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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师傅
自进了门后,阿愁便一直乖乖地站在原处没动,更不曾抬眼四处乱瞅。
可即便她这样装着乖顺,似乎莫娘子对她仍有所不满。半晌,她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了句:“真是……”
“真是”什么,她却并没有把话说完。
她放下那揉着的腿,抬头问着阿愁道:“你身上可有跳蚤?”
阿愁眨眼看着她。
莫娘子则皱着眉头低喝道:“问你话呢!”
阿愁赶紧摇头,可想了想,又低声回道:“天冷,不知道有没有。”
当初刚穿过来时,她是不明情况。等她明白了眼下的状况后,哪怕她曾想到过跳蚤虱子这些于秋阳的人生中来说,几乎已经算是被灭绝了的物种,她也无力改变现状。幸亏这是天寒地冻的冬天,正是那些小东西休眠的季节,于是她只好来了个眼不见为净——可显然,虽然现在没个虱子跳蚤咬她,却不代表她身上就没这玩意儿。
她这诚实的回答,倒赚得莫娘子微松了松眉头,然后又皱紧了眉,问着她道:“那你头发里有虱子吗?”
阿愁眨着眼又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想来少不了这些东西的。”莫娘子拧着眉心咕哝了一句,却是坐在那里打量阿愁半晌,似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一般。半晌,她才低低又抱怨了一句“真是”,却是依旧没有把那句抱怨的话说完,然后指着窗下的墙角处命令着阿颜道:“把鞋脱了,去那墙角里站着,我没许你动之前,你不许动。”
阿愁赶紧依着她的指示脱了鞋,光着脚走到那墙角处站了。
莫娘子似乎没料到她没袜子,不禁看着她的光脚一阵眨眼,然后又是一阵皱眉。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只从榻上站起身来,走到东墙下的一张小方桌边,从桌上提了只铜壶,又从桌下抽出一只铜斗,然后转身对阿愁又道了句“站着别动”,便提着那壶和铜斗出了门。
片刻后,阿愁便听到楼下的井台边传来打水声,以及西厢里那个老妇人跟莫娘子搭讪的声音。
直到这时,阿愁才抬起头来,溜着眼把屋内一阵仔细打量。
这是一间几乎和慈幼院的寝室差不多大小的屋子。从门口到南窗下,大概只不足五六步的距离,可从东墙到西墙,却足有约十步之长。于是那莫娘子便于南窗过去约一步的距离处设了四片糊了素白纸面的竹制屏风,将这一间室给隔成了内外两间。这会儿因那屏风拉着,叫阿愁看不到内室里有什么,可就从外室的家具布置来看,似乎莫娘子的经济并不如她看上去那般宽裕。
这外室间里,于阿愁的左手边,直对着门的南窗下,是一张一尺余长的竹榻。竹榻的中央放着一张制作简陋的竹几,竹几上放着一把粗瓷茶壶和四只倒扣着的配套茶杯。
竹榻过来,于阿愁的右手边的墙角处,放着一张造型奇特的小方桌。那木桌的中间被挖了个洞,洞口处架着一只里面堆了一半炭灰的铁锅。
阿愁盯着那口锅研究了一会儿,终究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便又抬头往门口处看去。
