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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进府
宜嘉夫人府所在的兴安坊,就紧临着崇文坊。
从崇文坊的西门出去,入兴安坊的东门,阿愁她们的骡车沿着坊墙一路绕到北墙根下,再往西走了约一刻钟的时间,才于一座气派的大门前停下。
一路过来时,只看着那路的两边,一边是高高的坊墙,一边是高高的院墙,阿愁也能猜到,这里就是传说中那占了兴安坊一半坊区的宜嘉夫人府了。
下得马车,阿愁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她们停的并不是夫人府邸的正南门,而是后北门——身为下九流的梳头娘子们,自是还没那资格走正南门。当然,之后阿愁就会知道,其实她们连走正后门的资格都还没有……
而虽说是后门,以宜嘉夫人那一品的规制,这后门的门廊依旧修得高大而阔朗。
那呈八字形的水磨砖护墙的中间,五级台阶之上,绘有精致彩绘的垂花式门廊下方,是一扇对开的朱漆大门。此时,那两扇大门正紧紧地闭合着。看着就厚重无比的大门上,那对造型狰狞的兽头门环,竟足有莫娘子家那口洗脸木盆般大小。
青石砌成的台阶下,一左一右立着两尊汉白玉的大石狮子。大石狮子旁,是一左一右两道开在高高院墙上的角门。这会儿,正不时有人从左侧的角门进去,又有人从右侧的角门里出来,看着一派井然有序。
除此之外,那台阶上,紧闭的朱漆大门前,还如雕像一般,静静立着一排十个彩衣侍女。
彩衣侍女的前方,于左右两侧的门柱后,一左一右各站着一个刚到垂髫年纪的小女侍。右侧的门柱旁,还站着一个正值妙龄的大侍女。
大侍女的前方,靠近台阶沿口处,则单独立着一个衣着虽不怎么华丽,却显得格外体面庄重的四旬妇人。
这十来人,只于台阶上静静立着。虽然两侧的角门里不停有人进进出出,可比起那边的热闹来,不知为什么,这边的宁静竟一下子就抓住了正乱哄哄下着车的阿愁等人的视线。
在后世里见多识广的阿愁还好,只好奇地多看了那几人一眼;可如林巧儿等禀性弱的,却是立时就被这贵人府邸的隐隐威压给震慑得一阵畏首缩足,纷纷避到各人母亲师长的身后去了;而如王小妹这等胆气壮的,却又是忍不住拉着各自母亲的衣袖一阵大呼小叫。
诸人中,就数王小妹的那一声:“娘,看!”喊得最为嘹亮。便是一向溺爱着王小妹的王大娘,此时也不由因着她这突兀的一嗓门儿而红了脸,赶紧伸手按下她指向台阶上方的手。
这乱哄哄的一片,早惊得那从两侧角门里进出的府里下人们一阵目瞪口呆了。只台阶上的妇人如熟视无睹般,依旧保持着温柔和蔼的微笑,看着台阶下那些同样被这府邸的富贵气给惊得有些失措的梳头娘子们。
而妇人那规规矩矩拢于腹前丹田处的双手,不由就叫阿愁感觉一阵眼熟。只眨眼间,她便想了起来——刚到莫娘子家时,莫娘子曾很是严苛地纠正过阿愁的行止坐卧,所以她知道,这个站姿,就跟前世空姐们的站姿一样,算是这一世里普世公认的,女子最为得体的站姿了。
她扭头看向莫娘子时,果然便只见她师傅跟那妇人站成了同样的姿势。再向左右一看,却是只见行会里众多梳头娘子中,只那技艺挑尖的余娘子是和莫娘子一样的站姿,连行首岳娘子似乎都不懂得这样的规矩一般,竟站了个歪歪扭扭。
她这般东张西望时,胳膊上忽然被人狠扯了一把。
扭头看去,就只见余娘子的那徒弟兼侄女余小仙,不知何时摸到了她的身旁,正仿佛示范一般,于她的身旁笔直站着,那双手也和台阶上的妇人一样,规规矩矩交叠在丹田处。
见她看来,余小仙冲她一瞪眼,呶着嘴示意她跟着学。
