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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韩王,想到未来忐忑未知的命运,车厢里的气氛不免有些冷凝。
碧落先回过神来,她勉强地冲着颜筝笑了笑,“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句话是我娘教会我的。还有句话她也一直挂在嘴边,她说,只要今朝饭饱,莫管明日天塌。话虽然粗糙,但却很适合咱们眼下的处境,愁眉苦脸也躲不开的事,倒不如吃饱喝足了应对,假若当真碰着了,那也是命。”
她顿了顿,“再说,韩王也未必真的是食人血肉的恶魔,否则前面大车里的洛姬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听说临州府尹是她的叔父,她是自愿侍奉韩王的,若是韩王府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她怎么肯?”
这番话听着倒像是碧落在安慰颜筝,但其实又何尝不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颜筝有些不解,低声问道,“这车队里不都是从民间甄选的女子吗,怎么竟还有官眷?”
她醒来时半死不活,昏昏沉沉了许多天才醒,待后来神智清明了,却被这奇诡的经历所震撼。
她困惑自己的遭遇,又害怕身世被人揭穿,所以竭力避免与碧落之外的其他人接触,哪怕这几日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也不肯下车走动,生怕被人看出了端倪。
幸运的是,不知出于何种考虑,骆总管竟肯让她和碧落单独用一辆马车,所以车队行路月余,除了骆总管和随行的医正,她只与碧落相处,连碧落口中时常提及的月乔,也从未谋面。
这个洛姬,颜筝还是第一次听说,她没有想到的是,洛姬竟还是官眷。
她是少帝的皇后,虽然身在皇城帝宫,但朝堂的事也常略有耳闻。她知道临州府尹是正四品的官职,一方大员,算得上颇有威势,倘若洛姬要嫁,至少临州府内的世家大族都会竞相求娶的,怎么会愿意去到韩王府当个无名无分的侍妾?
何况韩王虽有藩地,但他的作为却只限于北府,临州远在江南,将侄女进献给韩王,临州府尹得不到任何好处。若洛姬真有美貌,远不如送她入皇城,再过几个月,永帝就会立景王为储君,未来君临天下,便只当一个侍妾,将来也能有封妃的机会。
颜筝心中存疑,便睁着一双漆黑墨亮的眼眸直直地望着碧落,一副虚心若渴的样子。
碧落轻轻笑了起来,她耐心地回答,“这次骆总管从江南共带了十二名美姬,除了洛姬,月乔的族叔也是大官,我与她交好,私下里听她提过。听说先帝五十才得韩王,对幼子最是疼爱,临终时嘱托永帝善待幼弟,是以永帝对韩王比对自己的皇子还要好,不论韩王想要什么,永帝都会替他办到。”
她微顿,接着说,“前年,韩王看上了锦州府尹的小女儿,锦州府尹献女之后,便得到了永帝的赞赏和重用,朝中大小官员便都纷纷效仿。韩王每年都派人去不同的州府猎艳,今年轮到江南四州,那些大人们舍不得女儿,却还想取悦君王,便都从亲族里挑选容貌最出众的女孩儿送来。”
颜筝樱唇微启,脸上满是惊诧,这与她记忆里的认知并不相同。史册里说韩王生性荒淫,四地猎色,强抢民女,惹得官怒民怨,永帝屡劝不止,痛心疾首。可听碧落这样说,听着倒像是永帝故意为之的。
但不过转瞬,她心中便已一片清明。帝王心术,捧杀是最刀不见锋的手段。
永帝将韩王捧着越高,将他养成一个荒淫无道的好色之徒,就等于兵不见血刃地废掉了韩王这生的作为。自古以来,最是薄情帝王家,永帝和韩王并非一母同胞,年岁又相隔那么多,能有多少兄弟之情?不论是为了报复韩王夺走父宠还是为了座下皇位的安稳,永帝是杀伐决断的君王,他刻意养废韩王,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永和元年的那场叛乱,韩王差点攻破夏朝皇城,证明了永帝防备韩王的先见之明,却也宣告了“捧杀”之术的失败。
颜筝收回思绪,接着问道,“碧落,那你呢?我只听你说过,你出生在皇城,怎么会到江南的?”
这些日子,她与碧落朝夕相处,对这个温婉又善良的女孩很有好感,并且感激。
她的前主不愿意去往北府,一路之上逃跑了好几次,最后那一次被骆总管带着倒刺的皮鞭击昏,这才让她的魂魄趁虚而入的。这车上原来还有其他两名女孩,都因为她浑身上下难闻的血腥气而要求骆总管换车,唯独碧落没有嫌弃她。
碧落每日替她梳洗擦身,恪守医正的吩咐喂食上药,因怕她自寻短见想不开,还常说些发自肺腑的话安慰她劝解她,后来见她身子好转,便常逗她说话排解内心的苦闷情绪。
素昧平生,能做到这样,足见碧落的品格。
颜筝想,她是真心想要了解碧落的,前世因为身份所累,她甚至都没有过朋友,今生能有这样的缘分,她会珍惜。
而且,现在的她,太需要有一个伴了。
碧落为人和善,和车队的每一个人都相处得很好,就算是骆总管,对着碧落时,看起来也没有对她那样严厉。因为这种与人交好的能力,碧落总能从外面探听到她感兴趣的消息,想要在前途未卜的韩王府安然地活下去,她和碧落相互扶持,这条路会好走得多。至少,面对困境的时候,两个人互相商量,总比一个人独自挣扎煎熬要强。
碧落垂了垂眼眸,半晌竟浅浅笑了起来,“我出生在皇城,父亲在西城的文心街开了个绸缎庄,母亲在我八岁的时候没了,有一个大我五岁的哥哥。后来父亲死了,叔父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将绸缎庄霸占了,我和哥哥被扫地出门。哥哥原还有些志气,想要以后把绸缎庄子夺回来的,后来他迷上了赌钱……”
分明是件伤心难过的事,但她的语气却平静地让人心颤,“有一回他赌输了,就将我押了出去,人牙子将我卖到了陈州府的一户官家做活,后来我哥哥良心发现找了来,又将我赎了回去,我们兄妹就在陈州安了家。但好景不长,他又犯了赌瘾,欠了庄家好几十两银子,听说韩王府的管事在陈州甄选美人,他就将我卖了出去。”
一旦沾染上了赌瘾,好端端的人,也能变成恶鬼。
颜筝是安雅公主的女儿,出生国公府,后来又一路成了皇储妃,最后母仪天下。生在锦绣膏粱,对这些市井民间的事,她都要从书本上才能略知一二。这时听碧落娓娓道出身世,这种震撼远比道听途说要强烈地多,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碧落,看碧落故作坚强的模样,她便只能紧紧握住碧落的手,以作无声的抚慰。
这时,碧落抬头,幽幽问道,“那你呢?先前你昏迷的时候说梦话,说你是世勋之后,被歹人强抢卖到了江南。第一次见时,你说过你姓颜,皇城的勋贵世家里,安烈侯府倒是姓颜。筝筝,难不成你是侯府的小姐?”
颜筝的身子猛然一震,攥着碧落的手掌骤然绵软,蓦地便从碧落的手心滑落,她张着小口,难以置信地问道,“我……我先前曾对你说过这样的梦话?”
她的祖父颜缄,是景和元年平韩王叛乱之后进封的国公,永德十三年时,他仍是世袭的安烈侯。
而她也的确有个年幼时被歹人掳走,从此下落无踪的姑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