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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瑾枝整个人都陷在雪堆里,她呆呆望着眼前的楚怀川,心里委屈得不行。这人怎么那么不讲理?之前她分明让丫鬟拉他了,是他将阿星赶走了。怎么如今倒成了她不肯拉他起来?
雪簌簌落下,落了她一头一脸,顺着衣襟滑落到短袄里面,冰凉冰凉的。
陆无砚起身,大步走向方瑾枝,将她从雪堆里抱出来。
“摔疼了吗?”陆无砚给她身上的雪拂去。
方瑾枝摇摇头,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襟,让衣服里的落雪滑下去。落雪顺着她白皙的小胸口一路下滑,停在腰际的束带边儿,再化开,变成一小滩凉凉的水。
方瑾枝打了个寒颤。
“弄进衣服里了?”陆无砚急忙问。
方瑾枝点了点头。
陆无砚这才看向小皇帝,他刚想说话,大拇指忽然被紧紧攥住。他回头,就看见方瑾枝仰着头,睁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她似乎使出了全部的力气来攥着陆无砚的手。
见陆无砚面无表情,方瑾枝慌了。她赶紧踮起脚尖,去拉他的衣襟,让他弯下腰来。她贴在陆无砚的耳边小声说:“他是皇帝呀!不要因为我的事儿说他呀!我没事儿,没摔坏,不疼……”
陆无砚还是没吱声,这可急坏了方瑾枝。她急忙搂住陆无砚的脖子,在他的耳边越发急切地说:“求求三哥哥了……”
她怕呀!
听说小皇帝是被陆无砚从小揍大的,陆无砚不怕他,可是方瑾枝怕呀!她可得罪不起小皇帝。虽然说如今三哥哥对她好,护着她。可是方瑾枝才不相信三哥哥会一辈子护着他嘞!她不能在三哥哥宠着她的时候恃宠而骄,树敌太多呀!
“嗯。”陆无砚将她发间的一块雪摘走,“我送你回去换身衣服。”
方瑾枝终于松了口气。
可是楚怀川不干了。他跑到陆无砚身前,大张双臂挡着他,有些不高兴地说:“无砚,你怎么不理人呢!哼,你就一直看着她,都不理我!我欺负她你也不理我!”
“想挨揍?”
楚怀川硬着脖子,就不退步。
陆无砚倒是没有说什么,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指向阁楼三层的窗口。楚怀川疑惑地望过去,就看见长公主站在阁楼三楼的窗前,冷脸看着他。长公主的脸色比这天气还冷。
“完了,完了……”楚怀川呆在那里。
陆无砚略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绕过他,抱着方瑾枝往外走。比起自己揍他一顿,母亲的责罚更能让他长记性。
陆无砚一直把方瑾枝抱回她自己的小院,嘱咐:“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喝一点姜汤。天寒地冻的,别染了病。”
“知道了。”方瑾枝拉着陆无砚的袖子不肯让他走。
陆无砚无奈地说:“放心吧,他就是一时贪玩,就是……跟我赌气。他并非真的要害你,也不会记恨你。”
“真的?”
陆无砚又一次点头,道:“今天就早些休息,明早不要懒床,带你去个地方。”
“好!”
明天是陆无砚的生日。
等到陆无砚走了以后,方瑾枝先是乖乖地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急急忙忙跑到她自己的小书房里。这处院落本来就有书房,方瑾枝便拿来用了。虽然陆无砚白日让她写很多字,可她还是习惯了每日回来再练一会儿。
今日能早点回来也好,只不过肯定不能听三哥哥的话早些休息了。她还有一件大事儿要做,她一头钻进书房里,忙活起来。
等到她忙完了,已经寅时过半了。
“终于都弄好啦!”方瑾枝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开心地说。
“哎呦我的姑娘喂,您再不回床上歇歇,就要天亮了!”一直在旁边陪着的卫妈妈心疼得不得了。不过六岁的孩子就这么熬夜,她怎能不心疼?
还不是因为她的小主子无依无靠要自己想着法子讨好国公府里的那尊佛?
在卫妈妈心里头,陆无砚就是这温国公府里的一尊佛,一尊能照拂她家姑娘的活佛!
方瑾枝在卫妈妈的催促下上了床。掐指头算算,也只能睡一个时辰了。
第二天一早,方瑾枝迷迷糊糊地就被卫妈妈从暖和的被窝里抱出来。卫妈妈小心翼翼地给她梳洗、穿戴,过程中,方瑾枝甚至没睁开眼。直到方瑾枝被卫妈妈抱出屋,被凉风一吹,方瑾枝才有些清醒过来。
“东西!我的东西都带了吗?”
“奴婢都给您带着呢。”阿星拍了拍怀里的红木多宝盒。
方瑾枝这才放心。
到了垂鞘院,方瑾枝从卫妈妈怀里下来,直奔正厅里燃熏香的入烹,问道:“三哥哥醒了没有?”