“……”
阿愁默了默。虽然在她才刚到她师傅身边时,莫娘子曾对她严格要求过好一阵子,可自春节过后,她师傅就再没像余小仙这样管过她了……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莫娘子时,只见莫娘子也正以一种复杂眼神在看着她。
就在她想到这一点时,莫娘子也正巧在想着同样的事,且心里还一阵后怕。自以为自己很能硬起心肠的莫娘子,却是直到这时才发现,她竟不知不觉间对阿愁软了心肠,甚至有时候明知道该纠正这孩子不对的举止,也总因觉得她年纪还小而放纵了她……亏得如今能有这样一个机会将阿愁送到夫人府去受训,不然,不定就得叫一棵好苗子毁在她的手上了……
莫娘子心里后怕着时,那行首岳娘子则正在后悔着。
虽然岳娘子是行首,可比起幼年时曾在贵人府邸执过役的莫娘子,还有家学渊源的余娘子,她规矩上到底差了些。可即便如此,常出入贵人府邸的她,到底也还是知道一些基本礼仪规矩的。只是,在接到夫人府里传出的消息后,岳娘子就只顾着利用这个机会拉拢行会里那些实力不凡的梳头娘子们了,却是忘了给这些中选的小徒弟们讲一讲贵人面前的行事规矩,以至于如今竟闹出这样的笑话来。
岳娘子涨红着张老脸,赶紧越众出来,于台阶下方站定,向着台阶上那始终保持着一脸温和微笑的中年妇人屈膝行了一礼,讪讪道:“孩子们年纪小,不懂规矩,叫英太太笑话了。”
那妇人和蔼一笑,一边颔首还礼一边道了声:“行首客气了。”又垂眼看看那些或兴奋或畏惧的小姑娘们,心里虽不看好地摇着头,脸上却是分毫不显,只向着岳娘子笑问道:“人可都到齐了?”
“齐了、齐了。”岳娘子忙连声应着,便招呼着十个女孩赶紧于台阶下集合了。
那岳娘子的女儿岳菱儿,自然是贴着她母亲抢得个第一的位置。梁冰冰不满地看看她,到底不敢在岳娘子的面前跟她争,便猛地挤开原本跟岳菱儿并肩站着的林巧儿,抢了那第二的位置。林巧儿愣了愣,委屈地抬头看看岳娘子,见岳娘子不知是没有注意到,还是无意替自己出头,便只得委委屈屈地拉着阿愁排在了第三和第四的位置。她俩刚站定,余小仙便于阿愁的身旁站了,然后扭头以一种认真的眼神看向阿愁。便是她没开口,阿愁也能从这余呆子的眼里读出一句话来——“我看着你呢。”
阿愁:“……”
就在她和余小仙相互对着眼时,前头忽然往她们这边挤了挤。二人扭头看去,就只见王小妹不知怎么窜到最前面去了,且还挤开了岳菱儿,得意洋洋地站在了岳娘子的身旁。
岳娘子看着王小妹微皱了一下眉,到底因上头有人看着,便以眼神止住想要发火的岳菱儿,只当什么都没看到的,指示着已经排好队形的十个女孩子们向那位英太太行礼问安。
“太太”这一陌生的称呼,不由就叫阿愁又多看了那妇人一眼——对于她到底身处一个怎样的世界里,阿愁基本已经认命了,反正不管此大唐是不是彼大唐,她人都已经在这儿了。只要不是逢着什么末日乱世,小人物总有小人物的活法。更何况,即便眼前真有一个“安史之乱”,以她这么个下九流的小人物,她也改变不了任何事,不如随遇而安了。
她偷眼看着那位“英太太”时,那妇人也默默把她们这十个女孩一一都打量了一遍,笑着赞道:“果然生得齐整。”
英太太看着岳娘子又道,“照理说,既然各家娘子们都跟来了,原该招待你们进府用顿便饭才是。偏不巧了,今儿府里头有客,前头正乱着,倒是不方便呢。”
岳娘子等人听了,赶紧一阵乱哄哄地应承,只说“不敢”二字。
那英太太抿唇一笑,看着阶下众人又道:“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原是常情,不过还请各位娘子放心,夫人既然答应留下这些孩子,自然不会亏待了她们,我等也会用心照顾她们的。这时辰也不早了,想来各位娘子家里还有事,就不留各位了。”——却是连门都不让岳娘子等人进的意思。
