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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兀自消化着魔种的消息,弥香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她是怎么得来的幻音铃,寻回地狱伞是哪位魔君的指示,我统统不关心了。
直到曲寄微垂下眼帘,轻叹道:“妖皇出世,只是魔族一家之言,他们想借此声势彻底统治妖灵界也未可知。即便传言非虚,那魔种是生是死,是废是立,自有天道定夺。”
弥香的浑浊的目光有了一丝冷意,她决然道:“什么是天道?人界以天界为尊,奉行他们的道,我们这些异族于世不容,受尽欺凌,在术士会眼中也是活该。打破秩序的时候来了,妖灵界需要一个强大的妖皇来控制局面,我愿意为他的降生而造势。”
“你这样,是把所有跟随你的妖怪都推入火坑,整个妖灵界都会陷入浩劫。术士会不会放过你们的。”
弥香漫不经心地笑:“……所以呢?你要代表术士会动手清理我这个秽物吗?”
曲寄微撇过头去,沉默不语。
我知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下不了手。他纵横江湖这些年,不以杀戮闻名,一条贯虹锁,一把琉璃剑,没有上过降妖驱魔榜。曲长老干干净净地出现在世人眼中,很难想象他出手杀人的样子,如果他不愿沾染弥香的血,我愿意代他行事。
“我以半妖之身在密宗,志在维护人妖两界安宁祥和,你以馆主之位坐镇异人馆,帮助弱小无辜的妖怪摆脱窘境,我以为我们走的是同一条道……这本是同一条道,可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声音低如呓语,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睛,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一声幽幽的问询惹来弥香凄迷的笑,她从地上支起身子,慢慢地拉过他的胳膊,把头枕在他的怀中,他木然地坐在那里,任由她用面颊贴着他的心口,如同一尊木雕泥塑。
“我们曾经走的是一条路,但后来分道扬镳了。”无限遗憾的语气,她眼里落下一滴泪来。
她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听说这次来的人是你,我就知道自己凶多吉少。没有退路,最大的心愿就是带你入梦,和你好好地过完这一段。在她来之前,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就算那是假的,我也满足了。”
曲寄微淡声道:“抱歉,不能给你一个好结局。”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把你逼到这个境地,你还是不忍心杀我,我真的……真的很对不起你。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你为难了,更不会脏了她的手。构建这个梦境不容易,方才催动幻音铃,已经耗尽了我的心力,就算你们放过我,我怕是也活不成啦,就让我最后送你们一程吧。”
说着,她颤颤巍巍的手抚上了他的脸,依依不舍地摩挲流连。
“弥香,对不起。”他声音颤抖,再不复平静。
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什么都阻止不了,他只能重复着对不起。
我曾说过,不能让弥香占小师叔的便宜,可她真的上手了,我又情愿成全她的一片心意。我看着她闭眼吻上了他的唇,看着她心满意足地微笑,然后念出了一段长长的咒语。
风流云散,天地失色。
她在他怀中化成烟雾弥漫开来,细小的黑色颗粒如轻纱蒙住眼睛,沧澜山的景色在纱布上流转消逝,我仿佛也随着脚下的土地一同消逝了般,灵魂飘在半空中,头顶上淅沥沥地下起了大雨。
雨声越来越清晰,密密的银线如同一张温柔的巨网,把世间万物包裹在怀。
少女披散着一头瀑布般秀美的长发,跪趴在地上,对着一具妖怪的尸体流泪。她顾不上满身的泥土,抽噎着用手指扒着土堆,一点一点地把他埋葬。
雨水冲淡了血迹,却洗刷不了心中的悲痛,她精疲力竭地抹了一把眼泪,泥水沾染了耳边白羽。
再要去刨土,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按在了她脏兮兮的手上。
“我帮你吧。”少年人温柔的声音,和雨水一同流进了耳朵里。
她抬头,望进了他深紫色的眼眸,乌云密布的天空,竟在他身后透出了艳丽的桃花色。
这一刻定格在雨幕中,浸湿在忽远忽近的铃声里。
弥香的声音自遥远的地方传来:“寄微,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大雨把你送到了我眼前。请你,也永远记住那时候的我……”
*
一个梦醒来,又进入了另一个梦。
我昏昏沉沉地睡了很长时间,脑海里全是绵延不绝的大雨。再次睁开眼睛,人已经躺在了一张干净柔软的大床上,陌生的房间里,窗户开得很大,初夏的风吹进来,床头的珠帘叮叮作响,我竟分不清我此时是梦是醒。
深呼吸,空气中浮着的脉脉酒香侵入肺腑,是俗世中最真实的味道。
等等,酒香?
