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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那天之后,师姐和大师兄的婚事就定了下来。原来没有机会的永远是自己,潜于野一声苦笑。
莫名山庄上下传言,师娘终于答应天雪和潜在渊的婚事了。这个婚礼迟迟不来,让人望眼欲穿,耗费多年,来的时候却如此仓促,猝不及防。
也就在这一天之内。大红灯笼高高挂,大红双喜贴满窗,百来个弟子忙上忙下,熏鹅宰羊,布置新房。
这可是大喜事,天雪师妹绽开许久没露的笑脸,一切雨过天晴了。对着菱花镜,一遍又一遍梳着头发。她想起了一首古诗:“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着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想着想着不禁粉脸生晕。
师哥,我终于嫁给你了。
深秋的黄叶好像也不怎么伤感了,一片片的,金黄灿烂,无比好看。
窗外刚贴的窗花也很应景,鸳鸯戏水,大红双喜,非常喜庆。
大红被褥,大红嫁衣,凤冠霞帔,瓜果莲枣,都要准备好了吗?
对着镜子,莫天雪反复看了又看,这对耳环好像小了点,不够隆重,若是母亲的红豆玛瑙流苏耳环就好了。
时间还很早,天雪起了身,从闺房出来,绕过几个回廊,幸亏没有碰到什么人。她最怕碰到大师兄,听说结婚之前见到新郎不吉利的。大家好像都到大堂忙去了,闺房通向西边的厢房一片寂静,天雪三步并成两步。如果让父亲知道成婚之前还出去乱跑岂不死定了。
很快,莫天雪就来到母亲的房门前,房子里传来一些声音。
怎么?母亲房间内还有人?
天雪一时好奇,放慢了脚步,慢慢贴近房门。
“夫人,你这又是为何,你这又是为何?”
父亲的声音,听声音非常着急。
“不为什么,他们不能结婚吗?难道在渊也是你儿子?”
“夫人,你胡说什么啊。”
“我胡说,难道于野不是你儿子吗?”
房内一阵沉默。
在野师弟是父亲的……天雪脑子里一下子嗡嗡作响。
“不能让天雪和在渊结婚!”
“为什么不能,你心中又有鬼?”母亲显然生气了,声音提高了许多。
天雪耳朵都竖起来,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你不知道,在渊一直怨恨我,携恨多年。”
“这又如何?你不该恨吗?”
“夫人,他现在练了《天残决》。”
“不是你儿子,就让他们结婚!练《天残决》跟结婚又什么关系。”母亲发怒了,声音都有一些颤抖。
唉……几声叹息声,接下来就听到父亲在房间内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别走来走去,有什么就说,你休想再瞒我!”
“夫人……”
“我不是你夫人,你夫人是山下埋葬了村妇!”
“哎……夫人……”父亲声音充满了无奈。
天雪的脑袋已经完全炸掉了,一时人都站不稳,想离开又挪不开步子。
“夫人,《天残决》就是‘天残地缺’,要杜绝七情六欲的,你这不是把雪儿往火坑里送吗?”
杜绝七情六欲?什么意思?莫天雪一阵紧张。
“你胡说什么,你不是练《天残决》吗?还杜绝七情六欲呢,都快三妻四妾了。”母亲一阵讥讽。
“我何曾练过?”父亲一声苦笑,“师父要我和《天残决》选择,我娶了你。这么多年来,你看过我用过玄功吗?外界都说我天玄功如何如何,都是谎言罢了。”
莫天雪又是一阵眩晕。
“师父当年天玄功了得,名震江湖。你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师父抛妻弃子得来的。师父一辈子绝情绝义,一心练功。到了晚年还是因为思念妻儿,后悔当初,导致走火入魔了,成疯成狂,最后跳崖自决而死……”
“你别说了……”父亲的陈述被母亲喝断了,“义父断七情六欲,为何会收我?”
“因为你和他遇到的故人相似,他以为这样能破除‘天残地缺’的诅咒,他曾说《天残决》是仙人所赠,其实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罢了。”
“什么意思?”
“师父的玄功乃是从一山洞内得到《天残决》一书而成,最后才得知练就《天残决》必须绝七情六欲,尤其不能动情,所以抛妻弃子,创建莫名山庄。偶遇你时,因为你的长相和洞中女子颇为相似,师父觉得可能有一些关联,产生了可以解除‘‘天残地缺’的诅咒的想法,收留了你。最终,他还是……”
“你胡说八道。”母亲歇斯底里,声音完全嘶哑。“那你为何,为何让在渊练‘‘天残地缺’?”