入烹看一眼跟在方瑾枝身后的阿星手里提着的红木多宝盒,笑着说:“醒了呢,在书房里。”
方瑾枝就自己提着红木多宝盒跑去找陆无砚。
“三哥哥!三哥哥!”方瑾枝跑得太急,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
陆无砚急忙扶了她一把,“冒冒失失的,提着这么重的盒子做什么?”
他从方瑾枝手中把那个多宝盒拿了过来。
“送给三哥哥的礼物呀!瑾枝准备了好久哒!”方瑾枝紧紧盯着自己的箱子,真怕陆无砚随意一扔。
陆无砚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手里的箱子,然后把它放在长案上。他将它打开,皱着眉看着里面的东西,疑惑地问:“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方瑾枝忙脱了鞋子,踩着地面的黑貂裘毯进去。她踩在鼓凳上,将箱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指给陆无砚看。
“这个是暖手炉呀,小小的一只,只有瑾枝的拳头大,三哥哥握在掌心里就不冷啦!”方瑾枝握起小拳头,和铜錾兽纹的小袖炉比量起大小来。
三哥哥的手掌总是能把她的整个小拳头包住,所以这个小袖炉的大小一定合适。
“这个蟾蜍白玉镇纸可是我压箱底的宝贝。去年有人花高价钱跟爹爹买,爹爹都没卖呢!说是等我长大了给我读书的时候用。”
“还有这个如意纹玉扣也是我压箱底的宝贝!以前母亲找了匠师专门给我雕的呢,现在也送给三哥哥啦。”
“唔,这个香囊和袜子是我自己做的。”方瑾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晓得我针脚不好,可是这是瑾枝第一次做针线活呀!三哥哥可以把喜欢的熏香放在香囊里,这样就算三哥哥在外面也能闻到香味儿啦。三哥哥你总是惧寒,可是又不喜欢穿袜子,这样是不对的。以后都要穿袜子才不会冷。”
方瑾枝又看了一眼自己做的香囊和袜子,那蹩脚的针脚看得她脸上有点红。她小声说:“三哥哥不许嫌弃我做的不好,等我长大了,就能做更好的给你啦!”
陆无砚低头,看着自己修长的赤脚,认真点了头,他摩挲着锦袜上粗糙的针脚,说:“做的很好,我很喜欢。”
方瑾枝立刻欢喜起来,她指着箱子里的一个小泥人,说:“这个可是我昨夜……昨天傍晚捏的呢!三哥哥快看像不像你?”
陆无砚将那个小泥人拿起来。小泥人坐在轮椅上,甚至用小剪刀划出了五官——耷拉着嘴角不甚高兴的样子。
方瑾枝捏的是第一次见到陆无砚时的场景,陆无砚忍不住笑:“那日我有不高兴?”
方瑾枝摆摆手,忙说:“没有,没有……就是冷漠了点……”
“那这个又是什么?”陆无砚将静静放在箱子里的一把折扇打开,惊讶地看着上面的画。上面画了两个小人儿,大的那个坐在椅子上,小的那个坐在他的腿上,大的再给小的喂饭。
简简单单的火柴人,大的那个没有画表情,小的那个却画出惊惧的神色来。
“画的真丑。”陆无砚强忍着溢到眼底的笑意。
方瑾枝却一本正经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说:“等我长大了,就会画的很好!艳惊四座!”
“成语用错了。”
“唔……技压群雄?”方瑾枝有些没谱地问。
“这回对了。”陆无砚将折扇放下,看向箱子里最后的两样东西,一样是一只草蚂蚱,一样是一本小册子。编草蚂蚱本来就是陆无砚教她的,但是这一只草蚂蚱却不是用草绳编的,而是用了上好的红绸线。
陆无砚将另外一个小册子打开,不由惊了一瞬。
第一页写满了字,用蝇头小楷写了密密麻麻的“陆无砚”三个字。笔迹笨拙,歪歪扭扭,甚至有一个字还写错了。
陆无砚翻开第二页,还是他的名字。
第三页、第四页、第五页……满满一本小册子,写的竟全是他的名字。等陆无砚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那一页的字字迹工整,已有秀丽隽永之意。
入茶曾禀告他这几日方瑾枝每日回去了就会钻进书房写字,竟是写的这个?
“那个……”方瑾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蚂蚱是凑数的……”
陆无砚这才重新数了数。
铜錾兽纹的小袖炉、蟾蜍白玉镇纸、如意纹玉扣、香囊、锦袜、小泥人、折扇、草蚂蚱、小册子。
“为什么是九样?”陆无砚问。
方瑾枝交叠在胸前的小手放下来,她望着陆无砚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说:“我希望三哥哥对我的好,可以更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