我循着酒气一转头,一缕银白色的发丝落在了我脸上,凉凉的,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三千银丝的主人听到动静,一手勾着精巧的銮金小酒壶,另一只手用力掐了一把我的脸,在我的怒视下,他拖着绵软的腔调半真半假地说道:“终于回来了啊。你再睡下去,我就要去梦里找你了。”
这张脸,这声音,这个人!
我扶着额头适应了一会儿,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蔫道:“吓死人了。”
白夜:“……”
我虚弱地请求道:“下次把面具摘下来记得提前通知一声,我还以为……”
“怎么?”
我一脸恶心地说:“以为我大白天见鬼了。”一觉起来见到莲烬的脸可不就是见鬼吗?不,应该说是比见鬼还可怕。
白夜愣了愣,旋即笑道:“明明就很喜欢,何必口是心非。”
不想纠结这一点,我转移注意力道:“这是哪里?弥香的事情解决了吗?小师叔呢?”
他似乎心情很好,颇为耐心地答道:“这里是幽州驿馆。托你的福,我已经取回了幻音铃。妖乱的事情闹得太大了,你的小师叔正在和术士会的人交涉,他这几天忙得很,救了傅星武和夏紫灵,还得去处理弥香公主的后事。我是个大闲人,只能先委屈你看着我的脸了。”
就是说,事情差不多完了。
听白夜的语气,我们一行人都没有什么大碍,总算能够舒一口气了。
“你在弥香的梦里见到什么了?”他揶揄地望着我,“耽误了那么长时间,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他不问还好,一问我就觉得满腔的郁闷无处发泄。我跳下床,翻箱倒柜地找出一面铜镜,对着镜子看了又看,确定自己变回了那副既讨厌又漂亮的模样。果然我已不在梦中。只是那个梦有多少事情是真,有多少事情是弥香杜撰?
我抛下镜子问白夜:“曲寄微真的是你和纪梨的儿子?”
“原来你是为这个难过。”
他意有所指地笑:“又不是亲生的,你紧张什么?放心好了,他早就不认我这个爹了,你就算跟了我,他也不用管你叫后妈的。”
我咬了咬嘴唇,忍住不发脾气。“不管他认不认你,我和他都不存在辈分的问题。”
“你确定?”
稍不留神,他就放下酒壶,一步一步地把我往窗台上逼,熟悉的危险气息瞬间把我包围,我竟然连强提灵力翻窗逃跑都做不到,“你干什么?!你放——”
!
他毫无征兆地吻住我的嘴唇,一边欣赏着我瞪大眼睛极度惊恐的表情,一边把他嘴里的一口烈酒喂入了我口中。我从未喝过如此烈性的酒,猛地呛进喉管里,仿佛有一把刀子在心上割。
想咳嗽,想喘息,却被白夜彻底封住呼吸,痛苦和瘙痒在喉咙里打转,我憋得满脸通红,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感觉,在油锅里滚了一遭也不过如此。
受不住这过于强烈的刺激,我脑子里炸开了花,身体抖得如狂风中的树叶,唯一能纾解的办法就是放弃抵抗,从他嘴里汲取带有清纯灵气的绵长呼吸。
白夜大方地吹了一口灵气给我,那绝处逢生的滋味,是一种头皮发麻的*,酥麻的感觉一直传到尾骨,我舒服得想哭。
他趁机把我揽进怀中,啃咬着我的嘴唇,辗转吮吸间,撬开我企图咬紧的牙关,用舌尖在我嘴里肆虐撩拨。
“嗯……”
我不争气地软摊在他身上,发出暧昧的轻吟。
这使得白夜十分兴奋,他抚弄完我的脖颈,手掌一路往下,居然沿着我的衣领滑了下去。
以为他欲行不轨——虽然他已经很不轨了,我慌乱地缩了缩。
“这里……还疼吗?”他强行把手伸进我衣服里,用掌心来回揉着我的心口。那是我尚且留着疤的地方,在梦里又让曲寄微给捅了一下,他不摸还好,一摸我便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他不顾我的抗拒,在我耳垂上轻咬道:“梨花,往事不可追,昨日不可留,我们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吧。”
我肩头一颤。他在说什么?