进门处,紧靠着一张五斗柜,放着一个三条腿的两层木架。架子的下层放着一只陶壶,上层放着一只铜盆。木架上方还设着一根横杆,横杆上挂着一块雪白的巾子——阿愁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东西跟她小时候家里的那只老式洗脸盆架子很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后来她才知道,这东西竟还真就是个洗脸盆架子。
和那洗脸盆架并排而立的,是一张只刷了层桐油漆的五斗木柜。木柜的做工虽然有点粗陋,可那五只抽屉上饰着的云纹铜环,看着倒颇为精致——阿愁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五只云纹铜环,是莫娘子的嫁妆。
五斗木柜上,盖着一块遮尘用的青花布。柜顶上搁着大大小小几个不知用途的盒子,以及一个木制花瓶。那花瓶里插着的却不是花,而是一柄鸡毛掸子和一柄拂尘。
看着那鸡毛掸子,阿愁立时想起小时候她奶奶专用来揍她的那件“法器”来。这玩意儿,自从被秦川故意弄断后,她奶奶就一直不曾买到过替换的。隔着二三十年不曾见过,如今乍一相见,阿愁发现自己居然条件反射似的,依旧能够感觉到后臀处一阵木木的麻痒……
她这里心里一阵感慨时,莫娘子端着一斗烧得通红的炭火和装了水的铜壶回来了。
见她乖乖站在墙角里没动,莫娘子颇为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后,便走到那张架了口锅的矮桌边,以火箸将铜斗里烧得甚旺的炭火夹进那只堆着炭灰的铁锅里,又往锅里添了几块泥块一样的东西,然后拿过一个铁架架在那口锅上,再端起铜壶放在铁架之上——阿愁这才看明白,原来这“铁锅”竟是个炉子。
忙完了炉子,莫娘子又于屏风后面搬出一只木箱一样的东西。
这东西阿愁倒是认识的,之前她和秦川去湘西旅游时,曾看到当地人用过,这是专用来烤脚的暖炉。
果然,莫娘子将铜斗里剩下的炭火都倒进了那只木箱子里。等了一会儿,见那桌炉和暖炉里的火都燃了起来,她便走到南窗下,将那窗户略开了一道缝,然后走到屏风处,将那屏风合起一半。阿愁这才发现,原来那西墙上也开着一扇窗。
趁着莫娘子于屋里一阵忙碌间,阿愁偷眼往屏风后看了看,就只见屏风后的南墙根下,是一张被屏风遮了一半的架子床。架子床边上,紧挨着便是西窗下的一张梳妆台。那梳妆台和那五斗柜一样,只刷了一层桐油。梳妆台过来,靠着北墙下放着的,是一只半人高的大木箱子。木箱再过去,便是那只五斗柜了。
这会儿莫娘子正埋头在那木箱子里翻找着什么东西。不一会儿,便只见她从那只木箱子里抱出一床被褥和一些衣裳。
她看看阿愁,目光在南窗下那张单薄的竹榻,以及床前那约一步宽的脚榻上来回看了一会儿后,便将那些衣裳被褥全都放到床上,又拖开床前的脚榻,从床下拖出一只圆木澡盆,以及一只硕大的洞壶来。
她先将澡盆拖到屏风外,然后又将那屏风展了开来。她则于屏风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然后才提着那只比桌炉上的铜壶至少要大上两倍的大铜壶出了屏风,却是抬手指住阿愁,道了句:“且老实站着,我回来前都不许动,更不许碰这屋里的东西!”
阿愁赶紧一阵小鸡啄米式的点头。
于是那莫娘子便提着那壶再次出了门。
片刻后,楼下再次响起了那老妇人跟莫娘子对话的声音。听着那对话,阿愁才知道,莫娘子提着那大铜壶,是打算去巷口的老虎灶上打热水的——就是说,莫娘子打算把她好好洗刷一番?!
