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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大国师上桃府的一行人面对这连串变故,皆是一脸懵逼。
他们好多正在翻倒的铁龙车上攀爬,想把里面的行李捡出来,没想到眼前一黑脚下一空,整个人就突然换了个地方。
换了个地方就算了,但这地方黑咕隆咚,一点光也无,明显不是好客之处。
“师父——师父——”什么也看不见的宫柔喊道,“你在哪儿啊?”
黑暗里很快传出乱七八糟的回应。
“站在那里别乱走。”这句话是李乐成说的。
“宫师妹也在这里啊快来我们这边!”这是其他祝师高兴的话。
还有官员们说的诸如“宫小娘子没事吧?”、“大国师——大国师您在的话就应一声——”,以及“谁找到大国师了?”等话,叽叽喳喳吵成一团。
唯二沉默的是千刃派弟子们和一万三千厉鬼,就算这样,光靠此刻发声的人,黑暗里也仿佛一个菜市场了。
有些祝师在尝试用灵力点个火或者光球,但他们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这个时候,一个明亮的光球出现,无疑是引人瞩目的。
消耗了平时十倍的灵力,才点亮一个光源的车山雪头很疼。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闭上眼会发生这种事,虞家留在深宫中的书典里从未记载过相似的案例,过去在自己身上种下烛龙之种的先祖更是不曾留下过线索——这是当然的,烛龙之种在虞家手中传承数代依然是个蛋,到他这儿才孵化出来,怎么可能有先例可循。
关于不是蛋的烛龙之种,书库中的记载同样少有,并且语焉不详,互相矛盾。比如说,虞家先祖为烛龙到底是人面蛇身还是龙首蛇身吵了无数代,谁知道孵出来的烛龙就是个圆头圆脑的蛇首而已。
还有更多的记载,什么吹为冬,呼为夏,什么视为昼,瞑为夜,在车山雪见到孵化出来的烛龙之种后,都把他当做夸张了,毕竟魔域深处最强大的妖魔呪兽,也不曾有这般威能。
但如今来看,或许正是空穴才会来风?
睁眼为昼没看到,但闭眼为夜,如今倒是真的出现了。
就是和他以为的有点不同,首先,闭上眼的是他而不是烛龙之种,其次,闭眼为夜不是因为眼睛一闭太阳就跟着熄灭,而是因为闭上眼后会用秘术将人送到这种黑暗之处?
第一个问题倒是可以解释,大概是他这次强行将烛龙之种封回眼中,尚未沉睡过去的烛龙之种,力量通过车山雪眼睛的通道散到外面,以致当时车山雪的眼睛拥有了烛龙的力量。
而第二个问题……对了,来到这里的人,似乎之前都看到过烛龙的眼睛。
看见这种行为,在祝呪中有迥异于常世的含义。比如说对视,就有同意或交流两个意思。车山雪猜测,当人看到烛龙眼睛的时候,就在无意中和烛龙结成一个简单的契约,一旦烛龙闭上眼,他们就会和烛龙一起来到这里。
还有另外一些可能,但都没有这个猜测靠谱。
若真是如此,那就出现了几个新的问题——
“这里是哪儿?”
飞快跑到车山雪身边的宫柔问。
车山雪举高光团,柔和的光线能照亮的范围变得更远,所有人都在打量周围的一切,顺便按照身份和亲疏聚成一个个小团体。接着,他们面带赞叹地看着反射着光亮的一簇簇巨大水晶,以及望不见边际的钟乳石笋。
这里似乎是个地洞。
高大到无法看清的穹顶下,五颜六色的水晶在各个角落肆意生长,闪烁着夺人心魄的光。
有千刃派的弟子两眼放光想拔下一节水晶,却被李乐成给拦下。
顶着穷得吃土的千刃派弟子不满的目光,李乐成蹲下来对着那一簇簇比人还高大的水晶研究片刻,回过头问车山雪:“师父,这是‘呪’?”
“是。”车山雪道。
因为担忧烛龙之种的力量还未散去,车山雪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睁开眼睛,好在他有另外的手段观察这个地方。
灵觉姑且能算一种直觉,祝师能用它看到常人看不到的鬼怪,听到常人听不到的声音,接触常人接触不到的事物,它看似与常人都有的五感依存,实际上,就算失去了五感,灵觉依然能继续存在。
就像现在,车山雪尽管没睁开眼睛,依然能看到周围这些人身躯中的魂灵,耳边偶尔能听到这些魂灵的窃窃私语。至于所有人眼里看到的水晶簇,在灵觉里,是凝固成形的呪力。
不仅如此,在此地微风中涌动的,也是呪力,并且比呪雪降下的呪力更浓。
在所有人感觉不舒服之前,车山雪已经出手布置好结界,并且同样耗费了平常七八倍的灵力。
在如此浓重的呪力包围中,祝术的使用难度上升不止半点。
这次紧急跟着车山雪汇合前去桃府的祝师都是通过供奉院无数考核的精锐,哪怕用不了祝呪,学识上也比一般人强很多。听到这些水晶是呪力成形,很快反应过来,一个个面色大变。
“我们是在地脉中?”
“而且不是汇聚灵气的阳脉,而是汇聚呪力的阴脉……天啊,我一直以为地脉一学只是假说而已。”
听到师兄弟们这样说,宫柔连忙看向车山雪。
车山雪点点头,道:“是地脉。”
地脉又称为龙脉,与天河相对,乃是地气之通路,其中阳脉浮于地表,孕养地上生灵生发,阴脉沉于地下,让生灵衰竭回归大地。
传闻只有阴地脉中才会有凝固成形的“呪”,非常人能往。
烛龙,便是居于地脉尽头的神兽。
如果他刚才是睁开眼而不是闭上眼,他们说不定会出现在阳地脉中?