就在我头晕目眩,生出离谱的错觉时,他沉声道:“其实……梦里的事情我都看见了。曲寄微生下来就没了母亲,照顾他的只有纪梨,他和她是最亲的。你说我对你动机不纯,他又何尝不是在你身上找他爱的影子?没准他比我更糟,错把亲情当做了爱情,等他想明白了,遇到了真正喜欢的人,就不会再对你有眷恋的感情了。你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他的声音天生有魔力,明知是挑拨离间,却让我觉得无可辩驳。
曲寄微在我和弥香之间选择了我,那是对我的爱,还是对纪梨的爱呢?即使他爱的是我,也不是那么纯粹的爱吧。很可能是满腔热血,一时昏了头,等到发现我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就会后悔不已。
我一言不发地阖上眼。
不能怪他,这件事上我们每个人都有错,都需要冷静。
白夜误解了我的举动,他把我搂得紧了一些,试图安慰受了情伤的我。“好了,过去的事情就让他都过去吧,别再伤心了。他要是再骚扰你,我就替你教训他。”
“……”
他们都误会我喜欢曲寄微,他这么恳切,倒让我觉得我在小题大做。我只好勉强一笑:“你想多了,这不关他的事。要怪也只能怪我有这么一张脸。要说伤心,他伤不了我,我不会再为任何人伤心。”
不会去爱,也不再相信别人的爱。
无心则无伤,无爱则坚强。
虽然我一时郁结,但总有一天会走出来的。
读遍了道藏秘籍,也看过了络络的传奇话本,这世上值得追求的事情有很多很多,没有了那所谓的情爱,难道我就不能好好地活着了吗?白夜未免太小看我了。我正要嘲笑他两句,却见他变了脸色,那只完好的眼睛也蒙上了晦暗之色,“什么叫不再为任何人伤心,你这是要出家修大道了吗?”
若不是掌门师父让我再等等,我是真的很想立刻修大道的。
见我不语,他面上更是阴沉得可怕。
“你留在密宗的目的是什么?净世冥灵?”白夜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用力掐紧我的腰道,“你要是敢,我便只能不择手段坏了你的道心了,我们以后见面就只在床上见!”说罢,就作势要扒我的衣服,吓得我连连哀叫:“住住住住手!我什么都没说,你别发神经!”
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我这么执着。
“你发誓不碰那毁人的功法。”他冷酷地命令道。
我不服,但拿这流氓没办法。
我抱着他的胳膊求饶道:“白夜,你也是个可怜人,大家都是被莲烬害到这个地步的,何苦再互相伤害呢?你要是看不惯我用她的脸,我就毁掉它,另外换一张。而且有个消息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莲烬和妖族女子有了孩子,那十有八-九是刚复活的妖女离的,她虽然没有纪梨的记忆,虽然不一定是原来的那个妖女离,但她有她的脸啊,你去找她才是正道。你想给莲烬戴绿帽,也应该……找……她……”
望着白夜结了霜一样的表情,后面几个字我是打着冷战说完的。
感觉衣服要被他扯烂了,为了保住贞操,我铿锵地说道:“我错了,我不练净世冥灵!”
白夜却没有停止用力的意思。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了我眼里,全然没有玩笑之意,我被他专注的目光烫得心神不宁,许久,他再次按上了我的心口,千言万语,只得一句叹息:“小梨花啊……”
这一声小梨花叫到了骨髓里,不知为何,我竟然红了双眼。
他若再叫一声,我的眼泪定会止不住崩落。
可他仿佛知道我会泪崩一般,再也没有说一个字。等到我眼中的酸涩褪去,他松开我,转头对着窗外笑道:“曲长老,既然来了,就进屋说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