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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赶在晋衡回家之前,从祟界一路返回人间的秦艽就一个人回到了家中。
开门一走进去他首先就把穿出去一晚上的鞋子给擦干净收到了柜子最里面,之后才进到洗手间里用清洁液来回洗手擦拭干净,又上楼去换掉自己昨天出门穿的衣服。
等对照着之前贴在冰箱上的备注,并按顺序分别打电话给干洗店,物业公司,家政公司让他们找时间把送洗的衣物,物业费清单和清洁费用等东西尽快送到家里来。
做完上面所有的一切,看上去像是刚起床不久的秦艽才慢慢拉开落地窗走到阳台边开始浇花,又在返回客厅泡了一壶茶,并找出了本茶几下面的手抄诗集随便翻了几眼后,终于是等到了一夜未归的晋衡和另一个……秦艽之前并没有想到的客人。
“晋衡,是在这儿换鞋吗?”
“恩,进来吧。”
从门口一路进来的两个人隐约像是在交谈着什么,秦艽抬起头朝门外看过去的时候就见两个年纪差不多的青年正一前一后地进客厅。
前面那个当然就是晋衡,后面那个他居然也不觉得陌生,而注意到秦艽朝他们看过来的视线,那脸上还有些许烧伤痕迹,但基本已经好的差不多的青年也愣了一下,接着他就用自己那张天天出现在黄金十点档的俊脸一脸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笑了起来。
“诶,你好你好,又见面了,我是李天帅啊,就晋衡的那个初中同学……不好意思来家里打扰了啊……昨天晚上我们俩还有老廖一起聚了聚,然后都有点喝多了,所以就干脆没回来……”
李天帅的忽然到来显然有点出乎秦艽的意料,至少晋衡之前并没有和他说今天早上会带朋友回来。
而对此,晋衡本人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先示意帮自己解释了半天的李天帅在客厅坐下,随后才拎着手上特意带回来的早点和站起来的秦艽一块进了厨房里面。
“你昨天晚上一直和你同学还有老廖在一块?”
“恩,怎么了?”
晋衡镇定的表情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在说谎,秦艽闻言眯起眼睛一时间也没吭声,过了会儿才不动声色地垂眸往晋衡的右腿上看了一眼。
只是仅从外表看上去,他的右腿并没有任何意义上的异常或是不便,而心底本来都快确定的某件事再次因为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被压下去了一点,秦艽之后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怀疑或是不信的模样,只是态度很平常地点了点头,又把手里的杯子放下问了他一句。
“要去楼上洗个澡吗?”
“恩,狗去哪儿了?”
家里总是四处乱跑的小白狗没了,晋衡当然还是能发现的,更何况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晋衡都有怀疑过那只狗的真实身份,而听到他这么问,他身边站着的秦艽也只是看了看角落已经空了的狗窝又笑了笑道,
“送到上次和你说的那个大夫家暂时去寄养几天,过两天你就能看见他了……你买了早点?”
“恩。”
“那我帮你拿衣服,你先上去洗澡吧,我来把早点热一下。”
“你下午有时间吗?”
“怎么了?”
“待会儿陪我出去一趟。”
自从那天晚上的事情发生之后,两个人的说话气氛是第一次像今天这么融洽。
晋衡明显对自己有所好转的态度让秦艽一时间有点琢磨不透他是怎么想的,但思索了一下他还是回了句有,又象征性问他一句你下午想要去哪儿。
而听到他问自己的话,晋衡也没着急回答他,等撇见秦艽之前似乎一个人在客厅上看了会儿书,晋大少先是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本被他翻开几页的手抄诗集就多看了两眼,随后才低下头转移话题一般问了秦艽一句话。
“看的明白吗?”
“?还好,你不是都在旁边做了批注吗?而且我看你之前好像整天在书房整理这些东西……乐府诗集指的是古人唱的歌是吗?”
“恩,你刚刚看到哪儿了?”
“我才刚看了开头你就回来了,陌上桑?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
谈话到这里,晋衡点点头也没再说别的,径直就去楼上洗澡换衣服去了,目送着他一个人上去的秦艽若有所思地将楼下把早点热好之后就去客厅里和李天帅聊了起来,不过来来去去的话题当然还主要围绕在晋衡昨天晚上究竟去干了什么上。
可明明李天帅看上去并不是那种特别有心眼的人,之后他却没有顺着秦艽的问题提太多昨天晚上的细节,反而是话锋一转,显得很主动地将晋大少和他还都是个小孩的时候的各种事情都说了个遍。
而原本还若有所思地看着别的地方的秦艽闻言也不自觉地抬起头,过了会儿才显得挺感兴趣地看了眼李天帅又笑了起来。
“哦?还有这些事呢?”
“是啊,他其实从小到大脾气都这样啦,他那时候刚转学到我们初中,每天都骑着他姐姐的自行车来上学,他成绩特别好,老师们都很喜欢这种好学生嘛,就是平时不太爱说话,班主任让他上去做自我介绍他就板着脸站着,好半天才来了句我叫晋衡……”
“恩?那后来呢?”
