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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处,一往如既的灰暗幽深。彼时,因人烟满据,而多了几分喧闹。灯火跃跃,昏暗的廊道上,两道身影落得颀长。一前一后错开,裴子戚徐步前行,身后随在一名主事。
主事恭敬道:“裴大人,按你的吩咐,云府所有人等全部抓回来关押。女眷男眷是分开关押的,这边关的是男眷。对了,云大人恰巧今日沐休,刘大人就把他一把抓了回来。云大人因有官职在身,故卑职擅自做主,给他单独安排了一间牢房。”
裴子戚满意点头,又道:“云老夫人呢?”
主事:“云老妇人年事已大,卑职怕她出什么事,故也给她单独安排一间牢房。不过,这云夫人与云小姐,卑职是关到一块了。”
“行了,我知道了。把云老夫人放出来,将她送回云府上。”裴子戚顿了顿又说:“你下去吧,我一个人去瞧瞧云大人就好。”
主事拱手退下,幽深的廊道骤然成了一个身影的独角戏。身影越落越长,待到尽头,突地顿了长度。裴子戚看向牢房,瞧着云以钟最骄傲的存在,禁不住的嗤笑。
寂静的牢房里,乍然有了动静。一个身影踉踉跄跄撞了过来,双手抚着木栏,一张脸庞忽暗忽明。他喜出望外道:“裴大人是您,您来瞧卑职了!卑职是冤枉的,卑职全然不知祖父做得那些龌龊事……”
裴子戚踱了两步,笑嗤说:“云大人,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若全然不知,我抓你做什么?闹到陛下那里,岂不是要落个渎职之罪?”
云凌脸色乍变,紧张的握住木栏,颤着嗓音道:“裴大人,您要相信卑职,卑职是真的什么不知道!更没有参与祖父那些龌龊事!祖父虽平日里宠爱卑职,可也不会什么事与卑职说与呀。”
裴子戚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云大人,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他冷了神情,语气冰冷刺骨:“进了这刑部,你必须得有一个交代。否则,这就是我的过失了,懂吗?”
云凌蓦地睁大眼,矢口呢喃:“卑职明白了,卑职明白了。容卑职想想,想想……”
裴子笑了,满意道:“这就对了,我就知道云大人是一个聪明人。”又说:“你好好想想五年前,云锦云先锋去世之前,云以钟有什么异常?”
“异常?”云凌连忙道:“有有,卑职曾瞧见过一件怪事。但那是六年前的事了,也不知是不是与小叔的死有关。”
裴子戚来了兴致,挑起眉梢道:“噢?与我说说。”
云凌想了想说:“六年前一个晚上,我半夜起来如厕,瞧着祖父书房灯还亮着,便思忖着去唤他早点睡觉。等我走近书房时,才发现原来屋里还有一个人。他们好像在商量什么时,隐隐听到了云清两个字。那时,云清还有几个月就及笄了,我以为他们在商量云清与三皇子殿下的婚事,也就没多注意听。可后来又发现,他们没在商量云清的婚事,而是别的事情。”
裴子戚楞了一下,笑说:“你不是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吗?怎么知晓他们是在商量别的事。”
“因为我瞧见那人了。”云凌舔了舔嘴唇:“那人穿着下人服侍,挺多就是一个管家吧。但奇怪的是,我祖父对他的态度十分恭敬,想来应该不是普通人家的下人。”又说:“我祖父再怎么的,也不会与一个下人商量云清的婚事吧。再则,小叔婶娘还在,也轮不到祖父做主呀。”
“下人?”裴子戚蹙起眉头:“你瞧见那人的模样了吗?”
云凌摇摇头:“没,我透着窗缝瞧的。恰巧挡住了脸,只瞧见了一身衣裳。”又道:“我瞧了两眼,就回房睡觉了。可第二日,祖父特意唤我去书房,问我昨晚是不是来过书房。我老实交代说来过书房,祖父当场脸色大变,又问我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我瞧着情况有些不对劲,便撒了谎说闹肚子没靠得近。祖父这才脸色变好,又叮嘱我把这件事给忘了。”
裴子戚闪了闪眸子,沉声道:“你有再瞧见过那人吗?”
“没有。后来,祖父都不允许我靠近书房了。”云凌道:“这事卑职本来早忘了。若不是大人过问,估计卑职压根想不起来。”
裴子戚默声片刻,点点头:“多谢云大人倾囊相助。等过了晌午,大人就可以出狱。”说完转身离去,身后传来欣喜的声音:“多谢裴大人,多谢裴大人……”
裴子戚充耳不闻,从容自若地穿过廊道,走向大牢另一处……
云大少生性好色,郁氏性子又好妒,故云家女眷不多,只有稀稀落落几间牢房关押着女眷。对裴子戚的到来,她们显然没有云凌那般激动,却也是一声接一声唤着冤枉。
牢房深处,两名女子遥遥而坐,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椅子上。两人蓬头垢面,全然没了往日的雍容,唯有满身狼狈缠绕。裴子戚停下了脚步,瞧着她们扬起了嘴角:“哟,这不是云小姐与云夫人吗?”