若是同等级之人,英太太如此行事,可谓是十分失礼的,可岳娘子等人不过是下九流的梳头娘子,家里子弟能有幸进府聆听夫人的教诲,已经积得三生福了,谁也不敢再奢求更多。众人不禁感激涕零地向那妇人一阵行礼道谢,如王大娘等擅长巴结奉迎的,则是更加额外补上几句奉承的好话。
别人的奉承话还罢了,至少听得还顺耳,单只王大娘的奉承话,不由就叫阿愁联想起刘姥姥初进大观园时,对凤姐儿说的那句“您老拔根寒毛也比我们腰粗”的话来。
偏王大娘的嗓门还大,却是听得岳大娘的眼角不由就抽了一抽。
亏得英太太涵养功夫好,那笑容竟是一丝儿都没走形,向着王大娘客气地笑了笑后,扭头对岳娘子道:“府里还有事,我就不留你们了,各位请便。”
她向着岳娘子等人极具风度地敛袖一礼,转过身去。
身后,那原本牢牢合着的厚重朱漆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道缝。原本于英太太身后如雁字排开的那十个侍女立时应着开门声向左右两边分去。那站在廊柱旁的大侍女则快步走到英太太的身旁,英太太对她轻声交待了一句什么后,便带着那两个垂髫小僮,施施然进了那后门。
直到恭送着英太太的背影消失于大门背后,看着那沉重大门重又“吱呀”一声合拢,台阶上的侍女们这才重又排成一排,再次转身面向阿愁等人。
那大侍女则上前几步,站在了原本英太太所站的那个位置上,却是转着一双漂亮的圆眼睛,笑眯眯地一一看过阿愁等人,然后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那十个侍女打了个手势。
十个侍女向着那大侍女无声地屈膝一礼,便排成一列,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却是一对一的于阿愁等人面前站定——看那架式,竟是要一对一“服务”的模样。
只听依旧站在台阶上的那个大侍女轻声笑道:“请各位妹妹跟着她们走吧。”
那排在第一个的王小妹眼珠一转,忽然伸手拉过因不高兴而故意离她有一人远的岳菱儿,大声责备着她道:“站那么远做甚?快排好了。”又抬头向着台阶上的大侍女讨好一笑,再对着正站在她面前的侍女屈膝行了一礼,道了声:“辛苦姐姐了。”
台阶上的大侍女连眉梢都不曾动一下,只依旧笑得温和又温暖。
倒是站在王小妹面前的那个侍女,眉头微微抖了一抖,却是含着深意看着王小妹抿唇一笑,轻轻道了句:“请随我来。”便转过身去,领着王小妹往左侧的角门走了过去。
得了个好脸色的王小妹不由就给岳菱儿等人瞟过去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然后才提着裙摆追上那侍女,跟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般凑到那侍女的身旁,一边连珠炮似地跟那侍女搭着讪:“姐姐怎么称呼?我叫王娇娇。姐姐长得可真好看,在夫人跟前侍候多久了……”
若不是那侍女的两只手一直规规矩矩地互叠在身前,阿愁觉得,那王小妹不定就得明摆出一副小女儿的痴缠模样,亲热地去挽那侍女的胳膊了。
仿佛感觉到众人盯在她背上的眼一般,王小妹再次回头给了众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脸,且还特意重点冲着阿愁撇了撇嘴。
“……”
这傻孩子!