“就好多人笑话他的头发和眼睛,说他长得像兔子嘛,我和他玩得好也是因为这个,我那时候长得特别胖,所以好多人管我叫肥猪……我比较怂,别人怎么说我,我也不敢回什么,所以我就以为晋衡也是怕了那些人才不去搭理……可后来有回我被隔壁班的几个人故意捉弄,把我头发都剪掉了,搞得我想干脆退学不读书了,然后晋衡知道了这件事,就骑着自行车把这几个混混堵在学校后门口,又帮我把他们挨个都教训了一顿……而且其实不止我一个,他上了高中之后也是这样,别人再怎么说他,他都不喜欢搭理,但是如果有人在他面前欺负别人,他一定看不过眼……”
“真的?我还以为他不怎么喜欢管别人的闲事。”
“没有没有,他其实比谁都容易炸,而且他当初还因为这个事被他爷爷专门警告过,说不准在学校里随便闹事,否则就把他送到国外去……他不想去国外,想一直留在国内学医顺便照顾他姐姐,所以每次打完架回去他爷爷都要罚他跪好久,不过多亏了这件事,后来也没人敢叫他兔子或者小老头子了,所以有时候他真的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冷淡的人了,他心里还是很在乎自己的朋友,家人和对他有特殊意义的人的……”
李天帅这般说着还压低声音特意强调了一下最后几个字,可等他说完后默默地观察了一下秦艽脸上的表情却发现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原本以为他至少会有点特殊反应的李天帅这心里忽然也觉得有点没底起来。
等去楼上的晋衡随后换好衣服走下楼来,谨记自己今天过来前这位大少爷都交给自己什么重要任务的李天帅也赶紧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闭上了嘴。
而之后因为秦艽的主动挽留,和自己的助理英俊打了个电话,并告知下午行程的李天帅也特意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吃了个午饭。
期间李天帅主要的任务就是负责对着秦艽使劲夸晋衡,语气怎么浮夸怎么来,用词怎么用力怎么来,等夸到晋衡自己终于是忍无可忍皱着眉咳嗽了一下,咱们的李天帅同学才一脸茫然地停了下来。
“安静点,好好吃饭。”
“哦……可我还有好多准备好的台词,哦,不是不是,是还有好多夸你的话没说呢……”
“不用再说了……谢谢你。”
“啊?又不用说了?可我……唉,算了算了,我下次过来再继续说……可秦艽他不是听得挺开心的么……”
因为面前这小声嘀嘀咕咕的两个人,餐桌上的气氛一瞬间尴尬的秦艽都快忍不住笑出来。
可最终他也没去主动揭穿什么,反而是心情不错地就吃完了这顿午饭,虽然因为舌头上的那个特殊的存在,他的胃口看起来还是很差,但晋衡明显是照顾到了他的这一点,只偶尔给他夹点好下口的菜也就不让李天帅和他多说话了。
一直到十二点多的时候,晋大少板上脸说了句自己和秦艽快下午还有事,示意他可以走了,还赖在他们家客厅打长鸣的游戏机的李天帅才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和秦艽打了个招呼,并匆匆忙忙从他们家告辞离开了。
李天帅的人走了,家里一下子就又安静了下来,刚刚在楼上的书房整理了半天东西的晋衡过了会儿才从自己的书架上理了点书,又分别装在两只书箱里走了下来。
而注意到他准备带出门去的这些旧书,似乎就是这几个月来他整天在书房誊抄整理的东西,之前从来没搞懂晋衡不出门一般都在家里干什么的秦艽一直到上了老董的车之后,才听到身边的晋衡冲前面的老董慢吞吞地来了一句。
“去一趟医大。”
医大就是晋衡曾经的母校,只可惜他最终并没有在那里彻底完成自己的学业就提前退学离开了,这么久以来,晋衡也从来没听他提过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放弃一直以来想做个医生的真正原因。
所以当他此刻亲耳听见晋衡要带自己去他曾经的母校看看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秦艽的表情也有些停顿,而过了会儿他才缓缓抬起头来,又听着身边的晋衡难得语气很耐心地冲他开口解释道,
“有一个曾经的老师现在还在那里任教,他之前托我帮他弄点东西,我现在给他送过去。”
“恩,那去吧。”
关于这件事当然也是第一次听晋衡说起,总感觉他今天似乎就是想特意告诉自己些什么的秦艽一时间也没说话,就这么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出了会神,又和晋衡一块到了医大南校区的后门口。
等趁着学生们都还在上课的时候和晋衡一起进了学校里头,也是头一次来这儿的秦艽跟着身边的拄着拐杖的青年绕过一整排冬青树后才找到了那个教学楼下面的大教室。
随后抬手示意自己先不要发出声音的晋衡就忽然一本正经地拉着秦艽的一只手,又面无表情地拽着他快速地从教室的后门一起进了里头,并在什么人坐的后排迅速找了个位置就坐了下来。
