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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白玦令人将靖临和初雁带到了自己房中,先是厉声训斥了靖临上午冲撞了夫人,再然后,也没什么别的大事了,就是让靖临给他打水洗脚。
靖临和初雁当场就懵了,真是想到白玦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从小到大,靖临除了偶尔挨几顿打,哪遭过这种苦?受过这种气?在白府这三个月,靖临觉得自己简直是把一辈子的委屈和憋屈都给受完了!
她可是九重天小太子,于情于理都应该是这条死狐狸给她端茶送水捏腰捶腿洗脚,如今竟然还反了天了?
这条死狐狸是要造反啊!
靖临当场就要气炸了,差不点就要和他同归于尽了,不过幸好身边的初雁及时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狠心用力捏了她一下,这才让靖临那近乎爆发的愤怒与屈辱的情绪被突如其来的疼痛给压制了下来,神智也清醒了一些。
如今形式糟糕,势单力薄,如羊入狼窝,不可轻举妄动,不然真会死无全尸。
靖临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暂时不和白玦同归于尽,等她回到九重天,再和白玦秋后算账。
不过,她也不可能低三下四的去给白玦洗脚,于是乎,她装聋。
大大咧咧的往白玦眼前一站,装作什么也听不见的样子看着他,神情还挺无辜,用眼神表示——被雷劈了,耳朵不好用,眼神也不好使。
其实经过李钧三个月的针灸治疗,靖临的视力和听力是恢复了不少,说话也恢复正常了,不过天雷威力巨大,终究是伤到了根本,靖临的耳目不可能再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终究是模糊了,但是日常的正常交流却是没有问题的。
白玦是条成精了的狐狸,如何能看不出来靖临的心思?
面对着靖临神乎其技的装聋作哑,白玦冷笑:“听不见?昨天还看见你和周钧嬉笑打闹的欢。”
靖临初雁和李钧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把姓氏都给改了,靖临和初雁把姓改成了莫,这是初雁建议的,初雁向靖临提出的时候眼神还有些小闪亮,像是在强力压制着蠢蠢欲动的期待与骄傲,但是还是不经意流露出了些许点点自豪的星光,好似这个“莫”与他而言是个很重要的字。
当时靖临是个半瞎,就算不是半瞎也注意不到初雁眼中微闪的情绪,心里想反正是个假姓,也无所谓,就同意了。
其实当时李钧也想顺便蹭个“莫”姓用用,不过说什么初雁都不同意,理由还十分的强大:“我们俩才是一家人,一家人才能用一个姓,你瞎凑什么热闹?!”
李钧思考了一下,觉得初雁妹妹说的十分有道理,还没过门那就用一个姓,实在是不合适啊!于是乎就不跟着蹭了,后来取了顺着百家姓李氏后面的一个周字为假姓氏。
于是三人跟白玦报名字的时候,就成了莫雁莫临和周钧。
此时此刻靖临装聋作哑的把戏被白玦毫不留情的差穿了,不过她丝毫没有慌乱,依旧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这就是平时被九重天文昌阁的夫子们和她母后给锻炼出来的极其强大的心理素质。
面对着靖临默不作声的反抗,白玦的心头竟突然蹿起来了一股火气,本是想借机羞辱九重天,没想到这个纨绔竟然还会反抗。
他之所以留靖临三人这么久都没有祭魔石,只不过是想多羞辱九重天太子和神卫一些时日,而且三百童子祭魔石要一个一个来,魔石汲取童子血肉精髓也要时间,所以把他们三个放到最后也无妨。
羞辱靖临和初雁,似乎能让白玦得到一种羞辱小丑的畅快,九重天太子和神卫又如何?靖氏和初氏也曾当过我的家奴!为我卑躬屈膝!
所以靖临的任何反抗,都会触到白玦的逆鳞。
你是九重天的太子,你就了不起么?你就可以目空一切么?
问鼎九重了不起,可以视一切如草芥,甚至天雷之罚都可以殃及后代!
好得很,九重天太子好得很!
有那么一刹那间,白玦真是想杀直接了靖临。
眼看着白玦眼中的怒火急遽蹿升,初雁的心猛然一提,生怕白玦再对靖临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天雷之威已经毁了靖临的耳目,再来什么打击,靖临扛不住的。
而后他想也不想的挡在了靖临身前,对白玦说道:“他耳朵不好用,听不见的,我去。”
孰知白玦却猛地抬起手一巴掌扇到了初雁的脸上,力道之大直接将初雁打翻在了地上,同时怒不可遏的辱骂道:“狗东西你倒是会舔臭脚!”