此时日头已经升上了中天,近午的阳光透过开着的窗缝,于阿愁的脚前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斑。
阿愁注意到,虽然她脚下的木制地板看起来有些不太平整,却是被打扫得十分干净,像是有人曾用布细心擦拭过每一个角落一般。
而,和这洁净的地面一比,她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洗过的脚,就显得有些让人不忍目睹了……
之前她刻意于脑海里屏蔽了有关虱子和跳蚤的事,如今这般一对比,却是跟按下了一个复位键一般,叫她竟是一刻也忍不下身上的腌脏了。这会儿别说莫娘子不许她动,只单看着这干净整洁的房间,阿愁自己也不忍心弄脏了人家的屋子。
她乖乖等着莫娘子回来时,楼下传来一阵开门的动静。她原以为是莫娘子回来了,可听着西厢里那个老妇人跟人招呼的声音,她才知道并不是。
楼下,老妇人跟进门之人的交谈声,忽然诡异地降了几度音调。都不用动脑子,阿愁就能猜到,那老太太应该是在跟人通报着莫娘子带了个陌生小孩回来的事。
虽然莫娘子进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终于到家了”,阿愁却觉得,这里显然只是莫娘子租住的房屋,她绝非屋主。至于周围的这些邻居,就目前观察所得,阿愁觉得,他们应该同样也都是些租住户。
就是说,这里应该是个大杂院了……不,比起七十二家房客来,这上上下下加起来还不到二十间的屋子,大概也只能算作是个“小杂院”……
她这般于心里吐着槽时,楼下的院门再次响了一声。
正嘀嘀咕咕降着声调说话的老妇人和那不知名的住户的声音蓦地一顿。只瞬息间,那声音便恢复了热情和张扬,一个招呼着“阿莫回来了”,另一个则道:“这么重的铜壶,叫我家里的帮你提上去吧。”
莫娘子笑着谢绝了对方的提议,然后缓慢地上了楼。
进了屋,见阿愁仍以她离开时的姿势,四处不靠地立在墙角里,莫娘子满意地抹了抹额上的汗,一边将那铜壶里的热水倒进那只木盆里,一边吩咐着阿愁:“脱衣裳。”
阿愁愣了愣,忙道:“我,我自己会洗……”
莫娘子只抬头看她一眼,那嫌弃的眼色,立时便把阿愁的话尾给看进了肚子里。
于是,除了某些“特殊时刻”,自六岁起就一个人洗澡的秋阳,却是不得不被人侍候着洗了一回澡……
那莫娘子往洗澡水里倒了一些不知名的药末子,把阿愁泡进那药水里之后,又以细齿蔑梳沾着某种带着醋味的药膏子给阿愁细细蔑过三遍头发,再过了三次水,然后拿一块丝瓜络子,以一种恨不能直接刨下她一层皮的力道,在阿愁身上一阵狠搓。等洗完了澡,阿愁觉得自己身上的皮居然没破,简直就是一种奇迹。直到这时,那一路上连手都不肯长时间碰她的莫娘子,才满意地将她从浴桶里捞出来,抱着她进了那屏风后面。
阿愁这才发现,刚才莫娘子于屏风后的一阵窸窸窣窣,原来是在那脚榻上布置了一套被褥。
将阿愁放置在脚榻上,又用被褥裹严了她,莫娘子交待了一声:“坐着别动。”便转身出了屏风。
裹着被褥,阿愁这才注意到,莫娘子的这张架子床,可真是张“架子床”。那床板原来是由两张长凳架着的,她远远看着以为是床架的,其实是床的四只角里各绑着一根竹竿。那竹竿上,系着一顶洗得发白的枣红色帐幔。帐幔下的被褥虽也同样洗得发白,却都是干干净净,且叠得整整齐齐。
看着那顶虽然洗得发了白,却依旧能看出原是枣红色的帐幔。阿愁不禁一阵疑惑。看莫娘子的打扮,她原以为她应该是个寡妇的,可寡妇不是应该忌用红色吗?
抑或者,莫娘子……是个风流寡妇?!