阿愁差点就想要伸手去捂眼了。
作为一个心智成熟、且还曾做过十年“豪门阔太太”的成年人,阿愁可一点儿也不觉得王小妹这夸张的讨好行径真个儿能得了那几个侍女们的“青眼”。大概没人比她更清楚,当某人被别人以一种过分殷勤的言语奉承着时,心底会泛起怎样一种微妙的鄙夷和不屑来……
偏她心里对这王小妹颇不以为然时,身后忽然响起王大娘那虽刻意压低过,却依旧响亮的笑声:“我们家小妹就这禀性,嘴甜心热,有得罪处,岳大娘可得多多包涵了。”
阿愁悄悄回头,就只见原本总巴结着行首岳娘子的王大娘,如今却是不知怎么改变了阵营,竟跟梁娘子等人站在了一处。另一边,受到挑衅的岳娘子正因不悦而微沉着脸。于这泾渭分明的两派人马中间,自成一派的余娘子紧皱着个眉头,一脸不以为然地拿眼横扫着那两帮人马。至于她师傅莫娘子……
莫娘子依旧站在骡车旁,那眼正飞快地从王大娘的脸上移开,似看到了什么叫她不忍目睹的东西一般。
都说同行是冤家,虽然那王大娘每次遇到莫娘子时,总炫耀自己的生意如何兴隆,又暗讽着莫娘子的生意惨淡。可阿愁总于她那炫耀之下,读出一股她对莫娘子的嫉羡恨来。一开始时,她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偏她师傅还不爱说人是非,直到几番观察后,阿愁才看明白了。原来一切都只因为:莫娘子生意再差,她手里终有着一个来自高门大户的老主顾——邓家老奶奶;王大娘生意再好,她的主顾却都只是一些低等门户出身的下九流。
就如之前邓老奶奶家那孙女曾说过的,真正的高门大户,一般都不屑于雇用那些走街串户的梳头娘子们,稍有财力的,家里总会自己养着这么一个专门的梳头娘子。所以,广陵城所有的梳头娘子中,有本事于贵人府邸行走的,竟是除了城里公认手艺最好的余娘子、行首岳娘子,还有梁娘子等几个顶尖梳头娘子外,就只有因旧情才受雇的莫娘子了。
至于王大娘,虽说她手里也有几个呼奴使婢的富户主顾,可那到底不是什么真正有底蕴的人家。从没进过真正高门大户人家大门的王大娘,那见识自然有限。不懂得贵人府邸规矩的她,自然也不可能把她女儿王娇娇王小妹教得如何知礼,所以王小妹才会把这一品夫人府里的侍女们,都当作坊间那些富户家的丫鬟仆役般殷勤献媚了。
偏王大娘竟不仅没觉得王小妹的举止有失妥当,还一脸的与有荣焉……
“切!”
先前就被王小妹挤占了位置,此刻又听着王大娘竟挤兑着自己的母亲,排在王小妹身后的岳菱儿忍不住就冲着前方的王小妹冷哼了一声。
虽这声音不大,却到底还是叫身旁引领着她的那个侍女听到了。见那侍女的目光向她看来,岳菱儿不由涨红了脸,赶紧一低头,快步跟上那个侍女。
而排在她身后的梁冰冰却似乎觉得,她该表现得跟岳菱儿有所不同,于是她冲着岳菱儿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儿,然后悄悄抬头看向那个负责引领她的侍女。
那侍女则笑眯眯地向着她点了一下头,转身示意她跟上。那温和的微笑,不由就叫梁冰冰觉得,自己应该是表现对了,便带着得意挺了挺胸,转身也跟了上去。
之后,便轮到林巧儿了。
林巧儿也不知是真被这贵人府邸的行事气派给吓着了,还是习惯性伪装着纯良,自始至终只腼腆地半低着头。这会儿,见负责引领她的侍女向她示意,她胆怯抬头,我见忧怜地看了那侍女一眼,又求助般回头看看阿愁,这才垂头跟在那侍女身后。
她这模样,不由就叫阿愁皱了一下眉,心里正想着,得找个机会把平日里莫娘子教她的那些大家规矩给林巧儿也讲一遍时,她的后背忽然就是一痛。
却原来,有人用力在她背上狠捅了一指头。
阿愁原就生得皮包骨,这般皮肉直接硌在骨头上,不由就疼得她一阵呲牙咧嘴地倒抽气。
回头看去,就只见那余呆子余小仙正冲着她一阵瞪眼呶嘴地示意。再回过头来,她这才发现,那负责引领自己的侍女已经转过身去,正维持着一脸职业性微笑在等着她跟上。
“……”
阿愁不由又是一默。
显然那余呆子是在认真执行着她姑母交待她的“看好阿愁”的职责。捅她这一指头,大概也是因为余小仙注意到之前她曾分神回头去看王大娘,这原是提醒她的好意,偏因着她这一指头,叫阿愁扭头向她看过来时,正好错过了引路侍女向她打过来的眼风……
