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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夜,按照礼制和惯例,王宫昭乾殿上依旧设君臣百官大宴。
然而大将军青洛的缺席,似乎也不出所料。
反正在青洛归来的这数月里,隔三差五在朝议上看不见去的身影,百官亦是已经习以为常。
这夜青洛在自己的将军府上设,买最好的佳酿,设最丰盛的年宴,还置千金请了整个凰安最好的大乐坊的歌姬和醉烟阁的第一舞姬入府献歌舞助兴,全府上下不论身份尊卑贵贱,所有人一起共同入宴,并且人人皆有丰厚的新年赏赐。
宴席之间,青洛与沈昱一直在饮觞畅谈,言笑晏晏,似乎任何事情都已经不再能够影响青洛的心情。
但就在舞姬献舞的时候,舞姬才刚刚走上来,青洛直直盯着那分明素未谋面的舞姬,神色却一点一点的变了,之后除了一直近乎麻木的给自己灌酒,青洛再未抬头看一眼。
一支七瑟羽衣舞还未过半,沈昱忽然叫停,并且让林伯立刻把人请离府上。
其实一开始林伯就已经注意到了青洛反常,而且,他大概还知道为什么。
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几十年,一不是白活的,从开始林伯就一直着担心青洛会不会喝出事,但坐在青洛旁边的沈昱给他安慰的眼神,并示意青洛不会有事,林伯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从半年前开始,整个将军府已经没有人再把沈昱当作外人看待,而且皆知青洛与沈昱二人之间友情与信任非同一般,在下人们眼里,这位军师的地位已经几乎要与青洛比肩了。
叫停的人虽然是沈昱,但是所有人都已经看出来,心情不好的不是军师沈昱,而是他们的正主青洛。
其实其他人都已经用得差不多,而且明显这年宴样就不适合再继续,所有人也都自觉就此散去。
沈昱将青洛面前的酒壶拿开,同时倒掉了杯子里剩下的半杯酒,换成林伯刚刚叫上来的温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青将军应该,是想到了你的妹妹,如今的南朔平王后,对吗?”
“翎儿跳的七瑟羽衣舞,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一支羽衣舞,没有之一。”
“未得一见,实是憾之。”
“可只得一见,又何尝无憾?”青洛苦笑道,看向沈昱的目光里有些失落,有些迷茫,有些孤独。
青洛一直很孤独。
“是不是觉得很可笑?亲妹妹的舞,我这个姐姐,居然只见到过一次。”青洛笑问道。
沈昱微笑摇头,“一定会再见到的。”
青洛低头扶额,苦笑着低声呢喃,“谁知道呢......”
“需要让林伯送碗解酒汤过来吗?”沈昱问。
青洛抬头罢了罢手,“我没事,没醉。”
沈昱淡淡笑笑,盯着青洛看了半天,忽然道,“我在想,我是不是有义务要开始监督青将军你喝酒了,你一个女子,再这么没限制的胡乱喝下去,怕就真没人把你当女子看了。”
青洛耸肩,“本来还把我当女子看的,也就你沈昱了而已!你看看那些对我闻风色变的文武朝臣,看看那些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的百姓们,恐怕再不久,天下各国也该要悬赏万金求贤取我青洛人头了,你以为,还能被当女子看吗?”
沈昱浅笑着摇头,“你青洛的人头,万金可不够,至少,也得十万金!”
青洛顿时哈哈大笑。
夜色渐深,天地渐白。
“外面下雪了。”
“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也不知他老人家现在身体可好......”
“什么人?”沈昱有些好奇道。
“恩人吧。”
沈昱顿时笑了,“你青将军竟然还有恩人?想来肯定不太可能是救命恩人,那么,是教授你一身技艺的人?”
青洛淡淡一笑,“说来你不信,还真的就是救命恩人。”
救了她一命,救了容弦——两命。
至于教授她这一身技艺的人,是容弦。
成就了今天的青洛的人,也是容弦。
把她一路逼到如此地步的人,还是容弦。
“肯定与容弦有关吧!”
这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青洛顿时沉脸别过头,“别提他!”
沈昱轻叹了声,“重要的不是旁人提不提,而是你自己心里想不想。”
是吗?
......
盛大的宫宴结束,百官散去。
单独问安后,容羲与董恪也“携同”离开,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两个人。
先开口的是王太后,“弦儿,该立后了。”
“此事儿臣自有主张。”
“自有主张?!”王太后冷笑,“你有什么主张?你告诉母后你有什么主张?当初母后让你取娶青洛的时候你是什么态度,后来你有心与青洛母后又是什么态度,你的每一个决定母后可曾说过一个不字?你既然赐了雪若封号,那你如此这般冷落疏离她又算什么?等青洛?哼,母后看没有看出一个等来!母后看不懂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再由着你下去,弦儿,母后怕你会让我容王室从此绝后!!”
容弦抬头。平静的看向大殿之外,“下雪了。”
王太后依旧直直盯着容弦,淡淡道,“嫌母后干涉你了是吗?”
容弦微笑摇头,“儿臣没有。只是,请母后再给儿臣一些时间。”
“多久?!”
“半年,哦,半年可能不够,一年吧!”容弦微笑道。
“你觉得母后会答应你吗?”
“母后会的。”
王太后皱了皱眉,冷哼道,“你就是吃准了母后不会逼你。答应可以,但是一年之后,你若再不能给母后一个明确的答复,不管你答不答应,必须立郑雪若为王后!”
容弦浅笑点头,“好!”
王太后不再看容弦,起身拂袖而去。
容弦驱着轮椅来到殿门前,望着夜空里漫天的飞雪,似自言自语般说道,“今夜大雪,来年应该是大丰年呢!”
见衣着单薄的容弦就这样从殿里走里出来,杨敬德急急忙忙跑去殿里拿了狐绒大毫来披到容弦肩上,“陛下,这外面......”
余下的话被容弦打断,“我废的是腿,又不是身子,还没那么娇弱!”
杨敬德顿时脸色大变,如鲠在喉,战战兢兢再不敢说话。
好在容弦并没有在外面停留多久,但也没要任何人入殿伺候。一个人回到内殿里。
容弦进了密阁,半个时辰后才出来,只是雪白衣襟上,凭空多了一抹不起眼的猩红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