秦艽:“……”
除了那个站在讲台上一眼就看到他们,还飞快瞪了晋衡一眼的老教授,其他还在上课的学生们显然都没有注意到他们。
而镇定地接受了来自讲台上恩师责备的眼神,又干脆避开了秦艽看向自己的视线,并没有打算立刻放开他的晋衡过了会儿才控制着自己的音量冲掌心里握着的人轻轻地开口道,
“等五分钟,马上就可以下课了。”
“……恩。”
气氛莫名奇怪的两个人一时间谁都没有打算开口,一直到下课铃响了两个人才各自放开对方的手又分了开来。
等看着晋衡从自己身边站起来又去讲台前和那个老教授打招呼,过了大概四五分钟,远远的看了眼秦艽这个方向的老教授才示意他们俩和自己一块去学校的图书馆走一趟。
而在推着老自行车三个人一起过去的路上,那个头发花白,说话慢吞吞的老教授还语气有些感慨地一直在和晋衡说话。
“现在也就只有你才会回来帮我来整理这些东西了,那么贵重的书都给一把火烧了,那可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啊,真是想一想我都替你师母心疼的睡不着觉啊,你的腿最近好点了没有?检查还有去做的吧?可不能耽误了以后啊……”
“恩。”
“不过你气色确实比以前好很多啊,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不错的事吗?年轻人这样看起来多精神是吧……”
老教授看着岁数很大了,但是字里行间却明显还是挺关心这个曾经的学生的,而和他稍微说了几句话才抬头看了眼跟在晋衡旁边的秦艽,这看上去很和善的老爷子想了想还是微笑着替晋衡主动解释了一句。
“我们学校去年着了把大火,因此烧光了馆里存放了快一个世纪的旧书,我太太生前在图书馆工作了一辈子,她过世之后,学校就没什么年轻人再愿意过来重新修缮誊抄这些老的要和我一起进棺材的东西了,晋衡离校前上过我太太几节课,之后听说了火灾的事就把这活儿给答应下来,所以从今年年初开始,他就一直在帮我断断续续地整理这些东西了,他的字看上去工整,记性比我好很好,所以弄得就会比较快,也麻烦你跟着他今天专门过来帮我一趟了。”
听老教授这么说着才明白晋衡这么长时间整天都在家里不怎么出门忙活的是什么事情,秦艽摇摇头示意没关系才看了眼晋衡。
而感觉到秦艽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拄着拐杖往前慢慢走晋衡也没有着急说什么,随后两个人便和老教授一块去了他在图书馆一楼下面的老宿舍,又在帮着把那些由晋衡亲笔誊抄复原的旧书都送到阁楼的书架上后,才在宿舍门口空无一人的小台阶上一起坐下来歇了会儿。
“刚刚堂屋挂的就是陆老师和你师母结婚时候的照片吗?他们俩的名字一个叫陆锦堂,一个叫苏秋月?”
“恩,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名字听上去还挺般配的,他们两个真的就在这儿教了一辈子书没离开过?”
“恩,门口这两棵树也是他们结婚那年就在的。”
“那这两棵叫什么名字?”
“银杏,木犀。”
“听上去怎么好像也挺般配的。”
伴随着秦艽低笑起来的声音,因为春天刚刚来到所以还未开花结果的银杏和木犀树也发出了一阵被风吹拂开的微弱声,细细沙沙的声响仿佛从人的心口刮过,留下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季节残余的甜意,而不知为何就垂下眸子扯了扯嘴角,过了会儿秦艽才眯起眼睛看向身边坐着的青年,又在望向一边后压着声音随后打趣道,
“你觉得晋衡这个名字会和什么名字比较般配?”
“你觉得呢。”
从来都不会这么说话的人居然也开始学会故意吊人胃口了,秦艽盯着晋衡颜色很淡的眼睛只是笑没开口说话。
直到他感觉到晋衡又一次轻轻握住了他冰凉刺骨的手并从身前一点点抱住了他,一起坐在银杏和木犀树下的秦艽才听到总是沉默寡言的青年低下头用明显思考了很久的语气在他耳边格外紧张地开口道,
“……和你一样,我也会有很多没来得及让你知道的事,过去的那段日子里,你让我看到了你几乎完美的一面,我给你看到的却都是我个人非常糟糕的一面。”
“其实我不觉得你之前努力想让我看到你更好的样子就是不负责任的欺骗,你的那些到现在也不是很想和我说清楚的过去在我眼里也不是什么不光彩的曾经,那天晚上我不会因为你告诉我,你不那么完美就对你轻易地就生气,现在我也可以很清楚明白地告诉你。”
“往后的日子我会学着去更加了解你,至少要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其实不开心,这个世上再没有比秦艽更配得上晋衡的人,你是他的陌上桑,也是他的1秦罗敷,这贫瘠的一生能有机会遇到一个你,才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放手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