和黑漆漆阴森森的阴地脉比起来,阳地脉说不定美好如仙境一般吧。
车山雪难得起了一点好奇心,不过现在并不是让他探究这个的时候,一边在心里计算着什么时候能挤出空闲时间试一试,他一边招呼众人寻找一块空地。
“等会儿我布置一个阵法把你们送出去,出去后你们修好铁龙轨,按照原本的行程,继续往桃府那边走……”
“等等,”宫柔打断他,“师父不和我们一起?”
“呪雪呪风皆是因为阴地脉突然浮上地面,呪力喷涌才会引发天变,既然这样,我直接顺着阴地脉寻找,速度更快。”知道宫柔想说什么,车山雪打断她,道,“若有人想留下来帮忙也可以,只要能在这地方点个光出来,嗯,持续三个呼吸就成。”
全部做不到的祝师们瞪着他。
在车山雪布置阵法的时候,祝师们又继续尝试,可惜,就算有车山雪的结界护持,所有人点燃的火亮或光球也只能坚持一个呼吸不到。
而且他们还不能反驳车山雪的要求。
既然连照路也做不到,他们留下来到底是帮忙,还是帮倒忙?
***
地脉里光点闪烁的时候,谌巍找到了山谷。
面对山谷里的狼藉场面,他心情还算冷静。
就算他再如何担忧,依然无法改变车山雪同样是天下少有的强者的这个事实,不至于脱离他的视线就遭遇不测。
可是,他相信车山雪没有生死之危是一回事,车山雪自己总是作死又是一回事。
谌巍走过薄雪覆盖的地面,很快发现了不少诡异的痕迹,比如说那边倒下的一片树木,并非是被剑光刀气砍断的,而是被什么用蛮力生生折断,又比如那扭曲的铁龙轨,凹陷的铁龙车表面等等,都表示有个体型外加蛮力都极大的家伙在这里战斗过。
铁龙车的拖兽符合条件,但拖兽的尾巴只有短短一截,无法造成这个效果。
边关被攻破了吗?如此巨大的妖魔跑进了大衍腹地?
还有那些山匪,比起打家劫舍的强人来说,穿戴更像是某个宗门的普通弟子。
这附近的话……那个剑阵还不错的千刃派?
一边思考着这些,谌巍一边钻进铁龙车里。
他很快找到了车山雪休息过的那个车厢,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毛披风,折好挂在臂弯。接着他在车山雪的一点行李中翻找,确定车山雪离开时一定很匆忙,以致一件行李都没带上。
翻开一套衣服时,谌巍看到了被压在下面的星幕。
星幕剑死气沉沉,它可不晓得什么失忆不失忆,原本失忆的那个车山雪还常常将它带在身边呢,车山雪恢复记忆后根本不晓得它在这里,不要说亲近亲近,连想起它都没有。
如果不是李乐成收拾行李时仔细,星幕说不定就落在青城山供奉观了。
谌巍安抚地抚过它细长的剑身,引得星幕颤栗不断。
“他在哪?”
谌巍问。
星幕低吟了一声,听完后谌巍转身走出铁龙车。
他在车外某一点站定,正是车山雪消失前站的地方,两个人连脚印都能重合上。站住的谌巍安静等待了一下,果然感受到风中流动着异样的气息。
然而这并不能指明车山雪的所去……等等?
谌巍低下头,看到一个圆形的阵法以他所站之地为中心展开,金色的纹路让积雪飞快地融化,丝丝缕缕的黑漆从湿漉漉的地面上冒出。
将阴地脉和人间连通,总会有呪力扩散到外。
谌巍眨了眨眼。
他脚下被阵法覆盖的地面突然变得透明了,就像是镜子或者河流一样,但里面出现的倒影并不属于谌巍,而是一些陌生的人,以及……
车山雪!
颠倒的车山雪所站之地正好是谌巍脚下,他闭着眼睛,没看到谌巍,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但阵法这边的谌巍听不到声音。
车山雪是在把收了山羊胡文士魂灵的法铃交给宫柔。
“既然人是你杀的,那么审鬼的工作就交给你了,”他道,“一天时间应该足够,老三你监督他。”
李乐成闻言点头,而宫柔面如死灰。
车山雪微微勾起嘴角,很快又放下。
他打了个响指,道:“去吧。”
阵法陡放光华,灼热刺眼,逼得众人不得不闭上眼睛。等他们再睁开,发现自己回到了山谷中,不少千刃派弟子欣喜地哭了出来。
等着车山雪也过来的谌巍皱起眉。
阵法那边就剩下车山雪一个,却迟迟不见那混账有过来的迹象。
很快,阵法的光辉就微弱下去,透明的地面也在缩小,被正常的地面取代。
谌巍猛地把哭丧着脸的宫柔拉到身前,问:“车山雪呢?”
“哎?谌掌门怎么在这里?”宫柔首先疑惑了一句,接着看到了谌巍阴沉的脸色。
危机感油然而生,她下意识就回答:“师父要留在阴地脉调查……”
一句话没听完,谌巍便松开手。
众目睽睽之下,他拔出湘夫人,对着尚未完全消失的阵法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