阿愁赶紧于心里冲着自己一阵摇头。以莫娘子的作风,她宁愿相信莫娘子是穷得没钱换掉这帐幔,也不相信她会沾上“风流”二字。
说到“穷”字,阿愁不禁有些怀疑,莫娘子于那炭盆里放的助燃泥状物,不定就是那传说中的干牛粪。虽然据说干牛粪燃烧起来无烟无味,可时间长了,阿愁依旧觉得眼睛有些被熏得难受。也难怪这会儿南边和西边的窗户都被莫娘子开了一道缝隙。
她坐在脚榻上胡思乱想时,莫娘子已经于屏风外收拾了澡盆,又探头进来,再次命令着她“不许乱动”后,便提着那大铜壶又出去了。
屋里再次只剩下阿愁一个。于是,无聊中的她不免又是一阵东张西望。
因窗下传来有人问候莫娘子的声音,阿愁便从脚榻上站起身来,借着梳妆台前的圆凳子,撑着那梳妆台往西窗外看去。
西窗下,是一条小巷。她探头往窗下张望时,恰正看到莫娘子的背影于两条巷口的交汇处一闪而过。
窗外,那一巷之隔处是别户人家的院墙。院墙恰正好齐着西窗的窗口一般高,于是莫娘子便于窗外绑了两根竹竿。这会儿,其中的一根竹竿上正空着,另一条竹竿上则挂着莫娘子从阿愁身上脱下来的那件慈幼院的“临别赠礼”。
阿愁原以为,她那多少有些洁癖的“养母”,大概是宁愿把这身衣裳跟她那没了后跟的鞋一样全都给扔出去,也不会留下来的。可显然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允许莫娘子这般大方,所以她只说那棉袄里的棉花洗洗还能用,到底把棉袄留了下来,却是没肯收在家里,而是直接挂到了窗外。
虽说在秋阳幼年时,她的生活也算不得多富裕,可她也从来没真正的穷困过,至少她从来没有为“吃穿”二字犯过愁。便是穿过有补丁的衣服,那也是因为她奶奶要惩罚她的“不爱惜”才导致的。而现如今落到这样一个陌生且落后的年代里,阿愁深深觉得,她的前途堪忧。
从梳妆台上下来时,阿愁的手不小心勾到梳妆台正中一块盖着什么东西的深紫色绸布上。绸布落下,阿愁才知道,原来那是一面椭圆形的铜镜。
便是初来乍到,阿愁也知道,铜镜这玩意于市面上可不便宜。庙后街上的店铺里,只孩童掌心大小的一块铜镜都要卖上五十文钱——够买大半个她的了——偏莫娘子的这面铜镜,最窄处竟就足有近半尺宽。
那块被太阳晒得有些变了色的丝绸镜袱落下后,露出里面黄灿灿的镜面。阿愁原以为,这个世界上的镜子肯定不可能有后世镜子那种纤毫毕现的效果,可当她头一次照着这古代的铜镜时,她才发现,她远远低估了古人。这铜镜,虽然没办法如后世的镜子那般如实还原出物体真实的颜色来,却依旧可以把人照得清晰可辨。
她看着镜子眨了眨眼,于是,镜子里的一个大头娃娃也冲她眨了眨眼。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阿愁不可谓不失望。虽然作为秋阳时,她也算不得是个什么大美人儿,可好歹是双眼皮大眼睛,可这小阿愁则生着一双典型的蒙古眼,眼形细长,眼睑微肿,看上去就像是没睡醒一般。
好在除了这双眼之外,其他部位倒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阿愁不由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将那镜袱盖了回去。
在梳妆台的右侧桌角上,放置着一个约二十公分宽,三十公分高的黑漆小木盒。这木盒的漆色上得极好,油光锃亮,看着就如同镜面一般,上面还以五彩螺钿嵌饰着四季人物花卉。盒子的四只角上都包有细细的铜护角,顶层的三分之一处,似乎于背面装了个铜铰链,却不知是个什么用途。盒子左右两侧,各镶着一片雕成祥云样式的铜制底坐,上面安装着一个缠有藤护手的铜把手。木盒的正面,两片对开的柜门上,也嵌有一对同款式的铜锁扣。此时那柜门正半开半合着,露出里面的五层抽屉来。
