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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引月穿着新换上的粉嫩新裙子,头发是花满楼看过后觉得有些不搭,然后请客栈老板娘帮忙梳的,是个简单的飞仙髻,插了枝款式低调价格却绝对不菲的珠钗,乌黑柔软的发丝在两鬓垂下,恰到好处地挡住了眼角的两道伤疤,皮肤白皙,看起来乖巧可爱,几乎跟普通人家的小女孩一模一样——除了背后比她还高比她还大的刀盾。
其实按照客栈老板娘的想法,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背着这么可怕的武器实在太不像样了,于是就想给她摘下来,只是手还没碰到刀柄呢,就被小姑娘闪身躲开了——手还搭上了刀柄,若非老板娘不但是个完全不懂武的女子、方才还认真递给她梳了头发,估计这一刀就该砸到她脸上了。
雁引月其实已经尽量压制了,但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血腥杀气还是把老板娘吓了一跳,连忙转头拉花满楼撑腰,希望他能让雁引月放下刀盾。
雁引月握着刀柄的手一紧,一张脸也顿时绷了起来。
花满楼从不强人所难,雁引月既然不想放下武器,他也没什么意见,笑眯眯地三言两语便打发了老板娘,然后就带着雁引月出了门。
苍云堡外的广武城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会举办一些庆祝的活动,而他们苍云军也不是一年到头天天戍防的,只要能安排好人手,保证一直有人认真值班,其他人过节的时候都会放假,而像雁引月这样的年纪比较小的,更是连轮值都用不上。
所以她每年都会参与到城里的节日庆贺活动里。
但是边关地广人稀,整个广武城的人加起来,大概也就眼前这条街上这么多人,热闹程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雁引月不喜欢说话,但却是个喜欢热闹的人,看到这么多人,立刻就想过去一起热闹热闹。
不过刚迈开步子,就被花满楼按住了肩膀。
雁引月疑问地抬头看向花满楼。
花满楼冲她笑了笑,然后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人多,小心别走丢了。”
握住自己的手掌温暖干燥,就像他这个人,总是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感觉。
雁引月任由他牵着,乖乖地跟着他慢慢走进长街上喧闹的人群里——明明……如果是师兄们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举动,她会觉得他们又在嘲笑她个子矮小了,拒绝他们的保护。可说出这话、做出这个举动的人是花满楼,雁引月便生不出半分抗拒的心思。
哪怕他是真的觉得她太矮,容易走丢。
一边走着,雁引月忍不住时不时地抬头瞄着花满楼——沉静的面容、干净的长相、温暖的笑容……喧闹的声音仿佛突然全部消失,川流不息的人群也似乎静止了下来,雁引月眼里只能看到花满楼言笑晏晏的模样。
——真的,好喜欢他呀。
*
“给你这个玩。”
雁引月回过神,就见花满楼正俯身递给她一样东西——是个琥珀色的小人,而且仔细看看,还是个被做成猴子形状的小人。
雁引月眼睛一亮:“齐天大圣!”
“嗯。”花满楼点点头,然后又指了指身后的摊位:“这家老板的糖人做的很好看,喜欢的话可以再挑几个。”
雁引月一边探着头往摊位上瞧着,一边问道:“糖人?”
“你看这些小人都是用糖浆画出来的,所以叫糖人,玩够了可以吃的。”
“哦。”雁引月看了眼手里的糖人,琥珀色的糖浆带着半透明的质感,折射了阳光,仿佛齐天大圣本身在闪闪发亮,就像他本人的经历一样,耀眼夺目——这么好看的齐天大圣……雁引月抿了抿唇,然后小声对摊主道:“那我只要糖浆,不要做成小人可以吗?”
