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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纠也不知是因为还未睡醒,还是贪恋那手掌上的温度,竟然呆愣了一会儿,面容有些呆呆的看着齐侯。
齐侯也只是随便打个趣,哪知那人不但不回话,还一脸迷糊的看着自己。
过了一会儿,吴纠这才骤然回神,赶紧退后了两步,说:“纠失礼!”
齐侯摆了摆手,将自己的手放在膝盖上正襟而坐,手掌中还残留着吴纠脸颊那种微凉又细腻的触觉,用黑色的袖袍遮掩着,微微攥拳,说:“二哥且去吩咐扎营罢。”
吴纠赶紧点头,然后撩/开一些缁车的车帘,车帘一打起来,一直跟车走的子清立刻凑过来,说:“公子?”
吴纠只是打起了一点点车帘,轻声说:“传令扎营。”
子清点了点头,说:“是。”
他说着,小跑着往前去了,很快那边大司行公孙隰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说:“驻军!扎营!”
车队缓缓停靠下来,这一路上,召忽似乎找到了好顽意儿,一直和东郭牙搭话,似乎觉得路途太过无聊,想要戏弄一下这个穷酸文人,不过东郭牙也算是见招拆招,完全没有被戏弄到,召忽则是不甘心,停下来的时候还笑眯眯的对东郭牙说:“哎大牙!”
东郭牙这个外号,召忽叫的特别顺口,东郭牙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召忽,说:“又怎的?”
召忽笑着说:“不怎的?一会子,我带你去打野味儿怎么样?”
东郭牙只是文臣,除了烧火根本不会动刀动枪,更别说打野味儿了,眼下正是夏日,他们在野外扎营,这片林子里肯定有很多野味可以吃。
东郭牙说:“随行带了吃食,为何要去亲自打野味儿?”
召忽说:“你这就不知了,自己打来的才鲜呢,你怕是胆小不敢跟我去罢?”
哪知道东郭牙根本不受激将法,只是微笑说:“不才一直胆小,不小心叫中庶子说对了。”
召忽一口老血差点顶在嗓子眼儿,把自己给憋死,哪有人承认自己胆小承认的这么干脆的,召忽立刻瞪眼说:“不行,我是中庶子,你是少庶子,你官比我小,就得听我的,一会儿跟我去打猎。”
东郭牙实在无奈,听到大司行公孙隰朋喊驻军,他身材高大坐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缁车,略有所指的说:“若是一会儿中庶子还有兴致打猎,东郭定当舍命相陪。”
召忽一笑,用马鞭子虚指着东郭牙,说:“啧,得了罢,只是打猎,又不是让你上战场,谁稀罕你舍命?”
他们说着,队伍中此起彼伏传话的声音,一声声“驻军!扎营!”响彻黄昏的云霄。
很快军队停了下来,公孙隰朋、召忽还有东郭牙都准备恭敬的请这次的大行人吴纠下缁车。
那边的公子元这次也是随行,但是百般不愿意去,毕竟吴纠可是罪臣,而且还当过膳夫,那不就是个奴/隶吗?公子元还偷偷听说,宫里有这样的传说,传说这个公子纠,根本不是先公的亲儿子,是鲁女暗地里偷男人生的,连老齐人都不算,他有什么能耐让自己去迎驾?
公子元也不下马,在马上晃来晃去的,嘴里还哼唧着,就跟牙疼似的,甚至傲慢得用马鞭子举起来,“啪啪!”抽打了两下缁车的辕木,吓得骑奴直躲。
公子元的态度很嚣张,完全没有在齐侯面前乖得跟只猫似的感觉,最重要的是,在外面的这些人,无论是大司行,还是召忽,或者是齐侯的儿子公子元,他们都不知道这个马车里,除了坐着这次出使明面上的“总指挥”吴纠之外,还坐着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幕后主/使。”
公子元一边用马鞭鞭打着缁车辕木,一边说:“下不下来?你是什么东西?让公子我迎接你?真是狗胆子!”
公子元说的太嚣张,而且还公然羞辱人,召忽一听就不干了,立刻“嗤!”一声见佩剑拔/出来,一瞬间公子元吓了一跳。
东郭牙赶紧一把按住召忽的手腕,将他的佩剑“嗤!”一声又送回剑鞘中,召忽一瞬间有些吃惊,东郭牙是个文人,手劲儿竟然这么大,甚至比自己的手劲儿还要大?
召忽哪知道,东郭牙确实是文人,但是并不是那种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文人,因为东郭牙出身贫寒,小时候在市井做活讨生活,大了一些,进宫做苦力,他虽然有惊世之才,但是到目前为止,全都是靠体力吃饭的。
总之刚开始东郭牙的体力不行,这么许多年下来,也锻炼出来了。
东郭牙将召忽的佩剑收起,不放心的压着他的手,对召忽摇了摇头,召忽先是惊讶,后是气怒,若不是东郭牙拦着,他就当场教训这个不知礼数,不分长幼的公子了。
公孙隰朋看在眼里,赶忙想要劝架,有东郭牙拦着召忽,召忽不能拔剑,公子元的嚣张气焰渐渐回来了,立刻梗着脖子,“哼哼”一笑,说:“你算什么,还不给我滚出来……”
他的话音还没落,最后一个“来”字,竟然打了八个弯儿,好像在唱什么滑稽的调子一样。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哗啦!”一声,子清还没来得及掀开车帘,车帘子从内部自己打了一起来,手劲儿还挺大,能感觉到掀开车帘的人,其实很愤怒。
车帘子一掀起来,不只是公子元瞬间睁大了眼睛,一脸惊恐惊吓,魂儿都要飞出去的样子,公孙隰朋也惊讶不已,第一个跪下来,朗声说:“拜见君上!”