虽然不知道这制作精美的木盒和那铜镜相比,哪一个更值钱,可显然,如此华丽的盒子和铜镜,跟莫娘子这简朴的居室环境十分的不相衬。
阿愁盯着那盒子好奇看了一会儿,到底觉得不该未经主人同意就翻看别人的东西,便按捺下好奇心,顺着梳妆台前的圆凳,重新回到脚榻上。
她才刚把自己偷偷乱动的痕迹给消灭了,楼下便传来邻居们跟莫娘子打招呼的声音。
显然那只大铜壶叫莫娘子提得颇为吃力。她关了门,放下铜壶后,便靠在门上一阵喘息。半晌,她才终于喘过气来,然后走进屏风后面,于床上拿了一套衣衫。见阿愁抬头看着她,她只说了句:“你若是困了,就先睡会儿。”便出去准备洗沐了。
听着屏风后面莫娘子倒洗澡水的动静,以及她坐进澡盆时,那下意识里发出的舒服轻哼,阿愁不禁眨巴了一下眼。
看得出来,这位莫娘子平常也不是个惯常做重活的人,甚至许平常都不怎么走远路。可今儿她不仅跑了半个广陵城,还提着那么硕大的一只铜壶来来回回打了两趟的洗澡水……
早在慈幼院里,阿愁就从小伙伴那里听说了,于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人来说,不管是养娘还是徒弟,那就是一个免费的劳动力,所以阿愁也早已经做好了将来会被人奴役的心理准备。而自头一次见到莫娘子起,阿愁便悄悄在心里给这位盖了个“严厉”的印章,她觉得自己肯定难逃一个做牛做马的下场,却是再想不到,她这“养母”宁愿自己累个半死,竟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指使她做些什么……
坊间响起午初的钟点时,阿愁猛地一惊,这才发现,她竟险些睡着了。等她从脚榻上抬起头,却是又发现,那真正睡着了的人,是仍泡在浴盆里的莫娘子。
阿愁吃了一惊。闻着屋里隐约的烟火味,她险些以为莫娘子是一氧化碳中毒了。此时她也顾不得光着脚,裹着那被子就从屏风后面跑了出去。
亏得莫娘子那泡在浴盆里的裸肩正随着呼吸轻轻耸动着,这才叫阿愁松了口气。她又伸手试了试那洗澡水,见水温还有些热,便推着莫娘子的肩叫着她:“莫、娘……娘子……”顿了顿,她觉得自己作为养女,也许该叫她一声“娘”,便推着莫娘子的肩又叫了一声:“娘、娘……”
好别扭……她可是打三岁以后,连“妈”都没叫过一声……
蜷着腿靠在木盆边沿处打着盹的莫娘子蓦地睁开眼,那纯净的黑眸,却是忽然就叫阿愁发现,这“养母”,显然并不是她打扮出来的三旬年纪。
对面一个似乎还没她年纪大的,这声“娘”,她更是叫不出来了……
“怎、怎么了?”莫娘子被冒出来的阿愁吓了一跳,赶紧缩手环住裸肩,又责备地冲着她皱起眉头,低头看看她那光着的脚,以及不小心落在身后的被角,喝道:“胡闹什么?!不是叫你老实呆着嘛!”
“我……”若是换作以前的秋阳,不管是面对奶奶的指责,还是秦川的强硬,她大概都会沉默退缩回去。可眼前之人毕竟不是她奶奶,更不是她心里时刻在意着的秦川,于是阿愁弯着眼眸笑道:“我是怕你睡着了,会着凉的。”
说完,她挽起身后落在地上的被角拍了拍,抱着被子准备回到脚榻上。
她的身后,莫娘子看着她的背影默了默,忽然道:“你的脚脏了,拿块巾子擦干净了再到脚榻上去。”
“哦。”阿愁应着,顺着莫娘子手指的方向,于五斗柜里拿了块巾子。
她于脚榻边坐了,正擦着脚时,只听莫娘子又道:“以后你叫我‘师傅’就好。想来你也不想叫人知道,你是给人当养娘的。”
阿愁眨了眨眼,又应了一声“哦”,却于唇边露出一个微笑来——这个养母,其实并没有她看上去那么吓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