“因为……”父亲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酸楚“因为莫名山庄已经无人支撑,必须有人出来支撑,不然我百年之后,你,天雪,于野、书寒又能依靠谁?难道还能依靠谎言吗?还有,我知道他怨恨我,有可能连累天雪,能阻止他也只有练《天残决》。”
五雷轰顶,天雪只觉得眼前一片白,怪不得师兄最近对自己如此冷漠。怪不得自己和师兄青梅竹马,父亲却一再反对。怪不得母亲坚持要撮合她和妙人儿,原来……原来如此……
门哗然一声被推开了。
天雪茫然然的走了进来,目光空洞,眼神呆滞,“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天雪……”
“告诉我,是假的。快告诉我。都是假的!!”天雪大声的喊起来,撕裂的嗓音变成了哭腔。
“天雪……”
莫名夫妇一阵沉默,他们已经无言以对。
“发生什么事情了?”潜在渊带着潜于野已经赶到。
“在渊,你爱我吗?”天雪把矛头对准了潜在渊。
“我……”潜在渊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
“那么你恨爹爹吗?你想利用我报复爹爹吗?”
潜在渊沉默不语。
“你练《天残决》是为了绝情绝义吗?”
潜在渊看了看师父,看了看师母,慢慢的低下头。
“哈哈哈哈……”莫天雪仰天大笑,笑声无比凄凉,如一把尖刀般割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
“我苦命的女儿……”师母已经崩溃,掩面而泣。
潜在渊突然一步上前,抱着莫天雪,两人四目相对……一道寒光从潜在渊的眼里射出,莫天雪顿时软了下来,倒在了潜在渊的怀中。
莫无咎大惊,“在渊,你?”
“我不能看着她如此痛苦,我不能。师父,我不能。”潜在渊脸在不停的抽搐,脸部也因为抽搐而显得有一些狰狞。
“在渊,静心,静心!”莫无咎大声喊道。可一切无济于事。
他的脸越来越狰狞,五官都开始游走,一团黑气在脸上笼罩,他还是试着控制,越控制越挣扎,结果越沉沦。
良久,黑气淡了,潜在渊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双眼黑不见底,一股戾气从身体四周腾腾升起。他手里的心尤剑寒光一闪,凄冷而又决绝。
一股紫色的气焰从潜在渊脑门升起,瞬时笼盖了他整个身躯,他那双眼变得通红通红……犹如传说中的鬼魅。
莫夫人已经停止了哭泣,他惊讶的看着潜在渊,这一切太熟悉了……
潜在渊已经走火入魔,天地唾弃。
“哈哈哈哈……”一声狂笑,笑声犀利,直冲云霄,“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
那天,莫名山庄的百来名弟子看见他们的大师兄乘着一团黑气呼啸而出,直奔山下,从此杳无音讯。
那天,莫名山庄的百来名弟子看到他们的美丽的师姐傻了,脸上露出满足而又白痴的笑容,眼神却又空洞迷离。
师父说,她在她的世界很幸福,就不要打扰她了。
师母她——
师母病了三天,师父每天守在床前。三天后,师母让师父去书房拿她最钟爱的月琴,回来的时候,床已经空了。
最终,他们在一处悬崖下找到了师母尸体。
……
大红灯笼一个个被收起,挂上了一张张雪白的挽联;一张张双喜被撕下,拧成一团,丢在垃圾堆里。打理好这一切,他们也该走了,他们的家人已经在山下等候。师父说,大师哥不在,莫名山已经无人教习,各自归家吧。
还有被打发归家的是潜于野,莫家庄的老奴牵着两头老马在山下等候。
去吧,振兴莫家庄,那是我的使命,你替我完成吧。
潜于野回头看了一些莫名山庄,高大的门楣,斑驳的大字,师父牵着小师弟站在小路上送行,师父……父亲!潜于野一声苦笑。
百年莫名庄。白发老翁稚嫩儿郎,千书难抒万骨寒!
一行浊泪从潜在野脸上滑下,都说往事如烟,往事真的如烟吗?他猛得咳嗽起来,漏夜之中,这咳嗽声听起来分外明显。
轿子停了下来,一个老奴走了上前:“老爷,你没事吧。”
“没事,继续赶路吧。”
“老爷,这里到中原还有好几天的路程,要不要休息几天再走?”
“不用了,赶紧赶路吧。”
快走吧。早点离开,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