靖临没想到初雁会挡在她身前,更没想到白玦会出手打初雁,在初雁被打翻在地的那一刻,靖临也顾不上继续装聋作哑了,连忙扑到初雁身边扶他起来。
而后靖临看到,白玦一巴掌下去初雁的整个左脸瞬间红肿了起来,嘴角上还挂着一道血迹,刹那间靖临的眼眶就红了,心里的屈辱与怒火急遽蹿升,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给焚灭了,然后与白玦同归于尽!
也不看看是谁的人,也是你那只脏手能碰的?
靖临满含怒意与恨意的瞪着白玦,神情近乎咬牙切齿,而白玦则高高在上、志得意满的看着地面上狼狈不堪的九重天太子和未来的神卫,嘴角挂着一抹轻鄙地笑:“呦,现在又能听见了?如何?还想来杀了本君?你有那本事么?你也只配当个家奴,给本君端茶送水捏腰捶腿。”
这几句话如同一把高挥的铁锤,一下又一下的猛砸在靖临心头,让她疼痛的同时又让她对曾经的自己产生了无尽的唾弃与恼怒。
如今被仇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受尽侮辱,却无法痛痛快快的与他打一架,心中所有的屈辱愤怒和无能为力,皆因为自己技不如人。
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太过脆弱,不够强大。
若是以前不那么贪玩,如今是不是也可以和初雁并肩作战跟这条死狐狸拼一把?即使不能拼一把,也不用让初雁处处维护她,替她挨打。
这些日子以来,靖临心头的怒火与屈辱已经积攒到了一个临界点,而白玦的一句话,则如一把火,瞬间点燃了靖临心头的怒。
就在这时,初雁再次用力攥住了靖临的手心,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
初雁能清楚感觉到靖临的浑身都在因怒意而不断颤抖,可他心中又何尝不怒?不屈辱?但是如今对方强大,他们的任何反抗于白玦而言,不过是蚍蜉撼树微不足道的,若是彻底激怒了白玦,他说不定会立即杀了他们,所以他们不得不忍。
尤其是他这个小护卫,尽忠守护靖临是他的使命,他必须比靖临还要能忍,必须时刻保护靖临的安危。
如今靖临的耳目受损,已经是他的严重失职了,恐怕初氏几辈子都没出现过他这种没用的护卫——只能忍,不能打,懦弱到让未来的神君陪着他一起受辱。
就这点本事还想执剑闯荡四方?还想上战杀敌?他根本连靖临都保护不好,还想行侠仗义?还想执掌千军万马?
也是在这时,初雁才彻底明白了他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是什么意思。
初雁在心头苦笑,而后再次攥紧了靖临的手,而后牵着她的手一言不发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不卑不亢却又不是恭敬的对白玦说道:“我弟弟他听不见,冲撞了帝君,还望帝君包涵,我这就去给帝君打水。”
对于初雁的言行,白玦有些意外,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还有些欣赏初雁这种能屈能伸能够隐忍的性子,不过这种欣赏在他心里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鄙夷和轻蔑的感情,随后他朝着初雁冷笑,轻轻说道:“你还真是条尽忠职守的狗啊。”
白玦的语气十分漫不经心,云淡风轻的嗓音,靖临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初雁却听得一清二楚,而后他猛地抬起头对上了白玦的视线。
白玦也不怕他看透,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是看向初雁眼中的鄙夷与不屑又多了一层。
初雁怔了一下,而后一言不发的带着靖临走了。
一路上初雁的心头都充满了沉重的疑惑,白玦为何这样气定神闲?他是已经知道了靖临的身份么?既然已经知道了靖临的身份,为何还要这样侮辱她?不怕神君知道么?他是不想活了么?
还是,白玦根本就没打算让靖临和他活着离开?
就在初雁凝眉思索的时候,靖临猛地甩开了初雁的手臂,红着眼圈喊道:“你怎么那么能耐啊?谁让你站出来的?本霸王那么厉害用你当挡箭牌?”
初雁知道靖临这是心里难受了,憋屈愤怒又无处发泄,愧疚感谢又不好意思明说,只好故意找他事儿了。
于是习以为常的回道:“你看得清东西还是听得清话?你还厉害了?”说完初雁便不再理他,伸手将挂在水井上方的木桶扔了下去,听到井下“噗通”一声之后,撩起袖子就要打水。
靖临怒不可遏:“你还真要给他打水洗脚?他也配?!”
初雁无奈,苦笑:“那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靖临怔了一下,沉默了。
对啊……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啊?
