旧派的强烈不满。
不过,欧阳世家这位任性妄为的族长活得并不长久,或许是因为他从未将家族荣耀和四族的使命放在心头,他只是寄身天地,纵情四海,最终得以马革裹尸,也算是求仁得仁。只是他死后,爱妾苏小环亦不知所踪,生死不明。坊间有无数传言,蜚短流长,莫衷一是。多是猜测这位红粉佳人自缢殉情,追随英雄而去。也有人说她改嫁欧阳长雄的部下,效仿西施范蠡隐居五湖。临安城中还流传着一种说法,乃是传言苏小环因出身风尘,犯了欧阳家族的忌讳,在失去欧阳长雄的庇护后,被族中长老依照族规沉塘。
欧阳长雄只遗有一子,却是今上所出,杨真真爱若珍宝,尊为皇长子,自幼带在身边教养,欧阳家族自然不能同皇家去争夺嗣子,多年来唯有空悬着族长之位,以待皇命。杨真真一日不放杨琼,欧阳氏便一日无主,着实是进退两难。欧阳长雄生前留有遗命,在杨琼接任族长之前,托付沈眉暂为管理族中产业,在最初几年,沈眉还算兢兢业业,谨言慎行,然而日久天长,沈眉父子在江南的根基渐稳,便慢慢露出了取而代之的野心。
若能兵不血刃架空江南第一贵胄豪门欧阳家族,杨真真自然乐见其成。而曾氏、堂溪氏、郁氏几族也对欧阳氏素来忌惮,亦不想欧阳一族独大。沈眉和沈碧秋正是在这微妙的关系中左右逢源,将归雁庄沈园经营成了江南的第一大派,渐渐攫取了欧阳世家的权柄。父子二人在庄中豢养了大批混迹江湖的异士浪人,俨然成了江南新主。
沈眉父子平日对待门客尤为优渥,置田买房不在话下,出行更是宝马香车,就算是要娇妻美妾,也无不应承。沈碧秋为了方便江有余炼药,便在临安城添置多处丹房,收罗的各地名贵药材不计其数。数年下来,江南的一些小门小派,无不想投于沈眉门下,以求庇护,最不济,也能保衣食无忧。
眼下,江有余为了保住杨琼腹中的胎儿可谓殚精竭虑。整整一夜,枯坐于药房之中,遍查典籍,直到沈碧秋进来,才起身相迎,他冲沈碧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大公子今日颇为意气奋发,想必昨夜应是良宵。”
沈碧秋轻笑了一声,他今日心情极好,连步履都带了几分悠闲,淡淡道:“百炼钢化作绕指柔,才真叫人回味无穷,情蛊之效果真是称奇。”他端然坐下,又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不容有半点差池。我需要的是一个绝对服从于我的杨琼,先生应该不会叫我失望罢?”
江有余道:“属下此番用忘忧之毒催化情蛊,莫说杨琼如今只是个毫无内力的废人,即便是他在当年全盛之期,也是抗不过的。一旦中毒日深,杨琼心智渐毁,待到蛊毒入脑,便再无清醒的可能,终将成为大公子手中的一具傀儡。”
沈碧秋的脸上露出一抹阴仄的笑意,拊掌道:“如此甚妙。”
江有余却略有些迟疑,道:“属下现在最担心的,便是杨琼腹中的胎儿。只怕这胎儿会承受不住忘忧的毒性,即便杨琼能够顺利分娩,这孩子也极有可能先天不足,天生……”他看了一眼沈碧秋,才缓声道,“或许,会天生残疾。”
沈碧秋却是面无表情道:“先生已经不止一次劝我放弃这个孩子。”
江有余道:“大公子如果只是要属下保住胎儿,属下可以用大剂量的蛊毒饲养杨琼内体的情蛊,只要蛊虫不死,此胎是堕不去的。但是要让这孩子毫发无伤,必须立即停止对杨琼用毒,否则……”
沈碧秋冷冷道:“否则会怎样?”他望着江有余,“先生不必吞吞吐吐。”
江有余拱手道:“忘忧之毒必定会通过母体影响到胎儿。落在眼上,则双目失明,落在腿上,则下肢残缺,落在耳中,则双耳失聪,若是不幸落到胎儿脑中,必定天生痴傻。”
沈碧秋一言不发地坐着,面沉似水,良久,才低声道:“倘若现在停止用毒,你也看到了,杨琼前几日已经渐渐有些不听话。若是他的心智恢复,我们便是前功尽弃。”他坚决地摇了摇头,“如今正是最为紧要的关头,决不能出一丝纰漏,决不可以停药。”
江有余道了声“是”。沈碧秋站起身来,负着手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双眉却是深锁。江有余知道沈碧秋此刻心中甚为挣扎,便一言不发地垂手站在身后。屋中沉默了许久,沈碧秋终于停下脚步,微微沉吟道:“这孩子乃是欧阳世家的后人,对我而言,至关重要。”他转身盯着江有余,“不论这孩子是痴是傻,是聋是哑,只要他能活着出生,便是我手中的一张王牌。”他唇边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只要欧阳家的嫡系子孙在我手里,欧阳氏便无法另立家主。”
江有余未曾想到沈碧秋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这般冷酷无情,不免有些心惊,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了,唯有点头称是。
沈碧秋轻叹了一声:“我终究是不舍得杀子修。杀又不舍得杀,放又不能够放,也唯有牢牢将他握在掌心,才能永绝后患。”他低低笑了起来,“世间唯有情难诉……我果然还是太过于心慈手软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