闻言,花满楼微微一怔。
摊主则是叠声应下。做一个精致的糖人也不容易,雁引月这样要还省了摊主的事呢,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被胡乱绕成圈圈的糖浆很快就给做了出来,愉快地把齐天大圣包好放进包里,雁引月一边咔咔咔啃着糖浆,一边跟着花满楼继续逛下一个摊子。
大型的节日庆典,往往也是各种摊主小贩赚钱的好时机,各式各样的人来来往往,始终不变的是摊贩们费力的吆喝,什么皮影戏、耍猴的、胭脂水粉、有珠钗首饰、卖糕点果子……甚至还有卖武器的。总之一条长街逛完,不但手上包里塞满了各种东西,雁引月还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长了不少见识。
不过买的东西虽然多,雁引月最喜欢还是一对瓷娃娃。
本来那瓷娃娃该是一男一女,不过雁引月想要一对女娃娃——只是略微表达出了这个意愿,花满楼便已经掏了买两对的钱,只拿走两只女娃娃。
起初花满楼不知道雁引月为啥非要买一对女娃娃,等后来她又麻烦一旁卖笔墨纸砚的大叔用墨汁给她在其中一只瓷娃娃的眼角画两道伤痕,顿时就明白了——这一对女娃娃代表的是她和玉听风啊。
果然,离开那个摊子后,还能听到雁引月比划着两只瓷娃娃,小小声道:“妹妹,姐姐会努力保护你哟……”
别说,这雪肤乌发齐刘海的瓷娃娃,还真跟玉听风有点像呢。
*
待出了客栈门口的那条街后,人就变少了一点。
只是仍然很多就是了。
不少人都在往城外走,去踏青。
踏青确实是花朝节的主要活动之一,花满楼便牵着雁引月顺着人流也直接出了城。
花朝节出来踏青,自然少不了“挑菜”这项活动。
所谓的挑菜,其实就是挖野菜。
花满楼记得小时候——还未失明之前,爹娘的生意不像现在这么忙,也曾带着他们兄弟几个出来踏青,母亲温柔地教导他们哪些野菜可以吃、哪些野菜绝对不能碰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于是花满楼就想教雁引月怎么挖野菜。城门口有不少人在出售挖野菜的工具,花满楼就顺带买了两套,只不过等他来到有野菜的山林里的时候,却有些傻眼了——不说他目盲多年,已经很久没挖过野菜了,这北方和江南的植被也并不完全一样。
也就是说他完全不知道哪些可以吃。
然而在他发愣的时候,雁引月已经蹲下身砰砰砰地开始挖了,见他站着不动,还晃了晃手里的小锄头:“买了这个不是要挖野菜?”
“你知道哪些能吃?”花满楼也跟着蹲了下来。
“这种小事我当然知道。”雁引月说着,手边已经挖出一棵野菜,抛到背后的竹篓里,然后罕见地露出得意的神色,对花满楼道:“我不但知道哪里野菜能吃,还知道怎么吃——回城我做给你尝尝呀。”
看着小姑娘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花满楼忍不住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应声道:“厉害了我的小雁。”
雁引月低头继续砰砰砰地挖野菜,并不想告诉花满楼自己会这个其实是在苍云堡的时候一到春天就会跟着师兄们跷掉训练跑到深山挖野菜打牙祭练出来的——毕竟跷课什么的还是有些丢人啊。
两个人在城外消磨到下午方才回去。午饭是在野外解决的——花满楼带了食盒,生个火烘热了,佐亦雁引月刚挖的野菜,风味极佳。
回去的时候,雁引月背篓里的野菜已经有小半篓了。
她扒着手指算计着等回到客栈后可以煮个荠菜汤、凉拌个灰灰菜,剩下的大概还可以捏几个水饺,再让客栈老板娘添几道荤菜,一顿晚餐齐活了。
然而她这番算计并没有实现。
路上遇到个花满楼的朋友,而且这人跟她妹妹好像也交情匪浅的样子,请他们吃饭。
按捺下内心的不安,花满楼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勉强撑起笑容来安抚一位不住啼哭的年轻姑娘。
也是花满楼不管嗓音还是动作都具有一种令人心安的魔力,这位年轻的女孩子很快就略微平复了情绪。
若是往日,花满楼大概还会让对方再休息休息冷静一下,但是今天他却没这份心思,甚至连细听女孩子讲述事情来龙去脉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引着女孩子往回走:“我还有一位妹妹等在那边,姑娘不妨先跟在下过去,再细说。”
好在这姑娘还处在六神无主的地步,估计也没什么精力细想妥不妥当,直接就跟着花满楼走了。
实际上根本不需要这位姑娘细说,花满楼也差不多能推测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方才他和雁引月骑马途经此地时,隐隐约约地听到一阵细碎的啜泣声。因为曾经的目盲,他的听力早就锤炼得比常人敏锐了不知多少倍,如今有了视力,这份听力略打了折扣,但若是阖目细听,仍然能够听到许多常人无法听到的声音,然后他就听到了啜泣声之外的淫|笑。
花满楼几乎立刻就想到了田伯光,然后不由地就冷下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