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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经历的朝代十分久远,具体年份不可考证的古城,遭受过现代文明文化的冲击和变革之后才会保留更多神秘的东西,像杨川市整个老城区范围内这一条条贯穿城市的小街小道,又称巷子弄,苍蝇胡同之流就是那个时代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记忆。
从前的老胡同大多起名不太考究,如王医马弄这样的存在大多因为它曾经的实际用途,其余诸多胡同口的名字则更多的根据地形,环境或是其他特殊条件才定下了这么个名字。
而鲜少有人知道,在如今的杨川市的城郊其实还存在着一个以相当特殊的原因才让当地街道办事处特殊保留的地方,而这条位置奇怪的,平时也根本不会有人进来的无人巷子,就被叫做狗巷。
“旧社会打仗,每个人家里都穷得很,城里太太搭船去香港澳门避难的途中把自家的狗都丢了,搞得这边乱七八糟的野狗就特别多,人吃不起饭,狗也吃不起,有时候小孩子在家门口随便跑一跑就被肚子里饿的半死的野狗给叼去吃掉了,一开始住在这儿的人都没办法,就在弄堂的最里头用青砖头起了个狗母娘娘的小野庙,求她的狗子狗孙手下留情放过我们,结果求了两年还真的起了点用处……”
“可后来新中国成立第一件事就是破/四/旧,野庙就被大家伙给一起合力推了,狗母娘娘的像也被不知道哪个缺德鬼卖给收破烂的了,五三年之后政府还找了些人专门打了一整年的野狗,棍子铁链毒/药开水,那是什么办法都想了都没把这些嚣张吃人的恶狗给全部赶走,再后来那个作威作福惯了的狗母娘娘发怒了,有天大半夜的就让手底下二十几条疯狗冲到当时的下属县县政府咬死了几个当官的……”
“这事之后闹到中/央去之后也没能出个正经结果,搞到最后上面就派了个讲话特别有派头的代表来通知大家,狗母娘娘道行太高,只能暂时做个法事把巷子封了留给那些恶狗住,原来住巷子的人为了安全就都搬到对面两条街去,名字就叫人巷,意思就是狗巷和人巷从此两不相干,狗不惹人,人不惹狗,井水不犯河水……”
嘴里咬着只巧克力雪糕,模样看着像个初中生的女孩这般说着就斜挎着个机器猫书包和身边的晋衡一起往那传闻里的狗巷走。
这会儿布满红云的天已经快暗下来了,所以他们俩身后的影子也就顺势在水泥地上拖成长长的影子。
而在这之前,显然也没想到晋衡会再来找自己,这个上次在公交车和他搭讪失败的‘小丫头’说完这一番话才转过头冲身边比她高了两三个头的晋衡地翻了个白眼,又在停下来靠在墙边后像个小太妹似的就慢悠悠开口道,
“姑奶奶我就知道这些,你再要打听别的我也不知道了,最早建起来的那座野观音庙就在狗巷的最深处,里头现在只有狗,没有活人,一整条巷子前前后后也都被水泥和石灰粉封住了,进去之后是死是活全看造化,所以待会儿你真的想进去就自己去吧,能不能成功出来就不关我的事了……另外也麻烦你下回别莫名其妙地一副和我特别熟的样子来我学校找我,我班里的同学看见会笑话我的,听见了没有啊,已经结婚的大叔……”
加上上一次,已经是第二回被这个至少活了七八十年的‘小丫头’叫已经结婚的大叔了。
1如果不是晋衡清楚地记得他的那本笔记中曾有过‘春秋时楚亦有小氏,有生而不老,永驻青春之能,其得姓始祖乃楚国小惟子是也,见《左传》,亦见《姓书小氏篇》’这样的文字,他未必能确定这个偶尔被他在三两胡同撞见的小姑娘在狗母这件事中所起到的作用。
而上回匆匆一见就已经看出点她哪里有点问题,今天才特意照着她的校服和学生证上留意到的名字把她找出来的晋衡一时间也没说什么,就这么低头打量了眼这个明明应该活了很多年,心态上却还是很年轻的小氏后人,又在看向远处的狗巷后皱起眉问了她一句道,
“……石小光他现在到底在哪儿?”
“哼,不知道,问我干什么,你觉得我会知道?就算我知道,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的亲生父母现在在找他。”
“呸,还亲生父母呢,我在三两胡同附近住了快二十年,可那么多年了他们也没发现自己的孩子丢了啊……整天抱着个假儿子也一副睁眼瞎的样子,哪怕是条真狗亲眼看见自己爹妈这样也心寒了吧,说到底,这世上有些为人父母的生下了孩子就只是为了能给自己留个后,什么时候好好想过孩子的教养,后代的教育,家族传承这些事了……”
小氏后人这么说着神情还是挺不屑的,晋衡没她这么熟悉人情世故,也没她嘴皮子利索,听到这用词尖锐的话一时间也没办法反驳什么。
而见这死面瘫一副正直善良还特别好骗的迂腐样子,隐约中已经察觉出来他是什么身份小氏后人嘴里咬着雪糕棍子像个小姑娘似的笑了笑,又故意天真地拉长调调冲皱着眉也不说话的晋衡开口道,
“说起来我都忘了问你了……你其实是个姓师吧?”
“……恩。”
“咦,可我怎么记得我当年见过的那个隐约是个女孩,而且年纪仔细算算应该比你好像大几岁,名字里好像还有一个——”
“……”
“她是你的亲人吗?”