受人压制,如身陷囹圄,却又无可奈何。
九重天太子又怎么样?小霸王又怎么样?以前都是大家顾及你的身份,不敢动你,现在跳脱了那口井,看到了天外天,见过了人外人,靖临才发现,出了九重天,自己什么都不是。
想要在大千世界里好好活着,除了自身强大,别的什么都不管用。
山海界的凶兽没有脑子还那么厉害,山海界外的妖魔鬼怪神仙人都是有脑子的,心中算计千千万,一人拥有千面,那岂不是更厉害?可以杀人于无形之中吧?
现在她还有君父的庇佑,还可以胡作非为,若是以后没有了呢?她就是整个九重天的庇佑,若是她不强大,九重神族以后会如何?靖氏又会如何?
会让白玦这条狐狸碾于脚下吧?
靖临突然间就感觉到了未来压在她双肩上的担子是有多沉重。
还真是让她母后给说对了,只有让亲身出去历练一番,看看这大千世界有多危险,才知道活着有多难。
之后靖临攥紧了双拳,紧咬下唇一动不动的站在初雁身边,一言不发的看着初雁将水桶从井中提出来,看着他用细弱的胳膊拎着水桶走向锅炉房,再看着他端着一盆冒着丝丝白气的洗脚水走出了这片拥有水井的芳菲小院。
靖临没有那个勇气跟上初雁,跟他一起走进白玦的房间内。
初雁是被自己给连累了吧?是的,就是这样。
自己的错,永远是初雁帮她承担。
九重神卫给青丘狐狸洗脚,这事要是传出去,会让初雁被人笑死吧。
此时靖临唯一有勇气能做的,就是抬起好似千斤重的腿,一步步的挪到了白玦的院前,满心茫然的等着初雁。
……
初雁将水端到了白玦面前,白玦的神色十分满意,半是嘲讽半是鄙夷的开口说道:“本君家中若养了你这么一条狗,还真是舍不得带出去显摆,以免被别人惦记上。”
初雁像是没听见一样,一言不发的蹲下.身,为白玦脱下鞋袜,按照白玦吩咐的那样为他洗脚。
对于初雁无动于衷的反应,白玦轻蔑一笑,道:“本君祖上也曾养过一条狗,和你如出一辙,给吃给喝给穿,从小养到大,但后来还是跟别人跑了,因为那人给他的东西更好,然后我的老祖才发现,他养的那不是狗,而是一条白眼狼。”言毕白玦猛地伸手抓住了初雁的下颚,死死地拧着他的脸,冷笑道,“你呢?你是狗还是狼?”
初雁毫无畏惧的直视白玦的目光,十分艰难开口:“我是我自己。”
白玦怔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而后他猛地松开了初雁的下颚,却用令一只手死死地摁着初雁的后脑,将他的脸摁进了自己的洗脚水中,怒骂:“你还不如一条狗!”
那时初雁双手用力的撑着木盆的边缘,拼尽全力的与白玦那只摁在他后脑上的手对抗,可惜收效甚微,那只手像是铁打的一般牢固的压在了他的后脑上,初雁根本没有撼动分毫,甚至连一滴水花都没有溅出。
白玦似是铁了心的要将初雁淹死在自己的洗脚水中。
肺里的空气逐渐枯竭了,神智也越来越模糊,温热的水逐渐漫入了初雁的鼻子与嘴巴,木盆中冒出了一颗颗水泡,咕嘟作响。
就在初雁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白玦却松了手,那时初雁浑身的力量像是被抽空了,身子一歪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木盆被他的身体带翻了,里面的温水尽数洒在了他的身上。
初雁呛了水,狼狈的趴在地上红着脸猛地咳了几声,然后急促的深吸了几口气才将意识寻回。
这时白玦再次看着初雁冷笑:“本君可没让你喝我的洗脚水,真是不改狗性。”
初雁紧咬牙关双拳紧攥,极力压抑着心头的愤怒与屈辱,指甲甚至在手掌心中留下了一个个月牙形的血痕,随后他闭上眼深吸了两口气,这才没让自己爆发出来。
这时初雁突然想起来他爹曾对他说过的话:“如是想要在这世上活着,不光要心大,还要能在心间上插刀。”
最后他开口对白玦说道:“帝君若是无事,小人就先告退了。”
……
待房门打开的那一刻,靖临浑身一僵,随后他看到了初雁。
初雁满身满脸的水,手中的木盆却已经空了。
靖临鼻子猛然一酸,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了,心中的怒火与屈辱尽数化为了自责与心疼。
自己的小护卫,因为自己被欺负了,而自己却无法帮他出头。
当初雁拎着水盆走到靖临身边的时候,靖临已经忍无可忍了,而后她猛地抱住了初雁,嚎啕大哭。
初雁怔了一瞬,随后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地抱住了靖临的后背,温声道:“别怕,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