郁氏动了动眸子,瞧向裴子戚,火速冲向了牢门。一张脸卡在木栏处,双手伸出了牢房,高声唤道:“大人,我们是冤枉的,冤枉的。我们什么都不知情!”
裴子戚退后一步,嗤笑说:“旁人说冤枉,我还有几分信。可你说冤枉,我是半个字都不会信。”
“母亲,你别废力气了,他是来要我们命的。”云穆嫣侧过头:“他怨我们害死了他的心上人,向我们索命来了。”
郁氏猛地睁大眼,一脸惊恐道:“你喜欢云清那个小贱蹄子?”
裴子戚噗嗤笑了:“我就说不冤枉吧!既然你们都承认了,我就不问了。”说着,他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裴大人。”云穆嫣站起身,“云清是自杀的,并不是我与母亲杀害的。新婚之夜被夫君抛弃,任谁心里都不会好说。我与母亲作为长辈,自然要帮忙他一把。在他去京郊的路上,好心找了几个男人轮番伺候他,让他享享鱼水之欢。可他偏偏不领情,非得闹得自杀下场……”
裴子戚顿了脚步,转过头看向她。
云穆嫣掩嘴轻笑:“大概您不知道,这云清瞧着是清高,可骨子里淫-荡着呢,好几个男人才能满足他一回。这一点上,他母亲与他一样。被几个男人伺候爽了后,翻脸不认人,转头就装忠贞烈女,闹自杀……”
裴子戚笑了笑,从从容容继续前行。忽然间,他停了步伐,一举抽出狱卒腰间的刀,抬手向云穆嫣砍去……
云穆嫣瞠目色变,下意识矢口尖叫。她抱着头颅,身躯曲成一团躲在郁氏身后……
大刀凝在空中,一只手捂住了持刀的手。裴子戚眼眶发红,胸口剧情起伏,喘着粗气…他看向孙翰成,哑着嗓音道:“为什么?”
“你冷静一点。”孙翰成取下大刀:“就这么杀了她们,太便宜她们了。再说,你堂堂一个殿阁大学士,犯得着与两个囚犯动手?”
“你说得对。”裴子戚垂下手,转眼间恢复了平静。他淡淡道:“云穆嫣、郁氏残害云清、莫绣娘为实,即刻将她们充为军妓,不得有异。”
一语落下,郁氏连滚带爬地扑到牢门前,手指着云穆嫣哭道:“大人大人,这些事都是她的主意,与我无关呀。她天生的贱蹄子,合该当军妓。大人,我是无辜的呀。”
云穆嫣失神怔住,脱口道:“娘!你说什么呢?那些男人明明是你找的。你早就看不惯婶娘了,三番五次与我说,若不是她,你现在就是先锋夫人……”
“住口!”郁氏反手一个耳光落在云穆嫣脸上,白皙的皮肤立刻浮出鲜红的五指印。她厉声呵斥道:“你弟弟是朝廷命官,你知不知道?”
“云夫人真是识大体。”裴子戚笑了,理了理衣袍:“本官已命人把云老夫人、云公子放出来,想来你也放心了。”
郁氏当即喜上眉梢,跪地磕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裴子戚瞧了一眼,轻轻一笑,转身阔步离去。待走几步,身后传来疯狂的大笑声,伴着阵阵谩骂:“裴子戚,你喜欢的云清就是一个婊-子,千人睡万人枕的贱蹄子。他娘与他是一路货色……”
裴子戚摇头叹气,招了招手,一名狱卒跑了过。他拱手道:“裴大人,有何吩咐?”
“云穆嫣嘴巴不干净,你好好教训她,让她懂懂规矩。”裴子戚笑说:“一句脏话一鞭,旁的地方不用抽,抽脸就行。”又道:“记得要落下疤痕。”
“是,大人!”狱卒拱手道。他抽出腰间的皮鞭,甩手向云穆嫣脸上挥去。一鞭落下,笑声转为凄惨的哭喊,不绝于耳。云穆嫣捂住脸,躺在地上肆意打滚。然而一鞭一鞭落下,每一鞭恰好落在脸颊上,渐渐模糊了面容。
郁氏喜不自禁起身,面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仿佛瞧见了自己重回云府。云穆嫣抓住她的脚,不断的求救哭喊。然而她只是安静瞧着,一脸的漠然。
她的儿子还是朝廷命官,而这个女儿已毫无作用。不能带来荣华富贵之余,反而惹了一堆祸事,这样死了也好,省得给她与儿子惹麻烦,坏了儿子的前程……
孙翰成随在裴子戚身后:“平日里,你逢人做事都留三分,今个怎么做得怎么绝了?”
裴子戚睨了他一眼,反问道:“对禽兽不如的东西还要留余地,这不是变相害了其他人?”
孙翰成笑了笑,不再言语。两人并排漫走,一时间寂静弥漫。系统跳出来问:“戚戚,你之前屏蔽我,是不是怕我知道你的死因?”又道:“你那么生气,是因为云穆嫣说的都是真的,对吗?”
裴子戚身形猛地一顿,转瞬间又若无其事继续前走,只是袖子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忽地,一名狱卒匆匆而来,高声唤道:“两位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孙翰成:“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狱卒放慢脚步,喘了喘气说:“云大人被人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