公孙隰朋这一跪下来,召忽才反应过来,第一瞬间不是惊讶齐侯的出现,而是惊讶东郭牙的反应,他猛地回想起,一路上东郭牙总是看缁车,刚才还阻止自己出剑,其实他不是阻止自己教训公子元,而是有人会教训公子元。
那个人正是齐侯!
齐侯一把掀开车帘,从里面矮身走出来,就站在刚才被公子元用马鞭敲打的辕木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冷笑了一声,淡淡的说:“孤出来了,然后呢?”
公子元一听,吓得腿/儿直软,“噗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筛糠,说:“儿……儿……儿子……不不不不……不知是君父……君父饶命……”
齐侯没有理会公子元,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跃,动作矫健的直接下了缁车,他下了缁车,挥手说:“不用跪,孤这次出来不想声张,你们还是听大行人的吩咐。”
公孙隰朋赶紧从地上起来,说:“是。”
公子元这样一听,更觉得全身发凉,又见齐侯下了车,并没有走开,而是一手打着车帘,另外一手微微举起,似乎要扶什么人下车。
这个举动把所有人都给惊着了,连一向很镇定的东郭牙也有些受惊,齐侯竟然充当了小童的动作,去扶吴纠下车。
吴纠本身要推辞,这是莫大的荣耀,也是莫大的不敬,怕往后被旁人找茬,说三道四,但是转念一想,齐侯这么做,并不是突然异想天开,他是有道理的。
齐侯这次出行,不想让别人知道,还要假装自己坐在临淄城中主持大局,所以他需要一个傀儡,这个傀儡自然是没有什么实权的吴纠了。
齐侯现在的目的,就是给这个傀儡树立威信,齐侯刚刚出手教训公子元,难道是为了吴纠的脸面么?自然不是,而是为了傀儡的脸面。
没有实权的傀儡,要有威信,才能服人,才能更好的替齐侯传达命令。只是有少部分人看到了公子元怕的是齐侯,但是大部分人都觉得,一向不服吴纠的公子元,突然对吴纠毕恭毕敬,其他不恭敬的人,也要思量几番了。
吴纠这么想着,只是稍微推辞了一下,果然齐侯很坚持,笑着说:“二哥还跟孤客气?”
吴纠谢了恩,将自己的手放在齐侯的手掌上,齐侯身材高大,手掌也足足比吴纠大了一圈,他捂住吴纠的手掌,将人慢慢扶下了缁车,那动作小心又温柔,看的公子元心里更加冰凉。
公子元一直跪着没起来,齐侯就仿佛没看到他一眼,带着刚刚下车的吴纠,往前走去了。
公子元跪在地上,是起身也不是,不起身也不是,尴尬万分。
其实齐侯心里所想,就犹如他的动作一样,他是放弃了公子元,之所以齐侯想要带公子元出来,是想要历练历练他,毕竟这辈子他只有三个儿子,老大无亏是为篡位,虽然老大的篡位,在齐侯这里也有他的一定责任,但始终是个疙瘩,所以齐侯暂时不想培养老大。
老三只有十岁,今年还小,所以齐侯准备培养一下老/二公子元,哪知道老/二这么不做脸,面对着自己的时候,能文能武,表现的贤明聪慧,而背对着自己的时候,竟然露出这样一副嘴脸,若是让他登基,必定是个暴君。
齐侯表面没什么表情,其实内心失望至极,缓缓往前走去,士兵们还在扎营,齐侯穿着一身普通黑色长袍,看起来就像是个随行庶子一样。
很快营帐就扎好了,公孙隰朋来请教齐侯,说:“君上,营帐已经扎好,请君上入营。”
齐侯笑了笑,说:“孤这次出来,不想声张,如今孤是大行人的长随主书,就随大行人一起入营罢。”
吴纠一听,先是一愣,随即说:“君上,那晚间歇息的营帐……”
齐侯一听,笑眯眯的看向吴纠,说:“孤与二哥,很久都同睡一张床榻了,正好趁着今日,回忆回忆儿时。”
吴纠脸上明显一僵,他可不想和和齐侯“同床共枕”,试问,谁想和一只随时吃人的老虎同睡一张床呢?
齐侯难得看见吴纠脸色僵硬,似乎觉得分外有趣,笑了一声,故意说:“怎么?二哥不愿?”
白天勾心斗角,晚上也不让睡觉,还斗到床上去了?吴纠面上平静如水,心里却咬牙切齿的,只好硬着头皮作礼说:“纠……乐意之至,君上恩典,是纠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