“……”
“恩——果然——所以说她现在应该已经……她当年是怎么过世的?方便和我透露一下原因吗?”
“……”
小氏后人古怪又刁钻的问题让一直对这件事都不太愿意主动提及的晋衡晦涩的眼神不太对劲地闪了闪。
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仿佛又看到了那无数次充斥在他梦境中让他无法心安入睡的恐怖画面。
他根本不是天生残疾,而是十八岁那年,被那些在祟潮中伺机涌入家中报复的妖魔活活咬断了的右腿。
濒死的晋淑哭泣落泪直至失去全部生机与光芒的灰色眼睛。
自己沾满可怖血渍,这一辈子恐怕再也没办法洗干净的双手。
还有……在襁褓中就已经被他扔在了墙里头,现在恐怕早早已经死了的……另一个属于晋淑的孩子。
“晋衡……别恨你自己……晋衡……一切都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我……是我糊涂……信错了人,爱错了人,害了你也和我走了一样的路……是姐姐对不起你……晋衡……”
而感觉到他情绪上的明显异常,站在他面前看向旁边的‘小丫头’也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睛,过了会儿她才站直身体准备离开,又在背过身后冲黄昏下垂眸沉默不语的晋衡漫不经心地笑笑挥挥手道,
“你回去告诉石家两口子吧,石小光人现在究竟在哪儿得靠他们自己想办法,除此之外,这世上没人能帮得了他们……你要是真有时间,不如想想自己待会儿进了狗巷该怎么保住命逃出来吧,这么多年来不是一个人想亲手除了这作恶多端的狗母,可到现在还没有人能成呢……作为过来人,我在这里就姑且给你一句忠告吧——”
“年轻人,别总以为自己手上拿的是屠刀,该狠心的时候就该狠心点,人的眼睛才是最会欺骗自己的,因心中畏惧而就此失去了曾经充满勇气和无畏的心才是最可怕的,我这么说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吗?恩?”
……
夜晚七八点之后,两边进出口都被完全封闭的狗巷内,排列着一间间与普通民居无异的小胡同边也正缓慢地行走着一个青色的人影。
穿着花裙子的母狨走在前面提着一盏惨白色的纸灯笼,时不时就要停下来往旁边嗅一嗅味道,再冲走在自己后面的主人小心翼翼地提醒几声。
毕竟外头街角随处可见的生活垃圾,路边停靠的破旧自行车电瓶车,门口放着的水桶扫帚小板凳之类的诸多生活化的日常画面无不都在说明着这里只是个很常见的市井小胡同。
可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里其实还是和外面有一些不太一样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异常违和恐怖的地方。
见状,半张蒙着软烟罗的脸上落满青色鳞片,眉梢那抹鲜花蛇尾刺青今天也泛着点异样味道的秦艽只是眯起灰色眼睛就这么停顿了一下。
等他将完全无机质的眼珠落在两边家家户户都亮着灯,明显都住了‘活人’的民居后,过了会儿,秦艽才将自己长满鳞片的苍白手掌抬起来敲了敲,又冲巷子最外头这间亮着灯的民居里面慢悠悠地询问了一句。
“有人在家吗?”
他的声音很凉很低,要是让人半夜听到了,估计只能让人联想到上门催命的恶鬼。
小屋窗户上原本印出来的影子似乎是一家三口在吃饭,听到他从外面传进去的声音后,三个围坐在餐桌边狼吞虎咽的人影顿时都停了下来,又一起古怪而呆板地坐直了身体。
而抱着手懒洋洋地靠在门外边等着人出来的秦艽看见这一幕也只是面无表情地也不吭声,接着他就这么眼看着其中一个‘人’僵硬地站了起来,又几步走到门边小心地打开了一条门缝,朝他露出一只睁得很大很大的眼睛。
“家里正在吃晚饭?能让我进去坐坐吗?我好像迷路了,请问这里该怎么走出去呢?”
“……”
门缝里的那只恐怖的眼睛闻言只是直直地盯着门口的秦艽和母狨也不说话,屋子里坐在灯光下的那两个‘人’依旧在机械性地吃着他们的晚饭,时不时的还能隐约听见吞咽咀嚼和吐骨头的声音。
气氛一时间有点诡异而阴森,门缝里那个一直看着他的主人也将拒绝和排斥几乎写在了自己的一举一动之中。
可偏偏秦艽就是一点不看人颜色,厚脸皮赖在人家门口硬是不肯走不说,还弯下腰似笑非笑地就和那门缝里的‘人’套起近乎来了。
“您家中今晚吃的是什么好东西?我怎么闻着有点像狗肉?那狗肉的味道确实是不错啊,无论是白煮还是红烧都是绝佳的好滋味啊……”
嘴里这么随意胡说八道着,也没去看门缝里那只睁得很大很大的眼睛已经开始因为愤怒充血变红了。
今晚摆明了就是来麻烦的秦艽这边低头含笑着开口,另一边却是已经将自己袖中布满青鳞的手掌恐怖而狰狞地抬了起来。
偏偏就在这儿千钧一发的一刻,另一道从夜幕中缓步走进巷子的脚步声也忽然在他的身后传来,而瞬间冷下脸一转过头,就见一个带着白无常面具的青年拿着手机导航特别装模作样地走到自己旁边停下。
下一秒,难得有些愣住了的秦艽就听到面具下声音一本正经的青年冲屋子里的那只充血恐怖的眼睛慢吞吞道,
“我也迷路了,但我不认识他,也不吃狗肉,我可以进去吗。”
秦艽:“……”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