因阿愁的这一错失,叫那原本流畅运作着的队伍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停顿。台阶上的大侍女见了,便对阿愁笑道:“放心吧,你们的行李会有专人搬到你们屋里去的。”
阿愁:“……”
——她能说什么?只能就这么任由那大侍女误会了……
见她没有辩解,只向着自己屈膝行了一礼,大侍女的眼微微一闪,一边温和微笑着,一边向着阿愁颔首还了一礼。
*·*·*
进得那角门后,角门内是一个由一段花墙围成的小小院落。
这会儿,早一步进来的王小妹等人都于花墙前站着,显然是要等人都齐了后才会一起进府去。
那迎面的花墙上,靠右侧挖着一个宝瓶门,左侧则是一个砌成梅花状的花窗。透过花窗,只见墙的另一边种着一丛芭蕉,芭蕉旁还傍着一块怪石,却是借由梅花窗取景,使得那窗口看上去就像是一幅活生生的蕉石图一般。
这种借景的手段,便是没有跟着莫娘子去过邓阁老家,阿愁于前世的风景名胜里也见多了,自是不以为奇。如岳菱儿等曾跟着各自母亲去过贵人府邸的小姑娘们也没人表现出什么惊奇的神色来,只王小妹那没见识的土包子,于几个领着她们的侍女前叽叽喳喳地赞叹着,奉迎着。
许是因为那几个侍女都没有对王小妹露出什么不耐烦的神色,叫跟王小妹交好的两个小姑娘也开始学着她的模样,向着那些侍女们搭起话来。
等最后一人也进了小院后,那大侍女才跟在众人身后也进了那角门,却是看着依旧叽叽喳喳个没完的王小妹一提唇角,温温柔柔地道了声:“噤声吧。”
这严厉的用词,和那不成正比的温柔声调,不由就叫阿愁的胳膊上爬起一层鸡皮疙瘩。
偏王小妹那贼大胆也不知道是无知者无畏,还是根本就没听出来这话音和话语里的矛盾,只冲着那大侍女一阵嬉皮笑脸,不过到底没敢过分,倒是终于不出声儿了。
等那大侍女头一个出了宝瓶门,其他的侍女们才领着阿愁等人重新整队跟在了她的身后。
宝瓶门内,左侧不远处,便是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了。
大门前方,正对着一处占地颇广的大庭院,约有两三百步长,一百来步宽。庭院的地面上,是一色青砖铺就的万字不到头吉祥图案。远处,和那朱漆后门遥遥相对的,是一座三间开阔的倒厦厅。这会儿那厅门正大敞着,直到走近了,阿愁等才看到,那位英太太正端坐在厅上条案前的一张高椅上,似正等着她们一般。
十个侍女一对一地领着阿愁等人于厅前台阶下约三步远的地方站下,为首的那个大侍女对阿愁等人吩咐了一句:“都站好了。”便领着那队侍女上了台阶。
上了台阶后,其他侍女都于台阶靠近阶口处站了,只那大侍女人走到厅门外,却是没有进倒厦厅,而是向着厅门内敛手禀道:“回太太,人都带进府了。”
厅门内,一左一右站着那两个垂髫小僮。虽然以这样的距离,厅上坐着的英太太肯定早听清了大侍女的回禀,那左侧站着的垂髫小僮依旧回身走到英太太的身旁站定,向着英太太复述了一遍大侍女的回禀。
那英太太向着那大侍女点了点头。大侍女这才进到厅上,凑到英太太的耳旁不知说了些什么。
半晌,那英太太又点了点头,向着那大侍女抬了抬手。
于是那大侍女行了一礼,退出倒厦厅,回身走到台阶边缘处,示意那十个侍女转身,面向着阿愁等人站定,她则跟个军训的指挥官一般,侧身于一旁站立。
那十人,几乎是一对一地拿眼牢牢盯着台阶下那十个小姑娘。
这架式,不由就叫这十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一阵发怵。除了阿愁和余小仙外,其他几人都是扭着脑袋一阵左右张望。
林巧儿最是乖巧,见阿愁和余小仙都乖乖站着没动,又见她俩都模仿着台阶上侍女们的站姿,她忙也学着她俩,将双手交叠在丹田处,敛息垂首站着不动了。
岳菱儿见状,这才忽然想起她娘的嘱咐来,忙也规规矩矩地站定。她这模样,也提醒了因一时兴奋而忘了她娘嘱咐的梁冰冰,赶紧也依样站好。于是,不管是跟梁冰冰交好的,还是跟岳菱儿交好的,孩子们一个个都有样学样地安静了下来,只有那自以为自己与众不同的王小妹,故意以一种能叫厅上那位英姑姑听到的音量,充着个首领模样,小声安慰着众人道:“别怕,姑姑和姐姐们都很和气呢。”
蠢货!
阿愁垂着眼默默骂了一句,忽然间,就理解了莫娘子在面对王大娘的挑衅时,为什么从来不还手了——还手都嫌降低了自己的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